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2期
半小时的故事
作者：陈永林
何猛不知道他已被几个人盯上了。
一个漂亮的女孩偷偷打量着何猛。这人长得太像小雄。小雄是女孩以前的男朋友。小雄是个警察，在追捕歹徒时挨了几枪，牺牲了。小雄闭眼前拉着女孩的手说：“忘了我吧，有更好的男孩值得你爱。”女孩想，要找就找个像小雄一样的男孩。何猛感到脸上烫烫的，一看，一个漂亮的女孩正含情地看着自己。女孩的目光同何猛的目光碰上了，女孩慌乱地收回视线，脸无端红了。女孩想，这男孩长得真英俊，不能再错过了。女孩以前已错过几个长得像小雄一样的男孩。
一个50岁的男人也在打量着何猛。男人是一家规模极大的公司的老板。他一见何猛就喜欢上了，这小子长得高大，英俊，看他样子显然是找工作的，若让他来公司当保安，他准会愿意。他的公司目前倒不缺保安，只是那些保安一个个尖嘴猴腮，个子又矮，让他心里别扭。保安的形象就是公司的形象。他想同那个小伙子谈谈。
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指着何猛对一个平头男人说：“大哥，你看那男人怎么样？块头那么大，又一副好人像，若干活，警察不会怀疑他的。”平头男人看了一眼何猛说：“这小子块头倒大，不晓得长没长胆。干我们这活，要长着豹子胆才行。好吧，你去试试他。”
此时的何猛已感觉到几个盯着他看，何猛心里更焦虑了，他弄不明白这几个人为啥老看着他？那女孩难道是小姐？何猛听村里出外打工的人说，城里遍地是“鸡”，尤其是火车站，“鸡”更多。她们都宰人，不宰得你身上只剩下一条裤子决不罢休。可那女孩不像是小姐，瞧她那么爱脸红，目光也是那么羞怯，说她是纯洁的天使倒还差不多。再说那个五十岁的男人，很像个大老板，可他这个大老板为啥总盯着自己看？还有那平头，那疤脸男人，一看就不是正经人。他们不会抢自己的东西吧？自己衣着这么寒酸，又提着个包，显然是找工作的，找工作的哪有什么钱？他们的眼光不会那么差。看他们的样子倒是做大坏事的坏人，才不像贼眉鼠眼的小偷小摸。那疤脸男人朝这走来了。唉，管他们是什么人，还是早些离开这鬼地方好。
何猛提起包，往前走。疤脸男人喊：“哎，哎。”何猛站住了。疤脸男人手里拿着一只花瓶：“要花瓶不？”何猛摆摆手，疤脸男人不罢休：“你不买不要紧，看一下吧。这花瓶是上好的青瓷。”何猛不接花瓶，疤脸男人硬把花瓶往何猛怀里塞，花瓶掉地上碎了。比何猛矮半个头的疤脸男人抓住何猛的领子：“你赔我的花瓶，赔我的花瓶。这花瓶值2000块钱。”何猛苦着脸求疤脸男人：“大哥，我身上哪有2000块钱？200块钱我倒有。”“那就赔500。”何猛想，还是破财消灾吧。何猛从内衣里拿出钱包，拿了500块钱递给疤脸男人。疤脸男人见何猛的钱包里还有几百块钱，就凶巴巴地说：“再给500。”何猛哭了：“大哥，行行好，放了我吧。”疤脸男人说：“放你可以，你得跪下叫我一声爷。”何猛真的扑通一声跪下了：“爷。”疤脸男人踹了何猛一脚：“裆里没长肉的胆小鬼！”疤脸男人又把何猛的500块钱摔在何猛脸上，走了。
这一切都被那个漂亮女孩和那个五十岁的男人看在眼里。
女孩心里说，他一点也不像小雄。若是小雄，准会同那个疤脸男人拼个鱼死网破，决不会蔫不叽儿地跪在地上求饶。女孩极其失望，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个50岁的男人心里也说，这小子枉长了一副好身架，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他还不如我公司那些尖嘴猴腮的保安。男人也叹着气走了。
