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4期

热爱生命 相信未来

作者:蔡 诚




  
  在没有见到诗人食指前,通过电话,我隐约感到这是个性情中人。记者在电话里约定采访时间和采访地点时,说就到你家吧,他说不行,家里地方小,还挺乱;又说到附近哪家茶馆也行,他说不好,贵,一杯茶好几十呢!于是就约好在记者所在的杂志社见面。
  约定采访的这天在时令上虽然正逢立春,但北京的天气仍然寒风刺骨。原想着食指会晚一些来,不想上班刚坐下不久,就见他穿着破旧的深蓝棉大衣,匆匆地走进了编辑部。
  
  爱写诗的少年
  
  食指从小就爱读书、喜欢写诗。这和他妈妈有关。还在上小学时,母亲就给他读很浅显的诗,“欲寄君衣君不还,不寄君衣君又寒,寄与不寄间,妾身千万难……”之类的,一读就懂。诗语言的神奇,诗语言的美,让食指觉得非常神奇,充满幻想。
  这样的好诗,书里有许多许多,书也因此成了食指又一个须臾离不开的朋友。
  食指小时就显现了诗歌天分。还是在读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他就开始无意识地学诗了,对诗行的抑扬顿挫和押韵很在意。处女作是一首打油诗。说起这首处女作,食指禁不住当场朗诵起来:
  鸟儿落在树梢,
  三八节就要来到。
  在老师阿姨的节日里,
  问一声老师阿姨好。
  尽管食指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但朗诵起来还是显得那么有活力,有节奏,有感情。虽是自己的作品,但年头过去这么久了,我惊讶他还记得那么清楚。
  中学时代的食指,在学习之余,经常和爱好诗词的同学们在一起,谈论古典诗词,有时还用各种诗体互相唱和。“文革”中,食指又师从贺敬之、何其芳,在诗的形式、发展等多方面深受教益。这种学诗的经历,让食指终生难忘。
  食指的诗名开始是以诗歌“手抄本”的形式在小圈子里被传开的,但那时他写诗纯粹是写着玩的,并没有作大诗人的理想,反而对成为天文学家怀着强烈的希望。
  
  读书改变心灵
  
  长大了虽然想当天文学家,但食指写诗、读书的兴趣却越来越浓。那个时候他最爱去的地方是图书馆,常常一去一整天,连饭也忘记了吃。但食指成长的时代,读书环境是极其恶劣的,几乎没有什么书可读,除“红宝书”(指毛泽东著作)外,一切图书都是“毒药”。年少的食指就只有到处偷偷打听好书的消息。所以谁一有什么好书,立即会在同学中掀起借阅风波,大家轮流着读,有时一本书只读几个小时,就要传阅给别人。
  回忆起自己少时读过的书,40年后的今天,诗人说起来仍然如数家珍,眼睛闪亮。初中时曾读过法国作家雨果的大量作品,深深的被雨果笔下的“冉阿让”“关伯伦”“蒂”等形象感动,他们那种博爱的心胸曾让他激动得浑身颤抖。还有美国作家德莱塞的《金融三部曲》,美国创业者的吃苦精神、科学态度、胆识和气魄,也让他大为吃惊,引发了他极大的思考。
  “我以前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民族和国家。这和我读过的中国作家茅盾的《林家铺子》比较,主人公同是生意人,可美国人一出监狱,就凭着他良好的信誉,参与重建了大火燃毁的大城市芝加哥,之后成为大金融家;而我们中国人只会做点“一元货”的买卖,赚点小钱。中美两国人民所思所虑的巨大差距,给了我极大的震撼。”
  还有美国作家杰克·伦敦的《荒野的呼唤》一书中美国人敢于歌颂苦难的精神与中国作品《红楼梦》中所写的“公子”“小姐”的生活相比,也使食指对中国人“宠爱娇贵”的民族心理早就有了感性的认识。这让他从此对中国社会有了更深刻的认识。这种阅读从此在一个正在成长的少年的心中扎下根来,以至形成了自己的灵魂世界。
  
