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9期
穷则思“变”
作者：余志鸿 郭蓬蓬
穷则思变，指人到了极端艰难、无路可走的时候，就会被迫寻找出路，力求改变现状。这个“穷”不是贫穷的意思，是不通达、没出路的意思。“穷”从穴躬声，“躬”兼有特殊含义，表示一个人蜷曲身子躲在山洞里，走投无路。这是人类尚未脱离茹毛饮血蒙昧时期的标志，于是寻求改变，终于从狩猎和采集开始有了农业生产，而纺织作为农业的副产业也几乎同时出现。纺织在中华民族文化中的地位是举足轻重的，特别是对语言文字的影响极为深远。汉字中从“系”的字多达两三百个，此外还有跟“系”有关的“巾”“衣”等链接的文字也大量出现了。
在所有从“系”的字中有一个字特别重要，那就是“变”。
“变”的繁体字是“”，其上半部为古代钟鼎金文的“”字，而“”的原意是指养蚕缫丝的人群。由于丝织业首先出自南方民族，所以古人称南方人为“南蛮”。“变”字的结构显示出养蚕缫丝的过程，下面的“攵”是手拿着缫丝棒在工作，因此“变”的原意应该是指由蚕蜕化为蚕蛹、再由蚕蛹缫丝的一个变化过程。显而易见，这是人类利用自然物经过劳动进行改造的自觉行为，人类从这个“变”中感受到了改变自然的乐趣和好处，也享受到了在改变自然中改变自己的好处。随着丝织品的出现，人们不再赤身裸体生活，并且有了文字传播的物质载体——纸（古代的纸是丝织品的帛），从而跨入了文明新时代。
跟“变”有关的字很多都跟丝有关联。如“挛”，其繁体“”的上半部和“变”字一样，加一“手”在下表示用手扯丝。因此，“挛”的本义是抖动手把丝维系不断地扯出。由于扯出的丝是弯曲不直的，故而“挛”字就派生出了卷曲、蜷缩或抖动的含义，“痉挛”这个词即为此意。如“弯”，其繁体“”的上半部也和“变”“挛”一样，含蚕织丝线之意。“弯”字的基本意义：一张弯弓在下、用丝做的弦在上的模样。“弯曲”“弯路”等词语里虽已没了弓的意思，但是像丝状弯曲的基本义仍不变。
“变”的基本意义是改变，表示事物的性质、状态或情况跟原来有了不同。人们常说，世界上有一种现象是永远不变的，那就是“变”。万物恒变不息，这是永恒不变的真理。事物要变，但也有相对静止的不变。言语、思想会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这叫与时俱进；但是，尊重客观事实，坚持正确的观点则不能变。“变”是一个很高深的哲学观念，“变”跟“不变”是辩证的。《文中子·述史篇》说：“非君子不可以语变。”没有一定的理论素养，缺乏正确的道德观念，就没法跟他谈“变”。此即所谓“不可以语变”。这里的“变”通“辩”。君子者，有过必改，故可以微辩其过失。言语之变叫“辩”，故“辩”“变”二字通假，如《九辩》常作《九变》。《楚辞·九辩》注释：辩者，变也。谓陈说道德以变说君也。
“辩”字，从言，从二辛，是“砭”字的引申。原本作“燮”，从言，从二火，文字学家康殷说：“变”字古作 ：像手执燃烧着的辛、针，把针加热之状。反映了原始针灸术的应用技术，现代人称它为热针或火针。通过针灸，使人体内部发生变化，达到阴阳调和。《医经》说：“原人血脉、经络、骨髓、阴阳、表里，以起百病之本，死生之分，而用度箴石汤火所施，调百药齐（剂），和之所宜。”又说：“为火针之象，正可以和理阴阳。”在先秦典籍中，“辩”“燮”“”三字常常通假互代。如《周官》中“燮理阴阳”之“燮”，本应作“变”。又如《礼记·檀弓》“夫子之疾病矣，不可以（变）”，本当作“燮”。都有改变的意思，使病体发生变化，达到和谐。说明“变”是手段，也是过程，“变”的目的是要改变现状，使事物发展变化，达到“不变”，即一定条件下的和谐。
“变”和“不变”是对立统一的，有时要以“变”求不变，有时要以“不变”应万变。当代中国经历了大动荡之后，面临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政治上要稳定，经济上要发展，外交上要走向世界，科技上要创新，我们立足于“变”，为了创建一个和谐的社会环境。
这个“变”字具有极强的构词造句能力，以《现代汉语规范词典》所收录的为例，大致有如下：
构成词语
变产、变成、变蛋、变电站、变调、变动、变法、变法儿、变革、变更、变工、变故、变卦、变化、变幻、变换、变价、变节、变局、变口、变例、变脸、变量、变乱、变卖、变频、变迁、变色、变色（sh2i）、变色镜、变色龙、变声、变数、变速、变速器、变态、性变态、变体、变天、变通、变为、变味儿、变文、变戏法、变现、变相、变心、变形、变型、变性、变性术、变压器、变样、变异、变易、变质、变质岩、变种、变奏、变奏曲、变阻
癌变、兵变、病变、惨变、递变、陡变、多变、恶变、改变、肝硬变、核聚变、核裂变、哗变、婚变、机变、畸变、激变、急变、渐变、巨变、剧变、聚变、可变、量变、裂变、流变、霉变、民变、叛变、情变、权变、嬗变、生变、世变、事变、衰变、突变、蜕变、相变、形变、衍变、演变、音变、应变、有变、灾变、折变、政变、质变、骤变、转变
构成成语
变本加厉、变化无常、变幻莫测、风云突变、临机应变、穷则思变、瞬息万变、随机应变、谈虎色变、通权达变、摇身一变、一成不变、风云变幻、处变不惊、千变万化
【中西文化漫谈】