疤脸男人对平头男人说：“大哥，那男人是胆小鬼。若他入了我们的伙，如被警察抓住了，准把我们全出卖了。”
这一切发生在半个小时内。
假设何猛同那疤脸男人打起来，那么何猛的人生准得改写，他准赢得了爱情。但他是当公司的保安，还是同疤脸男人一起贩毒？倘若当那家大公司的保安，那他反抗值得，他既有了工作，又拥有了爱情。倘若他被疤脸男人拉入了伙，那他失掉的却是生命。那样的话，他还不如这样下跪求饶的好。
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几天后，何猛没找到工作，钱用得差不多了，便回了家。何猛再没出外打过工，安心在家种田。
两年后，他同一个平常的女孩结了婚，过起了平凡的日子。
（选摘自《第三届小小说金麻雀奖获奖作品》）
【学写作】
陈永林的《半小时的故事》在情节方法和叙述方式上有很特别的地方。它一改过去小小说的“单一事件”的“线性叙述”方式，围绕一件事从几个角度来叙述。何猛到城里找工作，出火车站的神态分别引起了三个人的心理变化——漂亮女孩觉得他像过去当警察的男朋友而准备把爱情的绣球丢给他;一个大公司老板觉得他长得高大、英俊，是个当保安的好料而准备把工作的饭碗送给他;从事贩毒的黑道上的人觉得他如果有“黑胆”就准备招他入伙。这三个细节从形式上都是相同的，它们都是由何猛的形象引发的三个人物不同的心理和动作，三个细节一连接就有了这个小小说故事的艺术渲染（或曰艺术铺垫），很多小小说特有情节就是通过这样的艺术渲染（或铺垫）来把小小说的情节味写足。这三个细节从内容上看又同中有变：漂亮女孩和公司老板的反应是“心理意识与活动”，而贩毒的疤脸男人的反应则是人物对话与行动描写。这个不同在三个形式相同（指心理反应）的细节连接叙述时有了新变，既重复又有新变，小小说的情节推进和叙述表达就显得突出而有变化，叙述文体的叙述方式就是要有这样的艺术效果，它没有重复到底的“艺术呆板和乏味”，而是通过变化来增强了叙述的趣味性。
实际上，这篇作品的主体情节还不仅有序、有变化地从4个人物（第4个人物就是何猛自己的心理活动）来铺开情节的描叙，更重要的是，它很好地确立了“第三人称全知全能的叙述人物形象”，这个叙述形象的确立使4个人物的心理活动描写能巧妙地有序地转换,过渡并统一全文的叙述风格，而且作家让这个“第三人称全知全能的叙述人”最后站到“前台”，直接说出了何猛命运所包含的生活哲理。
【懂人生】
从何猛的最后命运看——他想到城里找工作，但一个偶然事件使他重新回家种田过起了“平凡的日子”。这个偶然事件发生在半小时内。人生的不同走向、不同命运确实不露痕迹地在这半小时内铺开了——如果何猛不对黑道人物服软，他可能爱情和工作“双丰收”；也可能跟上黑道人物走上一条犯罪的不归路。但何猛一刹那的软弱，使他的生活和命运重新回到了“乡下的原点”。何猛的人生命运究竟是偶然的，还是必然的？我们说何猛的命运是偶然中有必然。他遇到三个人物后人生有几种可能会展开，这是人生的偶然因素；但何猛在乡下生活中形成的软弱、怕事的性格必然使他在黑道人物设置的“圈套”中表现出“下跪”行为，软弱、怕事的性格弱点即使没有遇到黑道人物的圈套，也必然会在其他类似的生活情境中有“服软”的行为表现，这就是偶然中含有必然，必然又通过偶然表现出来生活哲理。所以，我们在生活中要树立正确的科学的价值观，确立正确的是非道德观念。有了健康的人格和正确的价值观后，我们不论遇到什么错综复杂的生活情境，那些令我们扼腕、痛惜的事件就可能少出现些，那些生活中的光明、美好的机会就会被我们抓住。
（主持人 刘海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