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2期
以独立的名义
作者:耿 静
夏洛蒂·勃朗特,1816年生于英国北部的一个牧师家庭,母亲早逝,8岁的夏洛蒂被送进一所寄宿学校,那里生活条件极其恶劣,她的两个姐姐因染上肺病而先后死去。于是夏洛蒂和妹妹爱米莉回到家乡,在荒凉的约克郡山区度过了童年。15岁时她进了伍勒小姐的学校读书,几年后又在这个学校当教师。后来她曾当过家庭教师,但因不能忍受贵妇人和阔小姐对家庭教师的刻薄与歧视而放弃了这条谋生之路。她曾打算自办学校,并前往意大利进修法语和德语,虽然创办的学校因无人就读而以失败告终,但在意大利的经历却激发了她表现自我的强烈愿望,促使她走上文学创作的道路。
《简·爱》写于1846年,是夏洛蒂的第二部小说。该书于1847年秋以柯勒·贝尔的笔名发表,随即在次年又相继两次再版。夏洛蒂·勃朗特,这位名不见经传的作者,由此进入英国著名小说家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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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人语】简是个穷牧师的女儿,出生后不久父母就相继去世,她被舅父里德先生收养。舅父临终前把简托付给舅妈里德太太。可是里德太太并不喜欢简,对她百般虐待。一天,简因为反抗表兄的欺辱而被里德太太关进了黑暗的红屋子里。简一个人呆在里面,不停地胡思乱想。
我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我毫不怀疑——从不怀疑——要是里德先生还活着,他是准会待我很好的。接着,我坐在那儿眼望着白色的床和昏暗的四壁,偶尔还不由自主地转眼去望一望隐隐发亮的镜子,渐渐想起了我曾听说过的故事,说坟墓里的死人因为不甘心别人违背他们的遗愿,会重返世间来惩罚背信弃义者,为被虐待的人报仇。我觉得,里德先生的灵魂为他外甥女受到亏待而着恼,就说不定会离开他的住处——不管是在教堂的墓穴里,还是在死人所在的阴世间——而在这间卧室里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擦掉眼泪,忍住啜泣,生怕任何强烈悲痛的表现都有可能招致某种超自然的声音来安慰我,或者在昏暗中引来一张光晕围绕的脸,带着怪异的怜悯表情俯视着我。按理说这种念头能给人安慰,可我觉得要是真的实现了却会十分可怕,因此我拼命打消它,竭力镇定下来。我甩开挡在眼前的头发,抬起头,尽量壮起胆来四面望望这间黑暗的屋子,就在这时,一线亮光射到了墙上。我疑惑这会不会是从百叶窗缝里透进了一缕月光?不对,月光是静止不动的,而这亮光却在闪动,我正注视着它时,它就一下闪到了天花板上,在我头顶上晃动。要换了现在,我准能马上猜想到,那道亮光十有八九是有人正穿过草地时手里拿着的灯发出来的,可当时,我一心只防着怕人的事,激动得全身神经紧张,竟以为这道迅速跳动的光正是阴间来的某个鬼魂的先兆。我心直跳,头发晕,耳朵里充满着一种声音,我认为是翅膀的扑动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来到了我近旁,我感到压抑,透不过气来,再也忍受不住了。我冲到门边,不顾一切地拼命摇锁。外面走廊里有脚步声奔过来,钥匙转动一下,蓓茜和阿博特走了进来。
“爱小姐,你不舒服了吗?”蓓茜说。
“闹出多大的声音来!差点把我震聋了!”阿博特嚷道。
“带我出去!让我到育儿室去!”我喊着。
“干吗?有什么伤着你了吗?你看见了什么吗?”蓓茜接着追问。
“啊呀!我看见了一道亮光,我觉得鬼就要出现了。”说着我已抓住了蓓茜的手,她也并没有缩回去。
“她大声叫嚷是故意的,”阿博特有点厌恶地断定说,“而且嚷得多凶啊!要是她真有什么大的痛苦倒还可以原谅,可她不过是存心要让我们都跑到这儿来,我知道她那套鬼把戏。”
“这都是怎么回事?”另外又有个声音专横果断地说,跟着里德太太独自顺走廊走来,松开的帽带飘动着,长衣沙沙作响。“阿博特,蓓茜,我想我已经吩咐过,叫你们让简·爱一直呆在红屋子里,直到我自己来找她。”
“可简小姐叫得挺响啊,太太。”蓓茜辩解说。
“让她去。”这是唯一的回答。“松开蓓茜的手,孩子,放心吧,你想靠这些办法逃出屋子是办不到的。我最讨厌作假,特别是小孩子。我有责任让你明白,耍花招是没有用的,你这样反而得在这儿多呆一个小时,而且只有你完全认错不再犟,我才会放了你。”
