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阅读的艺术

作者:李希翎




  培根说,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聪慧,哲理使人深刻。可是并不是随随便便读史读诗读哲就能让人明智聪慧深刻的。敷衍着阅读不行,公式化的刻板地阅读也不行。阅读也有一个方法问题,方法得当,则事半功倍。追踪大家的读书方法,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启迪……今天,我们就来看看读了一辈子书的冯友兰先生、蔡元培先生是怎样来选书、读书的。
  
  冯友兰:我的读书经验
  
  冯友兰(1895~1990),字芝生,河南唐河人。中国现代哲学家。曾任燕京大学、清华大学、北京大学教授。著有《中国哲学史》《中国哲学史新编》等。
  我今年87岁了,7岁上学就读书,一直读了80年,基本上没有间断,不能说对于读书没有一点经验。我所读的书,大概都是文、史、哲方面的,特别是哲。我的经验总结起来有四点:(1)精其选;(2)解其言;(3)知其意;(4)明其理。
  先说第一点。古今中外,积累起来的书真是多极了,浩如烟海。但是,书虽多,有永久价值的还是少数。可以把书分为三类,第一类是要精读的,第二类是可以泛读的,第三类是只供翻阅的。所谓精读,是说要认真地读,扎扎实实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读。所谓泛读,是说可以粗枝大叶地读,只要知道它大概说的是什么就行了。所谓翻阅,是说不要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不要一句话一句话地读,也不要一页一页地读。就像看报纸一样,随手一翻,看看大字标题,觉得有兴趣的地方就大略看看,没有兴趣的地方就随手翻过。……
  怎样知道哪些书是值得精读的呢?这个问题不必发愁。自古以来,已经有一位最公正的评选家,有许多推荐者向它推荐好书。这个选家就是时间,这些推荐者就是群众。历来的群众,把他们认为有价值的书推荐给时间。时间照着他们的推荐,把那些没有永久价值的书都刷下去了,把那些有永久价值的书流传下来。……我们看见古代流传的书,大部分都是有价值的,心里觉得奇怪,怎么古人写的东西都是有价值的。其实他们所作的东西,也有许多没有价值的,不过这些没有价值的东西,没有为历代群众所推荐,在时间的考验上落了选,被刷下去了。现在我们所称谓的“经典著作”或“古典著作”的书都是经过时间考验流传下来的。这一类的书都是应该精读的。……
  我们心里先有了这个数,就可以随着自己的专业选定一些需要的精读的书。这就是要一本一本地读,在一个时间内只能读一本书,一本书读完了才能读第二本。读的时候先要解其言,这就是说,首先要懂得它的文字;它的文字就是它的语言。语言有中外之分,也有古今之别。……我们看不懂古人用古文写的书,古人也不会看懂我们现在的《人民日报》。这叫语言文字关。攻不破这道关,就看不见这道关里边是什么情况,不知道关里边是些什么东西,只在关外指手画脚,那是不行的。我所说的解其言,就是要攻破这一道语言文字关。当然,要攻这道关,要先作许多准备,用许多工具,如字典和词典等工具书这类。
  中国有句老话说是“书不尽言,言不尽意”,意思是说,一部书上所写的总要简单一些,不能像他所要说的话那样啰唆。这个缺点倒有办法克服。可是言不尽意那种困难,就没有法子克服了。……读书时即使书中的字都认得了,话全懂了,还未必能知道作书的人的意思。从前人说,读书要注意字里行间,又说读诗要得其“弦外音,味外味”。这都是说要在文字以外体会它的精神实质。这就是知其意。司马迁说过:“好学深思之士,心知其意。”“意”是离不开语言文字的,但有些是语文文字所不能完全表达出来的。语言文字是帮助了解书的意思的拐棍。既然知道了那个意思,最好扔了拐棍。这就是古人所说的“得意忘言”。……
  上面所说的“书不尽言”,“言不尽意”之下,还可以再加一句“意不尽理”。“理”是客观的道理;“意”是著书的人的主观的认识和判断,也就是客观的道理在他的主观上的反映。“理”和“意”既然有主观客观之分,“意”和“理”就不能完全相合。人总是人,不是全知全能。他的主观上的反映、体会和判断,同客观的道理总要有一定的差距,有或大或小的错误。所以读书只到“得其意”还不行,还要“明其理”,才不至于为前人的“意”所误。如果“明其理”了,我就有我自己的“意”。我的“意”当然也是主观的,也可能不完全合乎客观的“理”。但我可以把我的“意”和前人的“意”互相比较,互相补充,互相纠正。这就可能有一个比较正确的“意”。这个“意”是我的,我就可以用它处理事务,解决问题。好像我用我自己的腿走路,只要我心里一想走,腿就自然而然地走了。读书到这个程度就算是能够现学现用,把书读活了。会读书的人能把死书读活,不会读书的人能把活书读死。把死书读活,就能使书为我所用,把活书读死,就是使我为书所用。能够用书而不为书所用,读书就算读到家了。
  
