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期

废墟深处的光亮

作者:李培俊




  “人”字的结构是互相支撑,而人与人之间的关爱是支撑“人”字的最强大也最持久的力量。无论是父母对子女的亲情,还是熟悉或陌生人之间的温情,都闪耀着看似平常实则令人震撼的人性的光芒。正是这种光芒,护佑着我们这个社会和谐而稳定地前行。
  (昕 晴)
  突如其来的跌宕起伏、山摇地动之后,一切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也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知道是地震。
  她动了一下身子,似乎没有受伤,胳膊腿还能自如地活动。还好,没有受伤。她摸了一下四周,除了冰凉的水泥便是砂石和碎砖。她竟没有死,她想一定是水泥板在下落的过程中先行折断了,形成了一个夹角,遮挡了后来落下的东西,才让她保住了一条命。空间虽然不大,但尚能平躺或者侧躺。
  她是昨天下午到达这个陌生的城市的,为了办事方便,住进这家距市中心较远的宾馆。她记得,这是一座六层楼的建筑,楼前有几棵女贞,还有一片开得红红火火的月季。吃过晚饭,她在宾馆的小卖部买了一支牙膏、一块香皂,洗过便睡了。谁知却碰上了突如其来的地震。
  有人吗?她轻轻地,几乎是颤抖着叫了一声。
  没人应答。
  有人吗?她又叫了一声,依然没人应答。她便感到了孤独恐惧,还有一种深深的绝望。她便哭起来,是那种无助的、绝望的哭泣。就在这时,她听到从头顶方向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呻吟。
  有人!还有人活着!她一阵欣喜,又一次喊了起来,你是谁?你在哪里?边喊边扒拉着她面前的砂石和碎砖。扒拉一阵,她真切地听到了对方的呻吟。
  你是谁?你还好吗?
  我——还活着——对方是个男人。
  她把孔洞扩大到碗口大小的时候再也难以扩大了,挡在她面前的不但有水泥板,还有一条条弯曲的钢筋。他们就着碗口大的孔洞交谈起来。
  男人已经不再呻吟,他关切地问她,你没有受伤吧?
  她说,没有。接着反问他,你呢?
  男人似乎犹豫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却说起了别的。因为声音很小,听不大清楚,似乎是问她是哪里人,来这里是探亲还是出差之类的话。
  她说是来这里出差,谁知却碰上了地震。说着委屈地哭了起来。
  男人又一次把话题引开了,他说,反正现在呆着没事,你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吗?
  她点点头说,愿意。
  男人的故事很一般,或者说只是有关他的家庭,他的父母,他的生活经历。但在她听来却是那样生动,那样感人。男人讲得很慢很慢,也很吃力,有几次中止下来,休息一阵才接着讲述。
  她静静地听,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了。
  这时,从男人那边突然地透过来一团桔黄色的火光,虽然十分微弱,在黑暗中却很是耀眼。她不禁精神为之一振。
  光亮很快又熄灭下去,一切重又陷入黑暗。
  他说,我想抽支烟,你不介意吧?像在某种外交场合,男人很绅士。
  她说,你抽吧,我无所谓。她想,这是个很能体谅女人的男人,如果大难不死,她一定要找到这个男人,做个朋友。
  男人说,为了保持体力,等待救援人员到来,从现在起,我们尽量少说话,也不要乱动。好吗?
  她说,好。
  男人打亮了打火机,从孔洞那递过来,他说,打火机给你好吗?我想睡一觉,昨天到现在我没睡过觉,很瞌睡。但你不能睡,你要答应我,每隔半个小时,打亮一次,我便会知道你没事。
  我答应。她说。
  按照男人的吩咐,每隔半小时她就把打火机点亮一次,并把光亮伸向和男人相通的孔洞,让他也能感受到光亮。他不让她说话,她就不说话,但也有憋不住的时候,会问上一句,你睡着了吗?
  男人没有回答。她以为他睡着了,那就让他好好睡吧。不知为什么,她对这个素不相识的男人竟有了一丝心疼的感觉,还滋润出一种甜蜜的味道,浸润在她的心里。
  她没有表,她是估摸着时间打火的,每按亮一次打火机,在心里默记一次,在救援人员找到她的时候,她记得她按亮了九十八次打火机。最后几次,她是强打精神才按亮的,她很疲乏,眼皮像要粘在一起,浑身没有半点力气。但她记着男人的嘱托,几乎是机械地完成着男人的嘱托。
  她被从废墟中挖出来了,她看到在她的担架旁边,是一个用黑袋子装着的男人。
  救援人员说,根据男人的伤势,他最多在地震后存活了三个小时。
  她知道,她是靠着那个打火机才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