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浣花溪记（节选）
作者：钟 惺
行三四里为青羊宫，溪时远时近。竹柏苍然、隔岸阴森者，尽溪，平望如荠。水木清华，神肤洞达③。自宫以西，流汇而桥者三，相距各不半里。舁夫云通灌县，或所云“江从灌口来”是也。
人家住溪左，则溪蔽不时见；稍断则复见溪。如是者数处，缚柴编竹，颇有次第。桥尽，一亭树道左，署曰“缘江路”。过此则武侯祠。祠前跨溪为板桥一，覆以水槛，乃睹“浣花溪”题榜。过桥，一小洲横斜插水间如梭，溪周之，非桥不通。置亭其上，题曰“百花潭水”。由此亭还，度桥过梵安寺，始为杜工部祠。像颇清古，不必求肖，想当尔尔。石刻像一，附以本传，何仁仲别驾署华阳时所为也。碑皆不堪读。
钟子曰：杜老二居，浣花清远，东屯险奥，各不相袭。严公④不死，浣溪可老，患难之于朋友大矣哉！然天遣此翁增夔门一段奇耳。穷愁奔走，犹能择胜，胸中暇整，可以应世，如孔子微服主司城贞子时也⑤。
时万历辛亥十月十七日。出城欲雨，顷之霁。使客游者，多由监司郡邑招饮，冠盖⑥稠浊⑦，磬折⑧喧溢。迫暮趣归。是日清晨，偶然独往。
（选摘自《隐秀轩集》）
【注释】
①琅玕(l1nggn)：形状像珍珠的美石。
②浣花溪：在成都西郊，一名濯锦江，又名百花潭。溪畔有杜甫故居浣花草堂。委：水流所聚。
③水木清华，神肤洞达：水光树色清幽、秀丽，使人心神、体肤都感清爽。
④严公：严武(726～765)，字季鹰，华州华阴人。与杜甫交情很深。严武任剑南节度使、成都尹时，杜甫前去投靠他。
⑤如孔子微服主司城贞子时也：就像宋国司马桓要杀孔丘，他化装逃到陈国大夫司城贞子家一样。微服，为免人注意而改换服装。
⑥冠盖：以做官的人所戴帽子和所坐车上的伞盖指代官吏。
⑦稠浊：繁多杂乱。
⑧磬折：弯腰打躬作揖，像曲折的石磬，以示恭敬。
【文学常识积累】
钟惺，明代文学家。字伯敬，号退谷，别号晚知居士。湖广竟陵（今湖北天门）人。文学上反对拟古，提倡抒写性灵，欲以幽深孤峭风格来矫正公安派的浮浅之弊。其为人严冷,“不喜接俗客”,由此得谢人事,研读史书。他与同里谭元春共选《唐诗归》和《古诗归》(见《诗归》)，名扬一时，形成“竟陵派”，世称“钟谭”。
【知识考查】
1.对下列句子中加点词语解释不正确的一项是（）
A.窈然深碧、潆回城下者窈然：幽深的样子。
B.祠前跨溪为板桥一，覆以水槛槛：栏杆。
C.出城欲雨，顷之霁霁：雨后天晴
D.迫暮趣归趣：兴趣。
２.下列各组句子中，加点词的意义和用法相同的一组是（）
Ａ.则以少陵浣花居在焉耳／附以本传
Ｂ.稍断则复见溪／过此则武侯祠
Ｃ.如是者数处／使客游者，多由监司郡邑招饮
Ｄ.出城欲雨，顷之霁／患难之于朋友大矣哉
３.下列对原文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不正确的一项是（）
Ａ.本篇是作者游览成都浣花溪杜工部祠后写的一篇游记，文中细腻生动地描绘了浣花溪的景色，同时对诗人在穷困奔走中犹能择胜而居的安详胸襟表示赞赏。
Ｂ.本文以游踪为线索，采用移步换景的写法，写景与怀人相互映衬。文章对浣花溪的景色作了生动细致的描绘，再现了浣花溪景色的幽美，借以凭吊缅怀大诗人杜甫，表现了其人格之孤傲不群。
Ｃ.善用修辞巧设比喻是本文的一大特色。文章写浣花溪水流，以环、玦、带、规、钩状其形，突出其纤秀长曲之美；用鉴、琅玕、绿沉瓜绘其色，则描绘出浣花溪水清澈见底，幽深碧绿的特点。
