首页 -> 2006年第8期
父亲·小路·我
作者:张德富
这条小路不知留下父亲多少脚印。他从绿茵茵的开满金黄色不知名的花丛旁走过,从盘绕着野草的田塍上走过,从鸟雀们戏闹的阴凉的小松林里走过……
父亲是个医生。
父亲从小就跟着我爷爷学医,掌握了过硬的医术。从此就开始了“救死扶伤”的生涯。他风里去,雨里来,从没有怨言。
记得那是一个秋天的深夜,外面下着大雨,突然听到“咚咚”的敲门声,父亲一骨碌爬了起来,随后就听到父亲找药箱的声音,最后他跑到我的床前说:“走,跟我做个伴。”就这样,我迷迷糊糊地跟在父亲后面,泥泞的小路上,父亲行走如飞,步履轻盈,他走一段路,总要停下来等我一会儿,到了病人家时,衣服已经打湿,父亲顾不了那么多。首先给病人拿脉,然后进行了一番询问,最后只见父亲麻利地拿起针,灌上药水,病人还不知怎么回事时,针已打罢。父亲又开了一些西药,并对病人的家属进行一番叮嘱,才肯离去。病人的家属千恩万谢,留父亲住宿,父亲说明天还有别的病人等着他,就走了。
在回家的路上,我百思不得其解,认为父亲太愚。就问父亲:“他又不是我们亲戚,你为什么那么负责?”父亲说:“病人就是我的上帝,这是我的职责,希望你长大后,也能为人民做点什么。”我还有一点不明白,当时,我们一家六七口人,靠父亲一个人挣钱供我们姊妹四人读书,养活爷爷和奶奶。我就又问父亲:“别人给的出诊费您为什么不要?”父亲说:“小孩子家不要钻到钱眼儿里去,做人总要做个有良心的人。”在当时,我并不明白父亲所说的含义,只认为这是父亲应该得到的报酬。
若干年过去了,父亲的脊背快成了一张弓。在这个时候,哥与姐都参加了工作,而我又考上一所师范学校,在接到通知书的时候,父亲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正是由父亲的影响,我才选择了师范。父亲在这个时候也累倒了,腰腿痛病相继而来。
在上学的那一天,父亲执意要送我一程,我只好答应,沿着小路,父亲提着包,默默地、步履蹒跚地走在前面,我背着被子跟在后。父亲的脚步很沉重,把小路踏得像重槌擂着鼓面,一声声回荡在山谷。父亲有了腰腿痛的病,走路就不如从前,走一段路,停下歇一会儿才能走。为了赶时间,父亲执意不歇。时隐时现的小路很远,只见父亲左手提着包,右手撑着腰,包贴在左腿上,跟着脚步一前一后,看样子父亲实在是走不动了,我劝他休息一会儿,他说:“不远了,走吧。”然而他的腿终于不听使唤了,仿佛粘在地上一样,任父亲怎样使劲,就是迈不动半步。父亲只好放下包,右手慢慢地撑着地,就势坐在地上。汗珠从父亲的额头上滚下,在阳光下格外晶莹透亮,与父亲头上的白发相映生辉。父亲背后的衣服汗迹斑斑,由铜钱大小的汗印,渐渐变成了高山,白云,最后成了一颗赤诚的心。
歇了一会儿,父亲才试着站起来,慢慢地挪动着步子向前行。到了车站,车上人很多,行李只好放到车顶上。我正准备上去,父亲说:“我来,你绑不紧。”我拗不过,只好由父亲上去。父亲抓住车后的铁梯,爬了几次才上了一步。父亲用手抓住上面的铁杆,弓着腰,然后提起左腿放到第二步铁杆上,然后双手和左脚一起用力,才爬上了第二步,每走一步,父亲都要歇一会儿,如此五六次才得以上去。下来时,父亲衣服全湿了。腿仿佛承受不住上身的重量,好像风一吹就会倒。我上了车,拣了个座位坐定后,父亲才说:“到学校来信,差什么就说,不要苦了身子。要吃好,要注意安全……”父亲变得有些唠叨,我想我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我说:“知道了。”
车启动了,当我再次回首时,父亲还站在那儿看着我,我突然发现父亲变矮了,变瘦了,他浑浊的眼睛滚动着泪花儿,我喉咙不知被什么堵住了,久违的泪水落了下来。车开动了,父亲还是站在那里,他的身影越来越小,可我看到他的身影却越来越清晰,就像一支路标,指引着我前进……
父亲在这条小路上已疲惫不堪了,那悲伤的泪水猛然使我想到,这条路是属于我的,从陌生到熟悉,从熟悉到亲切,从恍惚朦胧中看清路的去向。
这条路有多长,我不知道。路的前方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到终点?我不知道。总想到一种期望。这期望像基督徒信仰上帝一样,以空幻的想象诱惑着我的灵魂,老人们说他叫命运。
当我参加工作后,突然想改行,我似乎发现这条路是一条绳索,缠住我迈不动脚步,我感到惊愕。因为我为今后的生活感到恐惧,要买房子,要结婚……这是我所担负不起的。于是,我的胸膛像一间阴暗而潮湿的小石屋,发出令人窒息的霉气,从狭小的窗口射进一缕金色的光线。
于是,那巍巍青山,崎岖溪流,那山上的树木,花草,地上的一切生命连同这条小路一齐在指责我,嘲笑我,埋怨我,我感到不安,一种挣脱的欲望被点燃了,煮沸了我浑身的血液。
我仿佛看到这条路站立起来,就像一棵小树长成了枝叶茂密的大树,这条路仿佛又是一串串脚印连起来的,又像一只只航行在海洋上的生命的船……
到现在我才明白父亲所说的含义,一个人活在世上就要为人民做点什么,而不是向人民索求点什么,要走出钱的困惑与诱惑,做人要做个有良心的人,这才是人生真正的价值。我不能误人子弟了,想想当时说父亲愚,而真正愚的正是那时的我。
现在我们姊妹在城里都有了工作,日子过的也不错,可父亲老了,身体又变得那么差,想让父亲来住几天,可他劳动惯了,闲不住,不愿来,况且还有很多病人需要他。想想在家的父亲,我的双眼湿润了……
【点评】
全文以“路”暗示人生前进的方向,再写父亲的勤苦耐劳,为病人的负责奉献精神,一暗写,一明写,构思上下了点功夫。但行文前后缺照应,作者的感情线索不够明朗,文字详略不当,后半部分的叙述、议论、抒情有点枝蔓,削弱了文章的感染力。
(点评老师 王立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