“哦,舅妈,行行好!饶了我吧!我实在受不了……用别的办法惩罚我吧!这会要了我的命的……”
【读书人语】直到简昏了过去,里德太太才把她放了出来。不久以后,简就被送进了洛伍德孤儿院。这里名义上是一所抚养孤儿的慈善学校,实际上却是一座摧残儿童的人间地狱。简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苦熬了八年。18岁时为自食其力,她离开学校,来到桑菲尔德庄园做家庭教师。在那里她认识了男主人罗切斯特——一个个性强烈、脾气火爆但内心却深藏着痛苦,具有神秘色彩的男子。
桑菲尔德庄园不断发生着奇怪的事。这所房子的三楼住着一个疯女人,有时发出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声,简确信这女人就是罗切斯特雇来的女裁缝格雷斯·普尔。
罗切斯特经常参加各种舞会,并向一个贵族小姐布兰奇献殷勤,还把布兰奇小姐请到家里来玩。这时简已意识到自己对男主人产生了感情。一天,罗切斯特外出,来了个吉卜赛人给客人们看手相,当轮到简时,她发现这个蒙头盖面的神秘人物其实就是罗切斯特自己装扮的,他想借此试探简的感情。
不久,里德太太派人来找简,要见她一面。简回到舅母家中,垂危的里德太太给她一封信,这是三年前简的叔父从马德拉寄来的,向里德太太探听侄女的消息,想把遗产赠给简,里德太太谎称简已在孤儿院染上伤寒去世,直至临终前,她才良心发现,把真相告诉了简。
简又回到桑菲尔德,却听到罗切斯特要和布兰奇结婚的消息。简有些失望,就到花园里散心。在这里,她遇到了罗切斯特,并得知他结婚后自己将被送往爱尔兰康诺特省的苦果山庄时,简有些激动和难过,眼泪也夺眶而出。
我一边听,一边很厉害地啜泣起来,因为我再也压制不住我心中的感受了。我不得不听其自然,痛苦难言得从头到脚都打起哆嗦来。等我说得出话来时,也只能表示我强烈的愿望,但愿我从未出生,从未来到过桑菲尔德。
“因为你离开它感到难过?”
我心中的悲伤和爱所激起的感情爆发,正在渐占上风,正在竭力要左右局势,要求能压倒一切,战胜一切,要求存在、扩张,最后成为主宰,是的,——还要求公开说出来。
“我离开桑菲尔德感到伤心。我爱桑菲尔德。——我爱它,因为我在这儿过了一段愉快而充实的生活,——至少过了短短一段时间。我没有遭践踏。我没有被吓呆。没有硬把我限制在头脑较低下的人中间,排斥在与聪明、能干、高尚的心灵交往的一切机会之外。我能跟我敬重的人面对面地交谈,跟我所喜爱的,—— 一个独特、活跃、宽广的心灵交谈。我认识了你,罗切斯特先生,一旦感到我非得永远跟你生生拆开,真叫我感到既害怕,又痛苦。我看出了非分手不可,但这就像是看到了非死不可一样。”
“你从哪儿看出了非这样不可呢?”他突如其来地问。
“哪儿?是你,先生,让我明明白白看出来的。”
“在什么上面?”
“在英格拉姆小姐身上,在一位高贵而美丽的女人——你的新娘身上。”
“我的新娘!什么新娘?我没有新娘!”
“可是你就会有的。”
“对,——我就会有的!——我就会有的!”他咬牙切齿地说。
“既然这样,我就非走不可了,你自己亲口说过的。”
“不,你非留下不可!我发誓非得这样,——这个誓言是算数的。”
“我跟你说,我非走不可!”我有点发火了似地反驳说。“你以为我会留下来,做一个对你来说无足轻重的人吗?你以为我是个机器人?——是一架没有感情的机器?能受得了别人把我仅有的一小口面包从我嘴里抢走,把仅有的一滴活命水从我的杯子里泼掉吗?你以为,就因为我贫穷,低微,不美,矮小,我就既没有灵魂,也没有心吗?——你想错了!我跟你一样有灵魂,——也完全一样有一颗心!要是上帝曾赋予我一点美貌、大量财富的话,我也会让你难以离开我,就像我现在难以离开你一样。我现在不是凭习俗、常规,甚至也不是凭着血肉之躯跟你讲话,——这是我的心灵在跟你的心灵说话,就仿佛我们都已经离开了人世,两人一同站立在上帝的跟前,彼此平等,——就像我们本来就是的那样!”
…………
“到我身边来,简,让我们彼此好好解释、互相理解一下吧。”
“我永远不再到你的身边去了,我已经被生生拆开,再也回不来了。”
“可是,简,我是唤你来做我的妻子,我打算娶的只是你。”
我不做声。我想他准是在捉弄我。
“来吧,简,——过来。”
“你的新娘拦在我们中间。”
他站起来,一步跨到我跟前。
“我的新娘是在这儿,”他说着,再次把我拉向他怀里,“因为比得上我、像我的人是在这儿。简,你肯嫁给我吗?”
我仍旧默然不答,我仍在挣脱他,因为我还是不相信。
“你怀疑我吗,简?”
“完全怀疑。”
“你一点儿也不相信我?”
