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5期

母爱的较量

作者:肖 潇




  母亲,一个平凡而伟大的称呼。母爱,一种人世间永恒的爱,它像大海一样宽广博大,又像春风细雨一样润物无声。它沉淀在丰盛的早餐中,摇曳在四季忙碌的身影里,融化在朝思暮盼的眼神中。值此母亲节来临之际,我们推荐给同学两篇母爱的颂歌。《母爱的较量》通过一场惊心动魄的人狼大战,最后却以和平的方式结局,展示给我们一种人兽相通的震天撼地的护犊之情。贾平凹的《母亲》,用平淡细腻的笔触描写了一个女人成为母亲前后截然不同的变化,让我们从中感受到了为人母者的良苦用心。让我们记住5月的第二个星期天,对母亲说上一句“我爱你”吧,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母亲心满意足的呢?
  (子 菡)
  那是19年前的事了。
  那时我9岁,同母亲住在川南那座叫茶子山的山脚下。父亲远在省外一家兵工厂上班,一年最多回家两次,因此他留给我的印象平淡得不如那个十天半个月便到我们村子来吆喝一阵的补锅匠。
  母亲长着一副高大结实的身板和一双像男人一样打着厚茧的手,这双手只有在托着我的脑袋瓜子送我上学或抚摸着我的后背哄我入睡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她的不可抗拒的母性的温柔与细腻。除此之外,连我也很难认同母亲是个纯粹的女人,特别是她挥刀砍柴的动作,犹如一个左冲右突威猛无比的勇敢战将。那时的我虽然幼小,但已不欣赏母亲这种毫无女人味儿的挥刀动作。
  在那个有雪的冬夜,在那个与狼对峙的冬夜,在那场惊心动魄的“战争”后,我对母亲的所有看法全然改写。
  学校在离我家六里处的一个山坳里,我上学必须经过一个叫乌托岭的地方,乌托岭方圆两里无人烟。每天母亲接送我的时候,身上总带着那把砍柴用的砍刀,这并非是怕遇到劫匪,而是乌托岭上有狼。
  1980年冬的那个周末,放学后因我肆无忌惮地玩耍而忘掉了时间,当我随母亲走到乌托岭的时候,月亮已经升起在我们的头顶。
  这是冬季里少有的一个月夜,银色的月光倾泻在丛林和乱石间,四周如积雪一般一片明晃晃的白,给原本应该美好的月夜平添了几分恐怖的气氛。
  狼真的在这时候出现了。
  在乌托岭的那片开阔地上,在如水的月光下,两对狼眼闪着莹莹的绿光,仿佛四团忽明忽暗的磷火从一块石头上冒了出来。我和母亲几乎是同时发现了那四团令人恐惧的绿光,母亲立即伸手捂住我的嘴,怕我叫出声来。我们站在原地,紧盯着两只狼一前一后地慢慢地向我们靠近。那是两只饥饿的狼,确切地说是一只母狼和一只尚幼的狼崽。在月光的照映下,能明显地看出它们的肚子如两片风干的猪皮紧紧贴在一起。
  母亲一把将我揽进怀里,我们都屏住了呼吸,眼看着一大一小两条狼大摇大摆地向我们逼近。
  母狼竖起了身上的毛,做出腾跃的姿势,随时准备着扑向我们。狼崽也慢慢地从母狼身后走上来,和它母亲站成一排,做出与母狼相同的姿势,它是要将我们当作训练捕食的目标!
  没有风,一切都在这个时候屏声静气,空气仿佛已凝固,窒息得让人难受。
  我的身体不由地颤抖起来,母亲用左手紧紧地揽着我的肩,我侧着头,用畏惧的双眼盯着那只将要进攻的狼。隔着厚厚的棉袄,我甚至能感觉到从母亲手心浸入我肩膀的汗和潮润。我的两耳紧贴着母亲的胸口,我能清晰地听见她心中不断擂动着的狂烈急速的“鼓点”。然而母亲面部表情却是出奇的稳重与镇定,她悄悄地伸出右手,慢慢地从腋窝下抽出那把尺余长的砍刀。
  杀气顿时凝聚在锋利的刀口之上。
  也许是慑于砍刀逼人的寒光,两只狼迅速地朝后退了几步,然后前腿趴下,身体变成一个弓状。我紧张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我听母亲说过,那是狼在进攻前的最后一个姿势。
