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9期

《我的藏书票之旅》

作者:林 夏




  藏书票(简称“书票”)是舶来品。
  中国读书人的习惯是买到一册心爱的书之后,在书上钤一二方刻有自己名号的印章。西方人不用藏书印,他们流行印刷一种带有精美图画的票签,贴在书的封里(或扉页)上,作为自己藏书的标志。这就是藏书票。《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的解释是:“一种用以表明书的所有权的图案标志,通常贴在书的封里。”按照通用体例,藏书票要标明拉丁文EX—LIBRIS字样,中文意为“我的藏书”,并有藏书者(称“票主”)的姓氏。
  藏书票起源于15世纪的德国。据有关资料,迄今保存下来的最早的一张藏书票是在勃兰登堡家族送给一家修道院的藏书中发现的,这枚书票的时间在1480年以前。最初藏书票的制作,就是藏书者(或委托专业人士)在10厘米左右见方的木块、石块、牛角块或金属块上,刻出带有装饰趣味的图案,再用油墨或印泥将图案拓印在白纸或彩色纸上,然后将图案一张张地剪下来,贴在一本本书上。藏书票既是书的收藏者的一种标记,也是书籍的一种装饰。18世纪后雕版艺术发达,已流传于欧美各国的藏书票得以推广发展。
  李允经在《中国藏书票史话》中说,藏书票“是在17至19世纪,由西方神职人员、外交官员和商人陆续地、渐次地带到我国的”。上海图书馆藏有一枚英国作家狄更斯(1812~1870)的藏书票,画面为一头昂首蹲伏在丝带上的雄狮。书票贴在一本书名《中国第二次战役纪事》(1842年伦敦出版)的扉页上。原票下方还贴有一张注明时间、地点的书标,上写:1870年6月,朴茨茅斯,狄更斯藏书室。朴茨茅斯是狄更斯的故乡,1870年时作家正在这个英格兰东南部的小镇写他的长篇小说,6月9日不幸因突发性中风逝世。据研究者推断,这本浸润着作家手泽的书,在作家身后由他的家属捐给教会,又由教职人员在19世纪末带到中国。
  藏书票的传入并没有引起中国人的关注和兴趣。这主要是因为它属于私人空间的艺术,重点不在于诉诸公众。再者,中国的线装书和外国书不同,“大抵线装书纸质柔润,便于钤印,洋纸厚硬,也就以加贴藏书票为宜”(唐弢《藏书票》)。中国读书人使用藏书票这个“新时尚”,大约在19与20世纪之交。关祖章(1896~1966)是中国藏书票的先驱。我们现在所知道的中国人最早使用的藏书票,据考证就是“关祖章藏书”。这枚书票原贴在一部1913年出版的《图解法文百科词典》封里正中央,书上还有票主关祖章1914年9月26日的签名。藏书票的画面颇有中国特色:头戴方巾、身着长袍的书生,正对着一盏青灯展阅图书;背后书架上堆满了线装书和卷轴,左下方是包好的书箱和一柄长剑。也许他落第多次(衣服上的补丁说明了他的困境),这次又要去参加科举考试。远行前再查找一下资料,以至于地上的书籍散落零乱。一张书票浓缩了一代读书人的面影。时间到了上世纪30年代,宋春舫、叶灵凤、鲁迅、郁达夫、施蛰存、郑振铎等作家热心鼓吹,著文提倡。1935年,版画家李桦发起组织的现代版画研究会在手拓的《现代版画》第9集上,附有“藏书票特辑”,为中国藏书票史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但接下来却是一个漫长的冬眠一般的停滞期,一直到改革开放的上世纪80年代,藏书票才在中国重新兴起。
  今天,藏书票风行世界,花样繁多。画面内容人物风景、鸟兽虫鱼,应有尽有,各具巧思,而以书和文学故事为多。式样则有方、圆、三角、椭圆等多种,最多的是长方形。制作上机器大量复制,电脑也介入创作。藏书票由书斋的小圈子进入社会的大舞台,从文人墨客个人欣赏的闲情雅兴成为公共鉴赏的一种艺术,和邮票、火花一样为收藏者所珍爱。
  《我的藏书票之旅》(三联书店出版)是一本欣赏藏书票的佳作。作者吴兴文,活跃在台湾的出版人,藏书票的大家。他收藏宏富,研究有素,出版了《票趣:藏书票闲话》《图说藏书票:从杜勒到马蒂斯》《藏书票世界》等著作。《我的藏书票之旅》选了64幅藏书票珍品,分为藏书票与艺术家、与文学家、与政治家和爱书人及其他4辑。作者为每一幅藏书票配一篇解说,讲述其中所蕴含的故事。文艺家的藏书票,如英国女画家格林韦(1846~1901)的一款是姐姐带着弟弟、妹妹们在花香鸟语中散步,表现了英国传统的田园风格。普林斯顿大学的藏书票,以胡适(1891~1962)的题词手迹为主体。胡适曾任普大葛斯德东方图书馆馆长。他的字内蕴典雅,清秀方正,不颠不狂,既具功力又具丰采。藏书票设计简洁新颖,颇有“中西合璧”之美。这是文学家的藏书票。说到政治家与藏书票也很有意思。德国的俾斯麦(1815~1898)协助威廉一世,完成德意志帝国统一大业,人称“铁血宰相”。但是他的藏书票画面并没有金戈铁马,上部是他庄园宁静的一角,下部的书籍显示了他对读书的爱好。
  藏书票方寸之地,气象万千,故而有“纸上宝石”“版画珍珠”的美誉。但它的功能是实用,作为艺术品赏玩只是它的派生效果。有识之士担心,如果片面注重藏书票的“艺术价值”,会失去藏书票的本身意义,染上附庸风雅或增值谋利的功利色彩和铜臭气息,从而导致藏书票的异化甚至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