  关心孩子的诗人
  
  现在的食指生活深居简出,朴素度日,但他的精神世界无时不在同世界联通。对祖国的下一代,他有着许多的思考。他说他对中学生、对中学教育一直很关注:“我感到我们的教育太注重知识的灌输,而忽略了‘心’的滋养和培育。一个人的心很坏,知识越多,对社会的危害也就越大,我们不能培养自己社会的敌人。我们的教育必须要培养孩子有一颗诚实、善良、正直、勇敢的心,这是责任。今天的学校就是明天的社会,有什么样的孩子,就有什么样的未来!”
  为接受这次采访,食指准备了很久,他说这次采访是有备而来的,前些天他翻阅了申荷永先生的《心理学心要》,有一段对他很有启发,就是解读“思”字。
  食指说,他查字典,思,小篆作“思”,从囟,从心,隶书写作“思”,这说明“心”和“囟”是贯通的,汉字中和思考、思绪、情愫有关的字都离不开“心”字。申荷永先生说,这就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心理学”,“囟”代表脑子,“心”代表良心和良知。教育就是教学生“思”,即老师和学校既要教授学生知识(做事)又要培养孩子的心灵(做人),也就是培养教育出既有知识,又是心灵高尚的人。而现在的学校教育,基本上用在了知识和技能的教育上,而忽略了另一个而又是特别重要的“心”的教育。
  对这种教育现状,食指有许多的话想说。他说,对语文教育来说承担着知识和爱心教育等多种责任,特别对在成长之中的中学生,心的教育和培养,则更是重中之重。“语文一方面对孩子的心灵有重大影响,另一方面在培养文学功底方面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中学时代是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时期,不仅学知识,陶冶心灵,还要长身体,这就要求教师给孩子推荐一些好书,并做些辅导,使孩子们的身心健康地成长。在中学时代好好读读《史记》《古文观止》,这对学好写文章,学会做人一生都有用。”
  
  写作需要良心
  
  我们的采访,写作当然是绕不开的话题。
  食指说,对于时下我们的写作情况,他有个感觉,少时读翻译作品,如西班牙文学在塞万提斯《堂·吉诃德》时代是不明快的,甚至有点冗长,而到了伊巴湟斯的《血与沙》和现代获得塞万提斯奖的作品,已经极清晰明快,我们古代也讲究“文约意广”,但现在我们的白话文说半天都说不明白,太多的是言之无物的琐碎的东西。为什么?食指认为一方面是因为作家对所考虑的问题自己都没有弄明白,搞清楚,但出于功利的考虑就急于发言,另一方面也和作家的文字功底有密切的关系。
  近几年来,其实他完全可以利用他的知名度,和其他的作家一样,用稿费、版税生活得很好,但事实上一年下来,他没有几篇东西发表。在这个浮躁的物欲横流的时代,这种坚守让人肃然起敬。记者想请他说说这是什么时候形成的内心要求?
  食指说:“这是因为从小读书,受作品中高尚的情感的熏陶,养成了一颗‘心’,我认为一个作家应有社会的良知,作家应成为社会的良心,所以写作一定不能脱离社会生活,要对社会发展起到好的作用,因此就要能坐冷板凳,能耐得住寂寞,真正地静下心来弄清社会上的问题,再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意见,绝不能浮躁。现在吃吃喝喝,吹吹捧捧的社会风气是要不得的,现在提倡‘学习型社会’就是针对这种不良风气的。”
  看着他那双明亮深邃的眼睛,我能读到他的忧虑。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我们的采访意犹未尽,但窗外的寒冷却越来越浓,风也没有消停的意思。“我该走了。”食指说。记者建议他坐出租车回家,但他不肯。只有陪他到101站台候公交车。食指精神虽然矍铄,但腿脚不方便,实在让人不忍。北京的公交车太难等,我们在风中又随便聊了几句。食指问我是哪里人,在北京怎么生活的,可要注意身体,在外面生不起病啊……全然是一个邻居老大哥的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