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5期

中国兔子德国草(三)

作者:周 锐




  与“狼”斗争的里查得
  
  这一天,上狼先生的美术课以前,里查得向爱尔安借了一张纸。在需要用纸的时候,里查得总是向别人“借”的,他自己从来不买活页笔记本。应该不是买不起,因为有4个兄弟姐妹的史蒂凡都没有困难到买不起活页纸的地步,里查得是忘了买,老是忘了。他向周围同学借纸时会跳过史蒂凡,但这样很伤史蒂凡的自尊,有一次史蒂凡忍不住了,他死乞白赖地硬是让里查得借了他的纸。
  爱尔安问里查得:“你要写什么?”
  里查得说:“写个申请,狼要我写的。”
  里查得家住城郊,上学要坐30分钟公共汽车。路上要花这么多时间就不去说它了,偏偏开车时刻也安排得不好,每天等里查得放学赶到车站时,车已开动却没开多远,让他看见一个汽车屁股。也就是说,不管他怎样在放学以前收拾好书包,铃声一响就像兔子一样窜出去,还是赶不上那班车。昂纳对里查得说:“你也许能练成一个短跑冠军。”昂纳说他看过一部电影,主人公是个天天尿床的男孩,男孩的妈妈气得没办法,每当儿子尿床就把床单晾出来,要让他感到害羞。男孩为了不让同学看到他的耻辱,每天放学就飞快地跑回家收床单,时间长了就练成一个短跑冠军了。
  但在里查得练成短跑冠军以前,他只能希望在最后一堂课遇上一位心肠软一些的老师。他笑嘻嘻地跟老师协商,要求给他5分钟的恩赐。有时他能获得同情,但多数时候无法通融。其中最可恶的就是美术老师狼了,他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只做了个哭一般的笑容(这是他的招牌表情),问道:“你真的需要这5分钟吗?”
  里查得说:“真的需要。”
  “那好,你写个申请吧,如果理由充足,我就答应你。”
  这是上个星期的事,快放学了,要写一张申请,而且是理由充足的申请,以里查得的水平,至少要花20分钟,写成之后,即使狼答应了也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今天最后一节课又是美术课,这次要早做准备。
  爱尔安问里查得打算怎样写这份申请,想听听他的充足理由。
  里查得说:“无论什么人都不能不尊重科学,我要用科学打败他。我会这样写:‘尊敬的狼先生,我如果不能提前5分钟离开学校,就赶不上那班开往我家的公共汽车,而下一班车要隔半小时,我就会晚半小时到家,我妈妈做好的西红柿奶油汤就会冷掉,半个小时的时间足够使一锅滚烫的汤冷掉了。’我没说错吧?”
  爱尔安说:“可是你想用这锅冷掉的汤使狼怜悯你,是很困难的。”
  “我还没说完呢,我的汤不是一般的汤,是西红柿奶油汤。”
  “那又怎么样呢?”
  “我会告诉狼,有奶油的东西时间放长了会产生大肠杆菌,这一点生物老师斯伯格先生可以证明。——对了,我问你,‘大肠杆菌’这个词怎么拼写?”
  在德国学生当中,爱尔安算是个外国学生,但他的德语成绩是班上最出色的。他告诉里查得,大肠杆菌应该写成Salmonelle。
  “好的,谢谢。”里查得接着说,“那么狼先生就应该明白,我吃了有大肠杆菌在里面游泳的奶油浓汤就会拉肚子,就必须躺在床上不能来上学了,这难道不比少上5分钟的课更严重吗?”
  爱尔安知道里查得只是急着回家玩网上游戏,没什么要紧事,但他也想看看里查得这样绞尽脑汁能不能让狼先生上当。
  里查得写好他的申请书,然后把它交给狼先生。
  狼将这张活页纸拿在手里,开始大声宣读:“尊敬的狼先生——”
  里查得立刻提醒狼,“这是我的个人隐私,您没有权利读给别人听,您只能在肚子里读。”
  狼便住了嘴,在肚子里把里查得的申请书读了一遍,然后走到里查得跟前,小声问他:“你妈妈今天确实要做西红柿奶油汤吗?”
  里查得也小声答道:“确实。”
  “你肯定她不会做别的汤?”
  “肯定。”
  “好吧,如果你真的遭遇了大肠杆菌,躺在床上不能上学了,”狼像好朋友般地拍拍里查得的肩膀,“到时候我一定去你家慰问你。”
  这下可把里查得气坏啦。