“一点儿也不。”
“我在你眼里是个撒谎者吗?”他激烈地说,“爱疑心的小鬼,我非叫你相信不可。我对英格拉姆小姐有什么爱情呢?没有,这你是知道的。她对我有什么爱情呢?没有,这是我已经煞费苦心证明了的。我先想法把一个谣言传到她耳朵里,说我的财产还不到人家猜想的三分之一。然后我出场来看看后果如何。后果是她跟她母亲全都冷淡起来。我决不会——也不可能——娶英格拉姆小姐。是你——你这古怪的,你这几乎不像是尘世的小东西!——我才爱得像爱自己的心肝。你——尽管又贫穷又低微、既不美又矮小,——我还是要请求你答应我做你的丈夫。”
【读书人语】就在这个美丽的仲夏夜,简接受了罗切斯特的求婚。可是就在他们要举行婚礼时,梅森先生闯进教堂,宣告这场婚姻的非法性。原来,一直被关在阁楼上的疯女人伯莎·梅森就是罗切斯特的妻子。尽管罗切斯特一再向简解释,他从来就没有爱过那个疯女人,他与她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恳求简留下来和自己在一起,但简还是毅然地离开了罗切斯特。
离开桑菲尔德后,简独自在凄风苦雨中流浪,受尽折磨,几乎饿死野外,幸亏圣约翰兄妹及时搭救,简才保住了性命。圣约翰希望简做他的妻子,并与他一同去印度传教,但简依然深爱着罗切斯特。就在圣约翰一再催逼她去印度时,简听到了来自罗切斯特的心灵呼唤。
“简!简!简!”接着就什么也没有了。
“天哪!那是什么呀?”我气也透不过来地说。
我很可以说:“那是在哪儿呀?”因为它不像是来自房间里,——不像是来自屋子里,——也不像是来自花园里;它既不是从空中传来,——也不是发自地底,——也不是从头顶上降下。我听见了它,——它到底是在哪儿,从何处传来,这是永远也无法知道的了!但它是人的声音,——是一个熟悉的、亲爱的、牢记不忘的声音,——爱德华·费尔法克斯·罗切斯特的声音;而它是在痛苦和悲哀中,狂野、凄惨而急切地呼喊出来的。
“我来了!”我喊道。“等着我!哦,我就来!”我飞奔到门口,朝过道里望望,那儿一片漆黑。我跑到外面花园里,那儿空无人迹。
“你在哪儿呀?”我喊着。
泽谷那一边的群山送来了隐约的回声——“你在哪儿呀?”我倾听着。风在枞树间低声叹息,周围只有荒原的僻静和午夜的沉寂。
“去你的迷信吧!”当这个黑黢黢的幽灵刚刚在大门前黑沉沉的紫杉树边一露头,我就议论说。“这并不是你玩的鬼把戏,也不是你的法力,而是大自然起的作用。她被唤醒了,做出了——倒不是奇迹,而是最大的大好事。”
我挣脱了一直跟着我,而且直想要拦住我的圣约翰。这次轮到我占上风了。我的力量在起作用,在发挥威力了。
【读书人语】随后简拒绝了圣约翰的求婚,回到了桑菲尔德。可是那里已变成了废墟。原来疯女人放火烧了庄园,自己也葬身火海。罗切斯特为救她被火烧伤,失去了左臂,双目也失明了。但此时的简与罗切斯特对于门第与财产这些身外之物已全不计较,两位有情人终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两年后,罗切斯特的一只眼睛治好了,看到了简为他生下的第一个孩子……
【编后语】
《简·爱》是夏洛蒂·勃朗特的成名作,同时也是她一生中仅出版过的四部小说中最有代表性的一部。它的面世在当时19世纪的英国文坛引起了轰动,同时也受到了读者的热烈欢迎,从而成为一部既受行家称道、又是“畅销书”的艺术杰作。全书以“一部自传”为副标题,以女主人公简·爱的自叙口吻讲述了一个独立、坚强、自尊、自信的女性成长的故事。其重点是简·爱与罗切斯特之间的爱情。这段爱情由于男女主人公社会地位的悬殊、双方个性的差异而充满了激烈碰撞,也同时迸发出灿烂的火花,特别是简·爱的独特个性和思想,在打动了身为贵族的男主人公的同时也紧紧抓住了读者的心。在全书中所着力渲染的桑菲尔德庄园的神秘气氛以及一系列的悬念,也使整部书的情节曲折,引人入胜。另外,通过简·爱的亲身经历,还表现了19世纪英国的一些社会、经济、政治、生活现状,以简·爱那独特的视角和语言道来,真实而具有艺术感染力。但是,《简·爱》的成功绝不仅仅在于此,如果人们看到的简·爱仅仅是一个赢得了贵族爱情的平民女子,那只不过是看到了一个灰姑娘的苍白影子。事实上简·爱已经勇敢而果决地走出了灰姑娘的童话,开始升华为新女性、真女性。《简·爱》的意义就在于,它提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女性形象,发出了一个属于女性自己的声音——对平等、独立、完整、自由的坚持和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