变，英文change,有蜕变的意思，例如：caterpillars change into butterflies or moths.（毛虫能蜕变成蝴蝶或蛾子。）说明英语里这个词的含义基本反映了客体事物的变化。但是，人生是个变量。变化是一切美好生活的维生素。它不是一种我们不得不去应付的事情，而是我们的一种必需品，人们早就认识到的，见于一些约定俗成的说法，如“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人不能两次跨入同一条河流”，诸如此类。一本《易经》说的就是“变化”二字。“易”在甲骨文里的本义是蜥蜴，一种善于随着生态环境变化皮肤颜色的动物，引申指万物的变化。“易经”两字就是指示大自然的变化规律。变化，是自然发展的规则，也是社会发展的规则，是回避不了的，面对变化的不同态度将导致不同的结果，这一点小到个人大到国家无一例外。The country has changed over from military to democratic rule.（这个国家已经由军事统治变为民主领导。）当今世界，似乎已经没有了永恒。一切都在日新月异的变化中，长久的友谊也许就因为一句话而解体，曾经的财富也可能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纵观世界历史，没有任何一个王朝能持久永恒。人们知道人生无常，人生当中具有无常的或者说不可预期的不可把握的变量，知道变是绝对的，不变是相对的，但这种认识还没有成为大多数人的自觉性，还没有变成生活观念，所以总是期待有某种事情千年永不变。大家都知道“万岁”或者“Long live”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为了表达一种愿望，人们会为某个人或某件事高喊起来！我们必须明确，知识和观念的差异在这里的重要性。知识有时候仅仅是记忆，仅仅满足于知道有这码事，知识告诉我们生命是不可能永恒的；但观念就不一样，它可能使每一次思维活动都以此为出发点，由此寄托情感，发出联想，表达愿望。现在我们的问题是，虽然我们知道不可预知的变量本来就是生活当中的组成部分，但我们还是不喜欢、不情愿面对变化，更不能聪明地应对人生中的变化。另一方面，我们总是习惯于一种安逸、稳定的生活和工作环境。重要的是把“变是绝对的”这种判断从知识变成观念。生活当中的变量总是让人表达出有点夸张的诧异。这种诧异在现实当中的意义非常重大。在法国，现在有许多裸体主义者，一丝不挂出入超市，走上街头，旁若无人，因为没有人表示惊奇；而在我国20世纪80年代初，穿喇叭裤、烫发就很让一些人看不顺眼，“革命”的老太太们自动组成“小脚”侦缉队，见谁烫了头发、穿了喇叭裤就要上去给人铰掉。这种现象现在已经没有了，因为观念转变了。但是还有很多深层次的、性质十分类似的观念没有得到改变，而观念的冲突仍然在现实生活中造成各种不幸。对什么事情感到惊奇，切切实实反映的是这个群体当中人和人之间的相互关系。也就是说，惊奇的时候就说明你在跟他较劲儿了。这个时候你就成了那个“小脚老太婆”，就很可能拿着“剪子”上去“铰人头发”。如果“世界是变化的”这个信息在我们大脑当中不再是单纯的知识，而是形成了观念，成了一切思维活动的出发点，那么我们对待生活当中的各种变量就应该采取另外一种心理期待，就会比较主动地参与各种变化过程，而不会过于执著。比如说看待荣辱升迁，看待各种人生变故，意外事件等等，我们就会由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迈进一大步。
中国人讲究“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这就是说人们只有在一定的时候，特别是遇到了危机的时候，才会去改变自己。这种改变是被逼的，是穷了才去变，是没办法的办法。我们现在是不穷也变，通也要变！不只是干坐着等待变化的来临，而是主动地、积极地去渴望变化，迎接变化，拥抱变化。这是进步，这是西方人比我们早觉悟的地方：For a change to very ones routine；For the sake of variety.（为了改变常规,为了有变化。）
老祖宗留下的一大法宝：“以不变应万变”。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你也不是样样都要追着变的。比如电脑，按照摩尔定律，几个月就上一个档次，你说你怎么跟得上？追不上，老祖宗的话也有用呀。真正的解决之道就是真正的“得过且过”。而这真正的“得过且过”不是消极颓废，不是没有长久考虑，而是认真对待生活中的每一天，尤其是今天。因为昨天已经成为过去，明天还没有到来，而且二者都不是我们能掌握的。只有“今天”，才是实实在在的。将你的每一个“今天”都过好，你的人生才能无怨无悔。这就是“得过且过”的妙解。变化并不可怕，人们可以预测它，驾驭它。中国人常说的“一叶知秋”，就是对变化的预测。
人生就像滑冰，人们只看到“我”在动，而“我”却能看到脚下的地在动，周围景物和人也在动，当然“我”更能感觉到自己也在动。我们没有不参加这种游戏的选择，只有勇敢地飞，让自己在人生这场游戏中尽量少摔倒，既飞速前冲，又能玩儿出花样。与其说你在适应变化，不如说你在控制变化。当你尽情飞舞轻扬时，与那些坐着不动的人相比，你看到的绝对是另一番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