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5期
蝴蝶诗人
作者：金 波
金波在北京生活了60多年。有一天，他突然问道：“我怎么就老了呢？”他是问自己，还是问别人？反正没人回答。其实他也不要别人回答。自言自语就是“有声音的思考”。他的问话包含了这么几层意思：一、他不承认自己老了。别人虽然把他划入老人行列，但他觉得自己跟二三十年前比，没什么变化。二、他现在的工作没见减少啊，退而不休嘛！不同的是，不必按钟点上班了。三、他还在为孩子写作，而且越写越“小”，过去给少年写、给儿童写，现在也给幼儿写，给婴儿写。你听，他又自言自语了：“我怎么能老呢！”
有一年夏天，我在花园里捉住一只大蝴蝶。
它可不是一只普通的蝴蝶，它比我的手掌还要大。它翅膀上的花纹出奇地美丽。最使人惊奇的是，你心里想什么，它的翅膀上就能显现什么。比如我想象高山，它翅膀上就显现高山，山上有很多绿树，树林里还有鸟声；又比如我想象大海，它翅膀上就浪花飞溅，还发出“哗哗”的海潮声。
我捉住了这只大蝴蝶，如获至宝。
我不知道该把它放在什么地方好。想来想去，最后决定把它夹在我的一本诗集里。
我想，即使它死了，仍不会失去它的美丽，它还是一只蝴蝶标本。
一晃一年过去了，我早已忘记了我那只大蝴蝶。
有一天，我偶然从书架上取下我的诗集，还没翻开书页，就听见有谁在朗诵诗歌。那声音好像很遥远，在山的那边，在白云之间；那声音又好像很近，就在耳边，伏在我的肩头。
我仔细倾听着，听见这样的诗句：
在山的那边，
有一座花园，
那是我的家，
我常常思念。
这诗听起来怎么那么耳熟?我忽然想起来，这就是我印在诗集里的一首短诗。再仔细听听，声音就是从那本诗集里传出来的。
我急忙翻开诗集，那只大蝴蝶竟然没有死!
它从书页上站起来，扇动着依然鲜艳的翅膀，继续朗诵着：
我思念那里的小草，
我思念那里的小鸟，
还有一朵朵郁金香，
那是我温暖的小巢。
我简直惊呆了。我屏住呼吸，生怕呼出的气息惊飞了这只复活了的大蝴蝶。
大蝴蝶不但没飞走，反而在那书页上走了一个圆场，然后停下来，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情不自禁地向它鼓掌，连连叫好。大蝴蝶用一种很柔美的语调对我说：
“我要感谢您，感谢您让我读了一年诗。啊，多么美的诗啊!”
它这么一夸赞，倒让我很不好意思了。
现在，既然大蝴蝶并没有死去，又把我的诗朗诵得那么有感情，那么动听，我就要考虑该怎样重新安排它的生活了。我说：
“蝴蝶，噢，现在应当称你为蝴蝶诗人，你能不能长期住在我这儿呀？我的花园里有花、有草、有露水。我要让你生活得舒舒服服，自由自在。”
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用诗一样的语言告诉我：
“你的家再大，对我来说，也很窄小。我要飞过山，飞过海，去各地走走，去各地看看。”
我一听它不肯留下，就急切地说：
“我希望你留下，真诚地希望你留下，我每天都会有新诗献给你啊！”“我要感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能只读你的诗，我也要写诗了。”
“你也可以在我家写诗呀！”我几乎是在恳求它了，“你可以住在我家的阳台上，这里有绿肥萝，有月季，还有和你一样美丽的蝴蝶兰。”
“不，不，我不能关在阳台上写诗。我要飞，飞得远远的。我要把我写的诗，朗诵给大山听，给小树听，给花朵听，也朗诵给蝴蝶听，它们也会成为诗人的。”
我望着蝴蝶的翅膀，那上面显现着春天的山野，阳光很明亮，花朵很鲜丽。
我推开阳台的纱窗，让它飞走了。
它在我家的窗前来来回回飞了几趟，像是和我告别。
它飞了很远很远，我还听到它在朗诵：
我思念远方的小草，
我思念远方的小鸟，
还有一朵朵郁金香，
那是我温暖的小巢。
忽然，我看见从四面八方飞来许许多多色彩斑斓的大蝴蝶，它们跟着蝴蝶诗人在飞。渐渐地，它们在蓝天上聚成一朵彩色的云，向远方飘去。
[作者的话]
童话有各种各样的：有的情节曲折，热热闹闹，拿起来就放不下；有的容易打动读者的感情，悲悲喜喜，读完了就存在心里放不下；还有的机智幽默，发人深省。我喜欢写诗，喜欢写第二种童话，有时候还在童话里借主人公之口朗诵几句诗。我这篇《蝴蝶诗人》就是从现实生活中取材，加上幻想写成的。写着写着，我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蝴蝶了。能在一本诗集中度过一个冬天，获得新的生命，这是莫大的幸福啊！我目送着“蝴蝶诗人”飞走了，我在想：它一定还会有新的故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