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8期

我的论辩生涯中的三次惨败

作者:侯全明




  我曾经醉心于论辩,逢人则辩,不辩不快。他人皆曰树在庙前,我独以为庙在树后;“举世皆曰杀”“吾意独怜才”;众人皆以为是,我则独以为非。像极了金庸小说《天龙八部》中的包不同,满嘴非也非也。我崇拜那些论辩大师,他们“论则高屋建瓴,辩则刺刀见红,喜则牛欢蛇舞,怒则风云变色”(王蒙语)。从大师那里学得一招半式,便以为辩才无碍,所向无敌了。又易激动,要紧处往往慷慨激昂、面红耳赤、辅之以手舞足蹈,口沫横飞,令对手不寒而栗,退避三舍。辩友戏称我为“好斗的公鸡”。当时还没有另外一个名词,否则,他们一定会像称余秋雨大师一样称我为“情绪化生物”了。
  说来可笑,在我光辉的论辩生涯中,有三次竟栽在了“下里巴人”、无名小辈手里,简直让我愧死。
  第一次还要追溯到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那时每天在校讲阶级斗争,批林批孔;放了学仍然火药味十足,玩着玩着就干起仗来。我因为家庭贫困,营养不良,打斗中输多赢少。独有一次,一则对手较弱,二则我大发神威,打得对方鼻青脸肿,抱头鼠窜而去,好几天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一个多月后,那家伙的姐姐找到我,义正词严地问我道:“一个多月前,你可曾欺负我弟弟?”我装作回忆了半天才想起来的样子道:“是的,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提它干吗?”以为这样轻描淡写,就可将此事化小化了。不料她大发雷霆,用一根手指指着我的鼻子反驳道:“孔老二死了两千多年了,我们还要揪出来批判他,你的事才一个月,就说了就可了吗?”闻听此言,一向能言善辩的我气喘神虚,张口结舌,成了面瓮里的耗子——白瞪眼,当时打死我也不敢说批林批孔不对呀!于是只好低头认罪,让对方像批判孔老二一样批判一顿了事。
  第二次是大学时一次上街,自行车没气了,到路边的修车摊上打气,打完后照例给那修车老头一毛钱。老头一抬眼,提醒道:
  “两毛,涨价了。”
  “为啥涨价?”我觉得可笑,一个打气,也来赶这涨价风潮。
  “猪肉涨价了。”老头面无表情地说。
  我更加觉得荒唐,用揶揄的口气说:
  “莫非你这气管子是猪肉做的?”
  在我为自己的妙语暗自得意时,那老头用鄙夷的口气说:
  “我的气管子不是肉做的,可是做气管子的人要吃猪肉呀?”
  老头的话声音不大,但在我听来,犹如一个霹雳在耳边作响,震得我目瞪口呆: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的话,竟然包含了我正在学习的经济学原理!我偃旗息鼓,甘拜下风,又留下一毛钱,灰溜溜走人。
  第三次是前不久,一天晚上,我正待入睡,电话突然响起来,吓了我一激灵。拿起电话来,对方要找的人与我“驴唇不对马嘴”,我就十分生气地告诉他打错了,正要挂电话,不料对方一定要问我是谁。我不耐烦地说:
  “既然你错了,就没有必要知道我是谁了吧。”
  电话那边停了一下说:
  “既然我错了,你总得让我知道错在哪里吧。”
  我明知对方无理,但一时无言以对,只好不厌其烦地向他说明了自己的情况。
  一次闲聊中我和朋友谈起我的论辩生涯中的这些“不幸遭遇”,希望引他一些同情或感慨,谁知他听后哈哈大笑,说:“这算什么呀,你遇到‘高手’了。以老兄我的辩才,有一次却败在我两岁女儿的手里,那才叫‘惨不忍睹’呢。”我急忙向他询问始末,事情是这样的:
  一天,朋友正忙着赶写一个材料,他两岁的女儿跑过来说:
  “爸爸,爸爸,我要拉屎。”
  朋友正没好气,不耐烦地说:
  “拉就拉去,莫非你要拉在我嘴里!”
  女儿天真好奇地问:
  “爸爸,原来你还爱吃屎?”
  朋友的事,引发了我一阵爆笑。之后我与朋友发出同一感慨:
  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辩论之道,道在屎溺。吾辈切不可目空一切、自命不凡。要知道,真正的论辩大师或许就在你身边!
  
  点 评
  辩论,是思辨和逻辑的较量,是语言和智慧的凝练,是修养和品性的彰显。作者深谙辩论之道,古文功底扎实,笔根意趣盎然。
  文章虽题为“我的论辩生涯中的三次惨败”,但撷取的是生活经历中的二三事,于平凡之中见辩论之精髓,寓人生之智慧。名为辩论,实为唇枪舌剑中的人生真味。
  更难得的是,文章虽然言辞斟酌,但丝毫没有“掉书袋”之嫌,反而写得生动活泼。读来津津有味,更见作者的文字功夫。
  (刘 亭)
  
  点评教师简介
  刘亭,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中文系本科毕业,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硕士毕业,现就职于中国传媒大学影视艺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