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7期
在充实又空虚的日子里
作者：郑怡萱
听过小孩子的哭声吗?小孩子的哭多是本能反应，呜呜咽咽的声音里并没有多少内涵，人们不常想起或注意到这个。但小孩子的笑声却往往能叩击到人心底最最愉悦的东西。
忽然看见一个小孩子笑得春光灿烂，我便想起了我这个年龄时的种种。
那个应叫做“小时候”的时间里，无论是我还是表哥(我舅舅家孩子)，都过得疯狂愉快，好像总和他呆在一起。除了打乒乓，大部分机会是去电游厅混混，鱼龙混杂的房间里，有些乌烟瘴气的味道，不是有些人打得兴奋地叫嚷，就是游戏里人物的厮杀声。他一般会给我几个游戏币，然后教我如何玩，没钱的时候就看别人打，时间差不多了就开始往回走，路上也毫不停歇地谈论游戏。这都是上小学时的事，远了去了。记忆有些模糊。
初中时和表哥在一起的日子变少了许多，但记得清楚。那阵对游戏早没了兴趣，乒乓还是依然喜欢，除此之外就聊聊天，表哥的性格、体貌等各方面的特征也在这一时期开始在我的印象中深刻起来。我似乎从未见他难过，整天都是乐呵呵的。中午在姥爷家的时候，我总会“挑逗”他，故意惹他来打我，然后我求饶，因为他老是一门心思看电视，对我是置之不理。当他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就慢慢地斜过眼把我瞄一下，然后忽然一下子把我扳倒，不能动弹。我有时讲笑话，讲到中途自己能笑得滚到地上，可他却毫无反应地漠视着我，好像至今没有哪件我讲的事把他逗笑的，我知道他是故意的，然而又无可奈何。我生气了，说我在我们班好歹也是笑星呢，居然把你搞不定?结果他握我的手说，缘分啦，我在我们班也是，你这是小星见大星，还嫩得很哩。
表哥是我们兄弟几个里头最讲礼貌，讲文明的一个，几乎人见人爱。在姥爷家他经常会主动去舀米饭，收拾桌子，洗碗，烧水，尽管姥爷多数不让他做，他还是一直这样。有什么新奇的吃的用的，他会首先带到姥爷家，好久不见，还会给姥爷按摩。只要有他在，我就不愁没得玩，没得说。总之，家里有表哥在，似乎就幸福多了。
他上高中后，和我就很少见了。在听家人唉声叹气地说他成绩不理想，连续几次考到班上的后面以后，我们就几乎没再见过面。
直到我初三时，家里聚会给姥爷姥姥祝寿，我便知道可以见到表哥了。因为补课，所以当时就他还没有到，这时舅舅他们开始说到表哥的情况，说他高三以来总算知道学习、知道努力了。但太晚，又考得全班倒数，昨晚上扇了他两耳光……就为这孤零零的一句话，旁边劝的也好，感慨的也好，我再也没听进去一句话，就反复回响着那句话，起身下楼接表哥去。
最后我没等到，上楼了开始吃饭。不久表哥推门进来了，他习惯性地笑着跟所有人打招呼，笑容那般勉强，他虚着眼睛看到了我，叫了我，我点点头，随后便各吃各的饭。我旁边没空位，他坐在我的斜对面，似乎有点生分。
原本大人们商量好的表哥来了不提这事，可说着说着就开始了，表哥含着未咽下的饭勉强地回答着各样的质问、反问、疑问，眉头拧到了一块，目光消散无力。我欲开口，但瞬间感到空虚。我说我晚上有晚自习，先走了。路上，泪水就汹涌而至。
再见到表哥，是听说他连三本都没考上的时候，也听说舅舅又扇他巴掌，我当时都想喊了：“他都多大了，你们还动手！”
表哥还是像从前那样懂事，给姥爷泡上茶，帮他洗水果，端饭。然而一向善解人意的姥爷却不领情了，说表哥是小绵羊，乖是乖，但大人说什么都去做，没有过自己的主见，没有杀劲，所以未成大器。而我深刻地记着姥爷当年夸表哥时说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大人说什么都去做。后来表哥偶然去过几次姥爷家，姥爷虽然给予鼓励，但仍不失时机地训话，结果他就再没主动回去过。
