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3期
我的脚下永远都是起点
作者：李 焱
钱梦龙其人
钱梦龙先生是我国著名语文特级教师，曾任上海市嘉定区实验中学首任校长，现任桃李园实验学校校长。钱先生有着深厚的教育理论修养，对语文教学有着精深而独到的研究，在长达40年的教学生涯中，形成了系统、深厚、科学的语文教学理论体系，成为我国知名的语文教育家。
可是你能想象吗，就是这样一位语文教育界的泰斗和大师，在他小学时却被人认为是一个“聪明面孔笨肚肠”的“老留级生”。
读书可以治愚
自小就长得聪明伶俐的钱先生在小学五年级之前竟然创下了三次留级的“光荣记录”。老师送给他的评语是“聪明面孔笨肚肠”。自此自卑的阴影开始笼罩着他，使他完全丧失了进步的信心。但到初中二年级,因严重偏科而第四次留级以后,他的学习成绩却奇迹般的发生了转变,到初中毕业时,各科成绩都达到了优秀，国文成绩尤其突出。这样巨大的转变是如何发生的，只有钱先生自己最为清楚，听听他是如何说的吧：
这种转变首先得感谢我的一位老师。在我五年级留级后，我遇到了一位终生难忘的好老师——武钟英老师。
武老师教我们国语课，在他上课的第一天就把我叫到办公室，拿出一本四角号码小字典，对我说：“现在我教你四角号码查字法，如果你能学会，就可以证明你不是什么‘聪明面孔笨肚肠’。你想证明一下自己吗?”我当然很想知道自己究竟笨还是不笨。结果在武老师的指点下很快学会了这种查字法，这使我对自己的信心大增。接着武老师又给我布置了一项任务：在他每教授一节新课之前，由我把课文里的生字从字典里查出来抄在黑板上，供同学们学习。一个长期被同学们看不起的“老留级生”，居然还能承担如此光荣的任务，我自然感到从未有过的自豪!由于爱武老师，也爱上他的课，对他布置的作业都能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完成，于是又不断地在国语课上受到表扬。到六年级时，武老师又把我的一篇作文推荐给县里的一份报纸，居然发表了。当我看到自己的名字变成了铅字，清清楚楚地印在报纸上时，真比登台领奖还要风光十倍!
最难忘领小学毕业证书和成绩单的那一天。记得武老师在把成绩单发到我手中的时候，亲切地拍着我的肩膀说：“钱梦龙，看看我给你写的评语吧。”我至今对打开评语栏时看到的第一句话仍然保持着强烈的印象，这句话是：“该生天资聪颖”!我知道，这是武老师两年来帮助我一步步克服自卑、自弃心理的最后一步。至此，“聪明面孔笨肚肠”那句话投在我心灵上的阴影，已被自信的阳光驱散得无影无踪了。当我进入初中的时候，已经是一个酷爱学习的少年读书郎了。
其次，治好我的“愚病”的另一灵丹仙药是——读书。
自从升入初中以后，我对课外书发生了浓厚的兴趣。最初读到的是一本《唐诗三百首》，尽管读得一知半解，但诗里那些花红柳绿的字眼还是把我深深吸引住了。因为爱读，便加倍用心思去体味，还特意求父亲替我买了部《辞源》，遇到生字、典故，就请教这位沉默的老师。后来又买到了一部《诗韵合璧》，居然无师自通地弄懂了诗韵和平仄，还能够按照诗的平仄声调来吟哦，真的品出了一点诗味。读诗渐多，我终于悟出，凡是自己喜欢，并且思考过理解了的东西，其实是很容易记住的。就这样，我每天背几首，不到半年，就把一本《唐诗三百首》全部背下来了。随着阅读兴趣的提高，我的阅读面也渐渐扩展了。由唐诗而宋词，最早读到的词选是《白香词谱》；然后又读诗话、词话，对袁枚的《随园诗话》尤其喜爱；后来又扩展到读《古文观止》，读现代作家的诗文和翻译作品。鲁迅的杂文和小说，林琴南用文言翻译的《巴黎茶花女遗事》《块肉余生述》(今译《大卫·科波菲尔》)等，都曾使我爱不释手。我读书学陶渊明的办法，“好读书，不求甚解”，似乎不太可取；但因为心有所“好”，读得多了，读得入迷了，有时就触类旁通，倒也常常能够领略到“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的乐趣。