Ｄ.景物描写体现鲜艳明丽的特点。文章移步换景，循着曲折逶迤的溪水，依次向读者展现浣花溪的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溪水曲折曼回，窈然深碧，溪上青竹翠柏郁郁葱葱，溪旁茅舍时现，寺庙碑石，水光树色，清幽而绚丽，无异一幅世外桃源图。
４.将文中画线的句子翻译成现代汉语。
【参考答案】
１.D（趣：急忙。）
２.Ｂ（B项都是连词，就。Ａ.连词，因为／介词，用；Ｃ.……的情况／……的人；Ｄ.助词，词尾词缀／句中助词不译。）
３.Ｄ（“鲜艳明丽”错，应为“幽深孤峭”。）
４.Ａ.在青羊宫以西，有三处地方溪流汇合在一起，上面建有桥，彼此相隔都不到半里路。Ｂ.过桥，是一片小小的陆地，像梭子那样横斜着插在水中，溪水四面环绕着它，没有桥便无法通行。Ｃ.在艰难潦倒中流离奔波，却仍能选择胜地处身；胸襟安闲从容，可以应付世事。
【参考译文】
从成都出南门，向左走是万里桥。向西转弯，又曲又长，纤巧秀丽，所见像套连的圈儿、像开口的玉环、像带子、像圆规、像弯钩，水色像明镜、像碧玉、像浓绿色的瓜，深幽幽的呈现一派青碧色、在城下回旋着的，都是浣花溪水流聚的地方。然而一定要到草堂一带，然后才有“浣花溪”这一专门名称，这是因为杜甫的浣花故居在那儿的缘故。
行走三四里就到了青羊宫。溪水有时离得远一些，有时离得近一点儿。青竹翠柏郁郁葱葱，显得对岸浓阴森森，一直延伸到溪的尽头，远远望去像一片荠菜。水光树色，清幽而绚丽，使人表里澄澈，神清气爽。在青羊宫以西，有三处地方溪流汇合在一起，上面建有桥，彼此相隔都不到半里路，轿夫说通向灌县，或者这就是所谓“江从灌口来”的说法吧。
溪水的东边住了一些人家，因此，溪水常常被挡住看不见，没有挡住的，又显现出来。像这样的地方有好几处。这些人家的房子，有捆起柴当门的，也有编起竹子当门的，但都做得很好。走过了桥，路旁边立着一座亭子，题写着“缘江路”几个字。过了这里就到了武侯祠。祠前有一座木板桥跨越溪身，桥上有临水的栏杆覆围着，到此才看见题着“浣花溪”字样的匾额。过桥，是一片小小的陆地，像梭子那样横斜着插在水中，溪水四面环绕着它，没有桥便无法通行。小洲上面建造了一座亭子，题字为“百花潭水”。从这座亭子折回原路，走过桥经过梵安寺，这才到了杜工部祠。杜甫的像画得十分清朗古朴，不见得一定强求惟妙惟肖，但想来杜甫应当是这个模样。还有一块刻在碑石上的肖像，附有杜甫的传记，是通判何仁仲在代理华阳县令时所制作的。碑文已经没法认读了。
钟子说：杜甫的两处居所，在成都浣花溪的，环境幽远，在夔州东屯的，地方险僻，两者互不相同。假如严武不死，杜甫就可以在浣花溪畔安然度过晚年，患难时是太需要朋友了！然而是天意要这位老诗人添加出夔州的一段非凡表现罢了。在艰难潦倒中流离奔波，却仍能选择胜地处身；胸襟安闲从容，可以应付世事，这同孔子变换服装、客居在司城贞子家里避难时的情形是一样的啊。
其时为万历三十九年十月十七日。出城时像是要下雨，不一会儿便云开天晴了。朝廷使臣出来游玩的，大多由按察使或州县长官邀请参加饮宴，官场中人稠杂而混浊，像石磬那般弯曲着身子打躬作揖，喧闹声充满四方。将近黄昏时分连忙回家。这一天清晨，我是一个人前往的。
(供稿/安徽太和一中祝泉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