我和姥爷单独在家的一次，姥爷先问我对表哥这人怎么看，然后很和蔼地说让我千万不能嘲笑他，不要在心里回避他。我连忙说不会不会。姥爷说对，条条大路通罗马嘛，什么路不能走?都可以的！只要努力，不怕活不出个人样来，你看前两天我看报纸就有个连续复读了几年考上北大的……话说得好好的，但是姥爷的情绪总在变，有时候就又听他说表哥。我倒也理解，老年人也是有压力、有虚荣心的，院里一定有人问姥爷，问多了心里总不是个滋味。
表哥复读了，那年我升高一。都说是一中的宽松教育把他这类不太自主学习的人给毁了，于是表哥便转到三中上高四。那时他的学习劲头是顶足了的，其实高三就顶足了，只是太晚。我在学校偶见过他几次，都简单聊了聊，他的背已经很驼，目光稍有滞色，尤其是那眉头，紧锁着，一点也不舒展。表哥偶尔笑一笑倒还有些当年的风采。
一年以后也就是去年暑假，表哥的高考成绩出来了，比上次提高了八十多分，上了三本线，进步不小了。可命运又开了个玩笑，因为填报志愿的失误，表哥居然上了线却没学上。
姥爷给河北老家的弟弟写了封信，写得泪眼汪汪。他写了很多年轻时候的事，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他说我舅舅当年为考大学磨破了几条板凳但终究没考上，便去做生意，受了一辈子的苦，年纪不大但却显得很沧桑，姥爷说都怪他没有教育好，没能让舅舅受到良好的教育。可老都老了，如今舅舅的儿子也没能考上大学。姥爷说他害了几代人。带着这样的观念，姥爷没再怪过表哥，反鼓励他去勇敢闯闯，会有前途的。姥爷归于了沉默，可他是否会感到充实?
短短的假期过去后，表哥在三中读高五。欣慰点的是他好像随着年龄的增长看开点了，不再像从前那样有点悲凉，又有点落寞。
原来世界上的任何一种意识，包括亲情爱情，都永远不会独立存在，这才是现实社会。这里没有童话，童话里都是骗人的。于是，每个人只好带着自己的感想继续前行。再后来，后来的后来，到底又有多少人充实，多少人空虚?
点 评
“充实”——文章选取了表哥与我的一些早年生活细节，写的很有味道。“空虚”——作者所见所感——作为一个考生落榜事件的旁观者，又必然是一个局内人的我无所依傍的心理状态的写照。二者穿插交织，传递出了作者的无奈感伤。
文章塑造了鲜明的人物形象。如对于表哥的着墨，细腻地勾画出学习后进生这一特殊个体的境遇。再看，表哥周围的人，舅舅、姥爷……有点有面，构成了表哥周围的有时代特点的社会环境。
特别值得肯定的是，作者以独特视角，借一人一事，表达了对人生的思考。
“带着这样的观念，姥爷没再怪过表哥，反鼓励他去勇敢闯闯，会有前途的。姥爷归于了沉默，可他是否会感到充实?”“现实社会”“这里没有童话”，那是作者读出的与人生命运相关的丝丝悲凉与落寞。萦绕在我们心头，挥之不去。
不足：行文上，语言、选材，以“充实”“空虚”为取舍，还有些修改空间。
（尹龙国）
点评教师简介
尹龙国，中学语文一级教师。北京五中语文教师。近年，从可操作层面，对高考语文中阅读与写作的一般规律作过一些探究与思考。曾在安徽、河南、北京、内蒙古等地的高考语文备考研讨会上担任语文学科主讲；近年，曾获全国语文课堂教学比赛特等、一等、二等奖，北京市东城区一等奖等奖项；曾在宁夏、山西、北京等省市做研究课；曾参编人教社《中国语文》（香港高中语文教材）、语文社《<高中语文>教学用书》等教材教参；曾为《语文世界》《语言文字周报》等报刊撰写文章多篇，曾出版课堂教学、高考辅导等光盘；曾获北京市东城区“优秀教师”“优秀青年教师”等荣誉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