  蔡元培:我的读书经验
  
  蔡元培(1868~1940)字鹤卿,浙江绍兴人。著名教育家。1917年起任北京大学校长。
  我自十余岁起,就开始读书。读到现在,将满六十年了,中间除大病或其他特别原因外,几乎没有一日不读点书的。然而我没有什么成就,这是读书不得法的缘故。我把不得法的概略写出来,可以作前车之鉴。
  我的不得法,第一是不能专心。我初读书的时候,读的都是旧书,不外乎考据、词章两类。我的嗜好,在考据方面,是偏于诂训及哲理的,对于典章名物,是不大耐烦的;在词章上,是偏于散文的,对于骈文及诗词,是不大热心的。然而以一物不知为耻,种种都读;并且算学书也读,医学书也读,都没有读通。所以我曾经想编一部《说文声系义证》,又想编一本《公羊春秋大义》,都没有成书。所为文辞,不但骈文、诗词,没有一首可存的,就是散文也太平凡了。到了四十岁以后,我开始学德文,后来又学法文,我都没有好好儿做那记生字、练文法的苦工,而就是生吞活剥地看书,所以至今不能写一篇合格的文章,作一回短期的演说。在德国进大学听讲以后,哲学史、文学史、文明史、心理学、美学、美术史、民族学,统统去听,那时候,这几类的参考书,也就乱读起来了。后来虽勉自收缩,以美学与美术史为主,辅以民族学;然而这类的书终不能割爱,所以想译一本美学,想编一部比较的民族学,也都没有成书。
  我的不得法,第二是不能勤笔。我的读书,本来抱一种利己主义,就是书里面的短处,我不大去搜寻他,我只注意于我所认为有用的或可爱的材料。这本来不算坏。
  但是我的坏处,就是我虽读的时候注意于这几点,但往往为速读起见,无暇把这几点摘抄出来,或在书上做一点特别的记号。若是有时候想起来,除了德文书检目特详,尚易检寻外,其他的书,几乎不容易寻到了。我国现在有人编“索引”“引得”等等。又专门的辞典,也逐渐增加,寻检较易。但各人有各自的注意点,普通的检目,断不能如自己记别的方便。我尝见胡适之先生有一个时期出门常常携一两本线装书,在舟车上或其他忙里偷闲时翻阅,见到有用的材料,就折角或以铅笔作记号。我想他回家后或者尚有摘抄的手续。我记得有一部笔记,说王渔洋读书时,遇有新隽的典故或词句,就用纸条抄出,贴在书斋壁上,时时览读,熟了就揭去,换上新得的。所以他记得很多。这虽是文学上的把戏,但科学上何尝不可以仿作呢?我因为从来懒得动笔,所以没有成就。
  我的读书的短处,我已经经验了许多的不方便,特地写出来,望读者鉴于我的短处,第一能专心,第二能勤笔。这一定有许多成效。
  
  编 后 语
  冯友兰先生总结他的读书经验为:精其选,解其言,知其意,明其理。蔡元培先生的经验,读书需要专心,需要动笔,这两点,大概说到了我们很多人的心里。希望这些能对同学们读书、读理想的书有所帮助。理想的书籍是智慧的钥匙,希望大家早日找到这把开启智慧的金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