  狼将申请书扔在一边,继续他的演说。每次布置作业之前,狼总要进行一番演说,也许跟作业有关系,也许没什么关系。今天演说的主题是他明年的暑期旅游计划(德国人习惯于一两年前就订好各种计划),他说他会去柬埔寨,听说还有许多地雷埋在那里,要是突然炸响几颗,那多刺激。或者去阿富汗,像那个法国记者一样被塔利班绑架了去也很带劲儿,只要他们在开学前把他放回来。但受伤害的里查得恶狠狠地祈祷,求上帝保佑,不,塔利班是信真主的,那就求真主别这么快就放了狼先生,别管开学不开学,要一直关到他学会了宽容,学会了对里查得这样的合理要求说“OK”为止。
  因为说到了暑假,狼就把作业的题目定为《夏天的色彩》,鼓励大家自由发挥。
  里查得很快在纸上画了一张大脸,拿给爱尔安看:“像不像狼先生?”
  爱尔安看了又看,说:“胡子有点像。”
  里查得开始涂颜色。他把鼻子涂成紫色。眼珠一红一黄,左脸是玫瑰色加烟灰色和咖啡色,右脸是蓝色打底再盖上一个黑手印,又用绿色在脑袋上画了一大蓬乱草。里查得将自己的杰作打量一番,气哼哼地对纸上的这个怪物说:“管它好看还是难看,这应该就是夏天的色彩了!”他根本不指望好分数,只图个痛快、解气。
  没想到,里查得的这张一团糟的画得了2分,这是狼所能给的最高分。史蒂凡说,狼是个怪里怪气的人,所以喜欢怪里怪气的东西。但里查得得了这个从没得过的高分并不怎么高兴,他原来是想用这张画气破狼的肚皮,可现在狼一点也没生气,他竟没认出这个脸上有黑手印的怪物就是他自己!
  不管怎么说,狼这个人还是有天真可爱的地方的,他主要的仇敌也只有里查得一个人。但拉丁语老师威尔辛就不同了,几乎所有的学生都不喜欢他。
  威尔辛很懒,好像从来不备课。他只是对自己的穿着不肯马虎,他是学校里唯一穿西装打领带的老师。学生们说他不如前任拉丁语老师讲课讲得好,他却说人家不注意形象。考试前威尔辛不帮学生好好复习。考完试,别的课的老师早就批好了试卷,可威尔辛总要拖一两个月。要是有学生想问问考试成绩,他就会红着脸嚷嚷:“你们以为我就做这一件事吗?我还要教英语,还要当班主任……”可是别的老师也要兼课的呀,威尔辛没理由让大家特别谅解他。好不容易试卷发下来了,会有同学拿自己做不出的题目向威尔辛发问,威尔辛就嘲笑人家:“如果你早一点问我多好。”爱尔安忍不住挺身而出,说:“他不可能早一点问你的。”“为什么?”“因为这几个单词我们根本就没学过。”见优秀学生爱尔安这样说,威尔辛吃了一惊,赶紧翻课文,才发现题目出得确实很有些超前,但他毫不认错,骂道:“这个傻瓜教材,编得一点都不好,重要的内容都放到后面去了!”
  昂纳的拉丁语成绩有点惨,但他对付作业和考试很有创造性。在美术课上他发现,不管画得怎样,只要各种颜色都用上,把一张纸涂得满满的,狼就会给好分数。于是昂纳将这经验带到拉丁语课,当他对考题没把握时,就在考卷上填满各种词组,心想:“密密麻麻地像发射霰弹一样,总有几粒命中吧?再说,见他写得这样辛苦,老师就会不忍心多扣分了。”
  谁知威尔辛在讲台上冷笑道:“如果有人以为写得越多越有用,那就太蠢了。就像狗屎,即使踩得到处都是,也还是狗屎,不会变成黄金的。”
  这一天,昂纳一回到家就打开电脑,给游戏中的恶魔换了个脑袋。恶魔的脑袋是可以由玩家随意设计的,昂纳就给换上威尔辛的头。从这以后,昂纳每天都要把威尔辛杀得大败。原来的恶魔脑袋属于一个读音为TaMuYouKiTaKaDa的日本人,他是昂纳的妈妈的刀具厂的客户。刀具厂与日本有了生意往来,TaMuYouKiTaKaDa到德国出差,一见面就问昂纳的妈妈:“日本项目室在哪里?”昂纳的妈妈愣了愣,尴尬地指一指那个放文件的铁橱,“现在暂时在那里。”日本人走过去敲了敲铁橱,鼻子里哼了一声。昂纳的妈妈立刻叫人腾出一间办公室作为专门的日本项目室。昂纳觉得日本人也太那个了,心里挺别扭,就把TaMuYouKiTaKaDa编进他的电脑游戏里。这个名字又长又怪,但因为在游戏里频繁出现,爱尔安来玩过两次后也记住了。昂纳的妈妈听两个男孩兴奋地叫喊着TaMuYouKiTaKaDa,很奇怪他俩怎么对她的日本客人如此感兴趣。
   (下期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