  母亲将刀高举在了空中,一旦狼扑上来,她会像砍柴一样毫不犹豫地横空劈下!
  那是怎样的时刻啊!双方都在静默中进行战前较量,母亲高举的右手在微微地颤抖着,颤抖的手使得刀不停地摇晃,刺目的寒光一道道飞弹而出。这种正常的自卫姿势居然成了一种对狼的挑衅,一种战斗的召唤。
  母狼终于长嚎一声,突地腾空而起,身子在空中划了一道长长的弧线向我们直扑过来。在这紧急关头,母亲本能地将我朝后一拨,同时一刀斜砍下去,没想到狡猾的母狼却是虚晃一招,它安全地落在离母亲两米远的地方,刀没能砍中它,它在落地的一瞬快速地朝后退了几米,又作出进攻的姿势。
  就在母亲还未来得及重新挥刀的间隙,狼崽像得到母狼的旨意般紧跟着飞腾而出扑向母亲,母亲打了个趔趄,跌坐在地,狼崽正好压在母亲胸上。在狼崽张嘴咬向母亲脖子的一刹那,只见母亲伸出左臂,死死地扼住了狼崽的头部。由于狼崽太小,力气不及母亲,它被扼住的头怎么也动弹不得,四只脚不停地在母亲的胸上狂抓乱舞,棉袄内的棉花一会儿便一团团地被抓了出来。
  母亲一边同狼崽挣扎,一边重新举起了刀。她几乎还来不及向狼崽的脖子抹去,最可怕的一幕又发生了。
  就在母亲同狼崽挣扎的当儿,母狼避开母亲手上砍刀折射出的光芒,换了一个方向朝躲在母亲身后的我扑了过来。我惊恐地大叫了一声倒在地上,用双手抱住头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我的头脑一片空白,只感觉到母狼有力的前爪已按在我的胸上和肩上,狼口喷出的热热的腥味已经钻进了我的颈窝。
  也就在这一刻,母亲忽然悲怆地大吼一声,将砍刀埋进了狼崽后颈的皮肉,狼崽也发出了一声渴望救援的哀嚎。
  奇迹在这时发生了。
  我突然感到母狼喷着腥味的口,猛地离开了我的颈窝。它没有对我下口。我慢慢地睁开双眼,看到仍压着我双肩的母狼正侧着头用喷着绿光的眼睛紧盯着母亲和小狼崽。母亲和狼崽也用一种绝望的眼神盯着我和母狼。母亲手中的砍刀仍紧贴着狼崽的后颈,她没有用力割入,砍刀露出的部分,有一条像墨线一样的细细的东西缓缓地流动,那是狼崽的血!
  母亲用愤怒恐惧而又绝望的眼神直视着母狼,她紧咬着牙,不断地喘着粗气,那种无以表达的神情却似最有力的警告直逼母狼:母狼一旦出口伤害我,母亲会毫不犹豫地割下狼崽的头!
  动物与人的母性的较量在无助的旷野中又开始持续起来。无论谁先动口或动手,迎来的都将是失子的惨痛代价。
  对峙足足持续了五分钟。
  母狼伸长舌头,扭过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轻轻地放开那只抓住我手臂的右爪,继而又将按在我胸上的那只左爪也抽了回去,先前还高耸着的狼毛慢慢地趴了下去,它站在我的面前,一边大口大口地喘气,一边用一种奇特的眼神望着母亲。
  母亲的刀慢慢地从狼崽脖子上滑了下来,她就着臂力将狼崽使劲往远处一抛,“扑”地一声将它抛到了几米外的草丛里。母狼撒腿奔了过去,对着狼崽一边闻一边舔。母亲也急忙转身将已吓得不能站立的我扶起来揽入怀中,她又将砍刀紧握在手,预防狼的再一次攻击。
  母狼没有作第二次进攻,它和狼崽伫立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我们,然后张大嘴巴朝天发出一声长嚎,像一只温顺的家犬带着狼崽很快消失在幽暗的丛林中。
  母亲将我背在背上,一只手托着我的屁股,一只手提着刀飞快地朝家跑去,刚迈进家门槛,她便腿一软摔倒在地昏了过去,手中的砍刀“咣当”一声摔出好几米远,而她那好像男人般打满老茧的大手仍死死地搂着还趴在她背上的我……
  (本文略有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