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6期
黄州新建小竹楼记
作者：王禹偁
黄冈之地多竹，大者如椽。竹工破之，刳去其节，用代陶瓦。比屋皆然，以其价廉而工省也。
子城西北隅，雉堞圮毁，蓁莽荒秽，因作小楼二间，与月波楼通，远吞山光，平挹江濑。幽阒辽，不可具状。夏宜急雨，有瀑布声；冬宜密雪，有碎玉声。宜鼓琴，琴调虚畅；宜咏诗，诗韵清绝；宜围棋，子声丁丁然；宜投壶，矢声铮铮然：皆竹楼之所助也。
公退之暇，披鹤氅，戴华阳巾，手执《周易》一卷，焚香默坐，清遣世虑。江山之外，第见风帆沙鸟、烟云竹树而已。待其酒力醒，茶烟歇，送夕阳，迎素月，亦谪居之胜概也。
彼齐云、落星，高则高矣！井干、丽谯②，华则华矣！止于贮妓女，藏歌舞，非骚人之事，吾所不取。
吾闻竹工云：“竹之为瓦，仅十稔，若重覆之，得二十稔。”噫！吾以至道乙未岁，自翰林出滁上；丙申，移广陵；丁酉，又入西掖③。戊戌岁除日，有齐安之命。己亥闰三月，到郡。四年之间，奔走不暇；未知明年又在何处！岂惧竹楼之易朽乎？幸后之人与我同志，嗣而葺之，庶斯楼之不朽也。
咸平二年八月十五日记。
(选自《小畜集》)
[注释]
①选自《小畜集》。黄州，州名，治所在黄冈（现在湖北黄冈）。②齐云、落星、井干、丽谯都是楼名。③西掖：中书省，中央行政机构。
[文学常识积累]
王禹（ch8ng）（954～1001），字元之，济州巨野（今山东省巨野县）人。宋太宗太平兴国八年（983年）进士，官至翰林学士，遇事敢言，因此屡遭贬谪。他是北宋初期首先起来反对唐末以来浮靡文风的优秀作家之一，诗文风格平易朴实，提倡“句之易道，义之易晓”（《答张扶书》），反对艰深晦涩，雕章琢句，为后来的欧阳修、梅尧臣等人的诗文革新运动开辟了道路。著有《小畜集》《小畜外集》。
[阅读提示]
本文写在王禹第二次贬官期间。公元997年，刚即位的宋真宗把王禹召回京师，从而结束了他的第一次贬谪生活。但是，王禹依旧直言敢谏，不畏权贵，所以时隔一年，王禹再一次“拜受”了贬官诏令。公元999年的中秋佳节，身在湖北黄州的王禹，眼望着溶溶月色，禁不住千思万虑涌上心头，奋笔写下了此文，表达了他遭贬之后恬淡自适的生活态度和庄重自持的思想情操。《黄州新建小竹楼记》是一篇通晓畅达的佳作，文章先写了黄州竹楼之多，以及竹楼“价廉而工省”的特点，接着就阐述“价廉工省”的竹楼给自己带来的愉悦。作者感慨竹楼生活是“谪居之胜概也”。其得意于自然之情溢于言表。作者没有正面描写竹、赞美竹，而是描写以竹所构建的竹楼，这实际上是他的“心灵宅宇”。
[知识考查]
1.对下列句子中加点的词的解释，不正确的一项是（ ）
A.比屋皆然，以其价廉而工省也 比：并，连
B.幽阒辽，不可具状 状：描述
C.宜咏诗，诗韵清绝 绝：断绝
D.第见风帆沙鸟、烟云竹树而已 第：但，只
2.下列各句中的“之”与例句中的用法相同的一项是（ ）
例句：亦谪居之胜概也
A.竹工破之，刳去其节
B.皆竹楼之所助也
C.竹之为瓦，仅十稔
D.四年之间，奔走不暇
3.下列各句中，加点的词语在文中的意义与现代汉语相同的一项是（ ）
A.雉堞圮毁，蓁莽荒秽
B.止于贮妓女，藏歌舞
