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7期

夏歌

作者:曹国瑞




  华夏古国么,到底是诗的国度。单咏“芳春之柔条、劲秋之落叶”惜春悲秋的诗、词、曲,怕不盈箱累笥,汇集万卷?独独那咏夏的诗却罕见于笺册,若说有,也只类老杜诗“长夏江村事事幽”那样闲适中含几丝慵懒。
  其实,夏自独具魅力,岂不亦可为之试歌一曲?
  “夏云多奇峰”。夏云如山,如塔,如古堡,层迭嵯峨,瑰丽雄奇,不似春云的轻柔、平淡,若有若无;
  夏雨骤然而作,戛然而止,来得粗犷、豪爽,不若秋雨的缠绵、徘恻,散乱如丝,乱人心扉;
  夏风自南,饱含着暖国湿润的激情,哪象隆冬岁末的朔风凛冽,使天地生寒?
  尤其是那夏绿的浓重,更远盛于春吐的新绿。春绿固俏然可
  喜,但“采绿,采绿,不盈一掬”,毕竟还难掩尽残冬的萧瑟。
  啊,夏绿之盛,绿遍天涯,绿透世界。北方的青纱帐,南国的甘蔗林,绿的广袤,自不必说。且看山峦佳木葱茏,湲涧丛林阴翳。长街两侧的行道树,枝桠交横,搭成绿沉沉的“穹庐”。庭院内,阶前窗下,连流水的背阴墙上,也滋出了一层绿而腻滑的青苔……
  在夏的暖流中,叶密如幔的参天古木,蒙络摇缀的藤蔓,山间漫坡上带刺的灌木,城市里细如柔发的草坪,无不都争着,抢着,占满了或宽阔或狭窄的地面。连波澜不惊的池塘、河汊,也让浮萍、荇藻遮掩得严严实实……
  走到原野上,远远近近,浓淡不一的夏绿,簇拥而来,使你不禁脱口吟出陶渊明“木欣欣以向荣”的诗句。看不见的水气,在空气中蒸腾,扑面前来,摇撼着你整个身心。仿佛那夏天的大地,正是体魄强健的农妇,通过无数片大大小小的绿叶在宏沉地一呼一吸;当你随意掐断一株草茎,一股乳白色粘稠的浆液,顿时迸溅出来,那就是大地母亲丰盈的乳汁,哺育着在夏季特别贪长的众多儿女……
  还有虫鱼呢,常年活着的、能越冬的先不算,单另有“不可与之语冰”细蒙蒙的夏虫,还有似乎只有夏天河边才生出的黑暗蜒,抖着黑纱般的纤翅,闪着红亮的眼睛;亭午时分的蝉声,未免噪耳。还是夜晚到田头瓜棚去吧,点起蒿子编成的蚊香,你细聆听那“七月在野”的虫鸣吧--脆铃铃的,悠长的,像吹哨子的,像打鼓的……
  是的,在夏天,世界仿佛显得“挤”了些。各式各样种类繁多的生物,尽力占据着每一寸空间,把自己特有的生命,无论是庞大的还是细小的,注入每一瞬间。他们在蓬蓬勃勃,不,毋宁说是兴高采烈地,在生长、在伸展、在飞动、在呼喊。一切都是昂扬、向上、进取的……
  也许,夏独具的魅力,就在于它的浓烈、勃发,就在它的兴盛、充沛,一扫孱弱与萎顿?
  啊,还有。务农的人们说,夏还是热烈的,奔放的,节拍急促,繁管急弦般的。
  有农谚云:“春争日,夏争时”。四时八节中,“春日载阳”,耕耘播种,忙中似乎总带几分悠然;秋收遍地金谷,节奏似如牧歌般舒缓。唯有夏管,才真如西班牙舞般飞旋。
  下过乡的人们,有谁能忘记,北方的“三夏”,南方的“双抢”?本来么,“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籽。”时令由春至秋,籽粒由一化万。衔接春与秋的夏三月,时节何短促。使命何繁重。又有夏日的炎威,怎不催人汗下万滴!然而也惟有凭着夏的热烈与勤奋,才得以使春的希望变成秋的现实,使春的细微化为秋的丰硕。习于吟咏春晨秋夕的诗人,对夏的艰辛如此沉默,似有些不公允了吧?
  哦,原隰郁茂、百草滋荣的夏啊,你是如此浓烈、勃发,你使我全身血脉舒张,筋节鼓荡。你引我思忖,倘若人的一生有如春、夏、秋、冬四季,那么,盛夏,当是风华正茂的青年与壮年;倘若,我们的华夏古国,在迎来一个播种下希望的春天之后,在本世纪末要收获一个硕果累累的金秋,那么,此时此刻,岂不正是需要我们为之一挥汗水的盛夏!
  哦,生机勃勃、催我奋发的夏啊,我不想再沿袭春曲秋章的旧题,尽管那永远令人沉迷,而愿为你试歌此曲,一谢你予我的启迪,二壮无数拚搏者的行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