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期

雪地里的红棉袄

作者:高吉波




  爱有很多种,亲情、爱情、友情等等,甚至是陌生人不经意的帮助都是一种默默的关爱。我们爱着一些人,我们被一些人爱着。爱深沉而浓烈、真挚而醇厚、悠远而永恒,我们不断地长大,渐渐地成熟,慢慢地老去。生活教会了我们如何爱人,赐予了我们爱的感染力。爱不分国籍,不分地域,不分贵贱,同样的爱在不同的作家笔下有着不一样的表达方式。
   (渝 生)
  
  30年前,我8岁。
  母亲不在了,一群孩子挤在父亲的脊背上,讨吃求穿,日月十分凄惶。
  一个好心的媒人看着可怜,说家里没有女人,日子少光彩。于是,在那个青黄不接的春天,我大哥牵着一头瘦毛驴驮回了我的嫂子。她年长我15岁,嫁来时,驴屁股上绑着两袋玉米,哥说是嫂子用彩礼钱换的。
  大约是那年冬天吧,嫂子生了孩子。有一回,大哥趁嫂子不在,悄悄端给我一碗小米粥。嫂子回来时,我已舔净了留在嘴角的米粒。嫂子借故支走大哥,说锅里有碗米饭,留给我的,里面掩着两个鸡蛋。
  我没喝,也没吃。
  我跑到河里,破冰给侄女洗尿布。
  “阿九,你太小,洗不净。”嫂子赶来,抱我到河边。她把我红肿的小手拉到她的怀里暖和,然后摸出两个鸡蛋,“还热,吃吧。”
  那天,风大,雪大。嫂子穿着红棉袄,在雪地里像一团火焰。
  20年前,我18岁。
  嫂子给我剃个新头,然后背着行李送我到小镇的车站上。
  “阿九,咱家你出息,外出读书要学会自己疼自己。”她说。
  那天,风大,雪大,隔着车窗,嫂子跑着向我招手。我觉得是一团火焰在雪地里跳跃,尽管她穿的棉袄是蓝色的。
  现在,我38岁,号称作家。
  父亲和大哥相继随我母亲去了。他们留下的最后一句话都是给嫂子的:真有来世,我变把椅子,让你坐着歇歇。
  到写这篇文字,我与嫂子最末的相见,是去年春节携妻带小回老家去。
  那天,风很大,雪很大。透过玻璃,我看见嫂子从屋外抱着柴草进来给我烧炕,我觉得雪地里有一团火焰永不熄灭。虽然她穿的棉袄是黑色的。
  “阿九,你腰疼是不是熬夜坐的时间太长?”她说,“都这岁数了,还不会自己疼自己。”
  我没有说话,我盯着嫂子久看,我突然发现她眼睛已深陷下去,像一眼枯井,而且头发竟也全白。但那一刻我跟30年前一样想:嫂子其实是最美的。
  后来,我在日记里写过这样的话:嫂子是弓,我们是箭,弓因箭而弯。
  “我们”,自然也含着我的侄女,她现在美国攻读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