C.江山之外，第见风帆沙鸟、烟云竹树而已
D.幸后之人与我同志
4.下列各句是对文章的阐述，不正确的一项是（ ）
A.文章从黄冈用竹瓦建屋说起，写登楼远眺，写楼中六宜，写谪居情怀，着墨不浓，情韵淡远，朴实感人。
B.第二段写竹楼的雨声、雪声、鼓琴声、咏诗声、下棋声、投壶声，共同烘托出了一个清幽宜人的境界，反映了作者潇洒淡泊的生活情趣。
C.自乙未到戊戌岁，作者四年连遭四贬，文中详细述说，流露出对世事无凭的哀伤。
D.本文是作者被贬为黄州刺史时写的。文中极力渲染豁达自适的谪居之乐，把廉价省工的竹楼写得情趣盎然，却隐含了作者宦途失意的情怀。
5.将文中画线的句子翻译成现代汉语。
⑴比屋皆然，以其价廉而工省也。
⑵非骚人之事，吾所不取。
⑶嗣而葺之，庶斯楼之不朽也。
[答案点拨]
1.C（绝：极）
2.B（“之”在A项中为代词;在B项中为结构助词;在C项中用在主谓之间，取消句子独立性；在D项中为音节助词）
3.A(B项“歌舞”在文中是指能歌善舞的人;C项“江山”在文中是长江高山的意思;D项“同志”在文中是志向相同的意思)
4.C（作者未四年连遭四贬）
5.⑴家家户户都是这样，因为它的价格便宜而且省工。
⑵那不是文人的所作所为，我不屑于赞美它们。
⑶继续修缮它，那么这座竹楼就不会朽烂了。
[参考译文]
黄冈地方盛产竹子，大的粗如椽子。竹匠剖开它，削去竹节，用来代替陶瓦。家家户户都是这样，因为它的价格便宜而且省工。
子城的西北角上，矮墙毁坏，长着茂密的野草，一片荒秽，我因而就地建造小竹楼两间，与月波楼相接通。登上竹楼，远眺可以尽览山色，平视可以将江滩、碧波尽收眼底。那清幽静谧、辽阔绵远的景象，实在无法一一描述出来。夏天，降下骤雨最相适宜，会听到瀑布的声音；冬天飘着大雪最为适宜，（这时小楼）会听到碎玉落地般的声响。（这里）最适宜弹琴，琴声和谐流畅；最适宜吟诗，诗韵清新绝妙；最适宜下棋，棋声丁丁悦耳；最适于投壶（也叫射壶，古代一种游戏），箭声铮铮动听：这些都是竹楼所促成的。
公务办完后的空闲时间，披着鹤氅，戴着华阳巾，手执一卷《周易》，焚香默坐于楼中，能排除世俗杂念。这里江山形胜之外，但见轻风扬帆，沙上禽鸟，云烟竹树一片而已。等到酒醒之后，茶炉的烟火已经熄灭，送走落日，迎来皓月，此亦是谪居生活中的一大乐事。
那齐云、落星两楼，高是算高的了！井干、丽谯两楼，华丽也算是非常华丽了！可惜只是用来蓄养妓女，安顿歌儿舞女，那就不是文人的所作所为了，我不屑于赞美它们。
我听竹匠说：“竹制的瓦只能用十年，如果铺两层，能用二十年。”唉！我在至道元年，由翰林学士被贬到滁州；至道二年调到扬州；至道三年重返中书省。咸平元年除夕又接到贬往齐安的调令。今年闰三月来到齐安郡。四年当中，奔波不息，不知道明年又在何处！我难道还怕竹楼容易败坏吗？希望接任我的人与我志趣相同，继续修缮它，那么这座竹楼就不会朽烂了。
咸平二年八月十五日记。
（供稿/安徽歙县二中鲍亚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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