读书引起了写作的欲望。先是学着写旧体诗，懂了平仄以后，就常写律诗和绝句。随着阅读范围的扩大，写作的品种也多起来了，新诗、散文、杂感都写过，还试写过几篇短篇小说，但最爱写的还是律绝。在发表欲的驱动下，我又和一位同样热衷于写作的同窗合办了一份壁报《爝火》，每月出一期，从撰稿到编辑、美化、出版都由两人分担。我由于投入精力过多，以致把各门功课(国文除外)都荒废了。我在初中二年级的那一次留级，其实不是因为“笨”，而是严重“偏科”的结果。
我终于痛下决心结束自己不光彩的“留级史”，在继续保持浓厚的读写兴趣的同时，分出一部分注意力来关心其他各科的学习。这时我突然发现，自己的理解力和记忆力随着读写能力的提高，也有了明显的改善。一个最有力的证据是：本来视为畏途的数理学科，现在学起来也并不感到困难了。我还摸索出一条行之有效的经验：课前先自己阅读教材，自求理解，到听课时随时把自己的理解和老师的讲解对照、比较；无论同或不同，都问个“为什么” ，细心体会。这样，单一的听讲变成了一种全方位的思考，既把知识学活了，又学得轻轻松松，饶有趣味，成绩也大幅度地提高了。
正是由于有过小学时的这种“差生”经历，更因为有过恩师武钟英的帮助和鼓励，登上讲坛之后的钱先生才会如此的爱他的事业，爱他的学生，爱他的语文，这样一位为语文教育事业奉献了全部心血的长者又怎能让我们不更爱他、更敬重他呢。
教我如何不爱他
在K12网上的“语文论坛——韩军在线”上，曾经有一位只听了钱先生一堂课的语文同行发表了一篇题为《爱上钱梦龙》的随感，讲述了自己对钱先生讲学的印象：
注意钱梦龙是在大会的开幕式上。作为专家代表，他的讲话没有陈词俗套，只有坦诚和率真。
爱上钱梦龙是在他执教《死海不死》的课堂上。70岁的年龄，20岁的精神，清瘦中透着矍铄。语言朴素而幽默，亲切而严谨。他像一名优秀的导游，不但帮助游客选择了一条游览的最佳路径，而且提示了赏景的角度和方法，还提供了大量的关于景点的信息，让游客在赏心悦目之后有更多的收获，真正享受到了不虚此行的快乐。
那是一节优美自然的观摩课。其间没有浮躁，没有表演，有的是明确的教学目标，生动的教学内容，不着痕迹的教学方法，弥漫在空气里的民主精神，无法拒绝的亲和力，和谐的课堂气氛。
听钱老师的课有读大家美文的感觉，找不到华丽，觉不出雕琢，看似随手拈来，却是精心锤炼，这固然是他深厚的功力所致；而面对全国各地的学习者，不炫耀，不卖弄，没有名家的架子，不见专家的忙碌，为了给大家更有效的帮助，不避难，不避繁，不避重，饱含倾囊相赠的情谊，这又非只有深厚的功力就能做到的——那是一份宁静淡泊的心境，一份自觉的责任感，一份对语文教育的执著，一份对学生和同行晚辈的尊重和理解，那是为人为师的一种境界和品位。再加上讲课时忘情忘我的情态，他简直是魅力四射。面对这样一位可敬可亲的师长，教我如何不爱他？
“教我如何不爱他？”多么恰切的评价，在此让我们借助这篇文章再次表达对钱先生诚挚的敬意之情！
“槛外新葩众口夸，几疑吹落满天霞。灌园老叟捻髯笑，白了须眉红了花。”钱先生在上海古漪园赏花时写下的这首诗，其实是他自己的形象写照。2002年3月，已是年逾古稀、两鬓染霜的钱先生接受了上海桃李园实验学校董事会的聘请，在退休十年后再度出山，出任该校首任校长。面对着刚刚起步的新事业，曾经说过“我是一个精神上的跋涉者，我的脚下永远都是起点”的钱先生又一次出发了，我们祝愿钱先生这位“灌园老叟”在他的新园圃中依然能“捻髯长笑”，笑看满园桃李闹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