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1期

做自己的主人

作者:蔡 诚




  在现当代诗坛,牛汉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名字。在校园中,因为牛汉先生的三篇诗文入选人教版教材,而在中学生中间有着无数的知音。作为诗歌爱好者,我很早就接触过牛汉创作的新诗,他的那种外在虽然质朴、纯洁,内里却深藏火热的诗句无不感动着我。我喜欢这样的诗歌,也仰慕写这样诗歌的人。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终于见到了心仪的诗人。
  
  经历坎坷的老人
  
  牛汉原名“史成汉”,后曾改为“牛汀”,“牛汉”是他写诗时用的笔名。他生于山西定襄县一个偏僻的蒙古族乡村,但家庭多少还有一些文化传承。
  牛汉是在抗日战争中成长起来的,13岁参加“牺牲救国同盟会”,14岁就离开了家乡,到处流浪。他说他少年时曾经和战友乔装打扮,深入伏牛山区搜集情报,险遭杀害。听这样富有传奇性的惊险经历,真像是听一位老红军在讲一段惊险的故事。
  我们深深地被老先生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生经历吸引。很难想象,从这位耄耋之年的老人那平静的语调中所叙述的,竟是如此坎坷、曲折,甚至还带有几分惊险的、不同寻常的命运。
  谈起文学,牛汉先生总爱提到父亲,并深深地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他说他父亲在大革命以前,曾在北大旁听了两年,并在那时参加了党组织的活动。大革命失败后,父亲就回家当农民了。种了三四年的地后,父亲当了小学教员。后来,他从山西大学教育学院毕业。“我父亲旧体诗写得很好,我家有全套的《新青年》《新月》《未名》《北新》等进步杂志,都是父亲订的。我小时候爱诗爱画,都是父亲耳濡目染影响了我。”
  
  我的诗和我的人生不可分割
  
  牛汉先生认为他的诗一直是和历史和时代血肉相连的,和他所受的痛苦不可分离的。是的,他的诗最能充分发挥他的生命潜在力,最能表达他对人生对时代的感受。他的每一首诗都同他经历的一切坎坷、屈辱无法剥离。正如一位评论家所说的,他是历史的伤疤,活着的伤疤。
  牛汉不是虚无主义者。“五四”以后的个性解放、民主平等思想影响了他,特别是抗战以后,田间、艾青等人的自由体战斗诗,包括晋察冀地区的街头诗,都对他影响很大。牛汉给我们讲,前几天他看美国狄金森的诗,尽管作者一辈子不结婚,不出大门,但她的诗还是有时代的烙印,他从她的诗中看到她的苦闷、她的理想,毕竟她不能离开人类社会,她的内心有人类的美好感情。所谓意象、语言以及整个诗篇实际上都是诗人的体验生成的,就像怀孕生子一样,每一首诗都是伤疤在诉说。他说读者如果能从他的诗中感受到历史的疼痛,他就知足了。
  牛汉羡慕现在的年轻人,他说他们的生命和诗歌是历史的一行诗、一朵花、一枚果实,不受拘束,比较自由,有个性,很美。而作为老一代人,牛汉更偏重古典与现代沟通,强调诗的生命体验,强调生命的血肉感。对于诗歌爱好者,牛汉建议写诗就应该以人为本,有属于自己的语言、情境、意象,只有这样才能写出一首好诗。他说台湾的诗人痖弦来看望他时,他写了六个字送给他:“人为本,诗乃魂。”
  
  用文字回忆往事
  
  牛汉先生的书房兼作卧室。书房不大,陈设简单,书籍却非常多,不仅书架装满了,还在书桌所靠的墙的上方,钉上了一个书架,又堆满了书,用“汗牛充栋”来形容是不为过的。
  因为与牛汉先生交往多年,还时时能在各种会议上见面,所以很熟识了,说话一点也不感到拘束,坐在这样一位和蔼的长者面前听他说话,就好像幼时坐在慈爱的长辈面前听故事一样,不仅感到分外亲切,而且会被深深地吸引。
  牛汉先生回忆童年的文字,能使人嗅到北方乡村清亮的空气,见到一个个同样忍受苦难的坚毅的生命,作者珍爱他们,用一把诗的拂尘,把这些贫穷的农民形象拂得闪闪发亮。作者深爱他的故乡,从他笔下流出的云、风、河流,柳条、转蓬、高粱、风筝,大骡子、小羊、小八哥,都带着作者滚热的体温和梦幻温馨的色彩,布满故乡的大地和天空。作者童年时代的生龙活虎的日子充溢在这里,每篇文章都像一部配着怀旧乐曲的电影一样耐人寻味。
  
  我永远忠实于我的祖国和人民
  
  牛汉说:“我一生大部分时间在战争和动乱年代,我个人的命运始终与国家、民族的命运息息相关。而且我从来不做客观冷漠的旁观者,更不做逃兵。上世纪80年代初,有人劝我出国定居,我说我不会出国定居。我热爱这片土地!”
  正是这种热爱土地、热爱祖国的一腔热血让他在诗歌史上留下了自己的印记。我国是个有着悠久历史传统的诗歌国度,诗人辈出,但不是所有的诗人都能获得卓越的成就。只有把自己的命运与时代和民族紧密联系在一起,并通过独特个性深刻感受历史的脉搏和人民的心声而又富有才华的诗人,才会登上艺术的顶峰。
  牛汉的诗作深深根植于现实生活。他善于把人生体验的真情与深刻的思想意蕴相结合,通过强有力的艺术构思,创造一种粗犷、豪放的风格。像《我是一颗早熟的枣子》更透出一种深深的苦涩,它感叹自己“是大树母亲绿色的胸前/凝结的一滴/受伤的血”,但诗人最后还是吟唱作为“一颗早熟的枣子”是“多么羡慕绿色的青春”!在悲剧的氛围中仍然表现出对自己和生命执著的热爱和追求。
  牛汉现在虽然年纪大了,但依然“人如其名”,身材高大,精神饱满。他说:“我80多岁了,别人认为是老朽了,我倒不这么看。我不是老了就什么都忘了,什么都麻木了!我没有麻木,没有忘掉,正面的、反面的、快乐的、悲伤的,都不会忘掉。当然,记忆力比以前还是不行了。所以,我要抓紧时间写回忆录,我要把经历过的半个多世纪的这段历史写下来。因此,我要把自己的身体保养好。”
  老先生一口气为我们讲了两个小时,无论是讲者和听者都忘记了时间,笔者一看表,已经五点了,赶紧起身告辞。
  牛汉先生的大半生是在黑暗悲愤中度过,现在他迎来了人生的晚秋。晚秋是美的,这里,我们衷心祝愿他身体健康,能够早日完成自己的回忆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