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9期
小女孩的大理想
作者:周 晴
我最好的朋友当然是颍和真,他们和我长得一般高,无论是做早操还是上课,我们都排在最前面始终的形影不离缔造了我们根深蒂固的友谊。更何况,真和我都是中队委员,我是学习委员,她是文娱委员,而颍又是我们这一组的小队长,班组里要开个什么会,我们三个是绝对的主要角色。
所以,久而久之,我们就暗地里说好,我们要厮守到老,永不分离。
可是,不久,毕业考试就那么无情地来临了。
这是经历了文革以后的第一次升学考试,老师告诉我们,考得好就可以进重点中学,否则,就只能进普通中学。
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个下午,大家都显得很没精神。
回家的路上,谁都不想说话,似乎从这个消息中,我们已望见了不远处的未来。在那个未来中,也许我们就不得不分离了。
那时候,我和颍都不知道,真还在经历着另一种心灵的煎熬,她比我们更有理由显得灰心丧气。
回家的路上,真走得很慢,又叹着气,似乎不愿意早早地回家。她的家最近,已经到她家韵弄堂口时,她忽然停了下来,像是征求我们的意见,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不想回家,我们到外面随便走走,好吗?”
颍的外公正在生病,平时也不允许她放学后在外面闲逛,她露出为难的样子,摇了摇头。
“颍,就算陪我,好吗?以后不会了。”
我的父母反正要到5点后才回家,所以,我很高兴地说:“好呀,我们,我们去看场电影怎么样?”
“不,我想让你们陪我去一个地方。一个非常令人神往的地方。”真说。
“什么好地方?”颍的兴趣也来了,着急地问。
“跟我走吧,等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肯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孩提的年龄,我们是很喜欢做这样的猜谜语的游戏的。
于是,我和颍不再打听,跟着真一路走去。
真的情绪忽地变得很高涨,整个路上她都在说着笑话,她本来就是个性格开朗的女孩,如果不是都是的一番话语,也不会那么的不开心嘛。
她从家里的小猫讲到元旦文艺演出的新节目,每一件都很可爱、很美丽,
真说,她每天在喂小猫吃饭的时候,都唱同一首歌,现在,小猫只要听到她哼那首歌就会跑过来舔她的手背;还有,她们排的那段歌舞,又唱又跳,肯定可以拿第一……真是班级里文艺演出的顶梁柱,她本来就有很多很多的音乐细胞。
不知不觉,我们来到了一座美丽的花园前,真和门房的老头悄悄说了句什么,我们就跟着她走了进去。
那是我们第一次走进一个神圣殿堂。
那实在是一个让人心旷神怡的地方,在这以前,我从来没有到过这样的地方。远处可以听到悠远而又悦耳的钢琴声,轻轻地,却那么不经意地飘进了我们的耳朵,偶尔还有女生高高的练嗓子的“依啊”声……
“多美啊! 我将来就想到这里来读书,我爸爸就在这里做老师。”说到这里,真的眼睛微微地闭了一下,露出一丝别人无法察觉的悲哀来。如今想来,那是真正的悲哀,而当时,我和颍都没有在意。
真告诉我们,这里是有名的上海音乐学院,她的爸爸就是这里作曲系的老师。真说,她的梦想就是将来有一天,也能到这里来深造,她想成为一个女作曲家。
“我知道这很难,但我会好好努力的。”真虔诚地许诺。
我和颍也被这样的气氛感染了,纷纷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向往中。
童言无忌。
于是,我说,“我长大了要当作家,我要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变成文字留下来。”
颍说,“我要当一名出色的医生,让夕公能长生不老。”
三个小女孩,坐在夕阳西照的黄昏下,在悠扬的音乐声中无所顾忌地描绘着自己的未来,所有的话题都因为我们的神圣而变得美好起来。
那一个黄昏,在很多年以后,幻化成了我记忆中一个永恒的瞬间。
我们的未来梦想,也因为那日黄昏的金色阳光,有了一道神圣的光环。
不久,真就不告而别。
没来得及参加毕业考试,也没有来得及和我们说声再见。
那一个黄昏,成了我们三个在一起的最后日子。
渐渐地,我们才得知,真是因为她父母的离婚才不得已离开了她心爱的同学和朋友,她被判给了妈妈,离开了她引以为豪的父亲,也离开了她父亲的家,到另一个城市去了。
升学考试结束以后,我和颍也分开了。
但因为住的近,我和颍始终保持着来往,一直到我们渐渐长大。
我们起先还和真保持着通讯联系,我们知道她依然爱好音乐,因为家庭的烦恼,她没有考好,进了一所一般中学,她的小猫也没有熬过严寒的冬日,离开了她……
可是,她的信越写越短,几年之后,就只剩下每年年来的贺岁卡了。
隐约地听说,初中毕业那年,真为了尽早独立,没有再上高中,进了中专。
再以后,就得不到真的确切消息了。
很多年以后,我成了一家出版社的编辑,虽然没有成为作家,却始终在暗暗努力着,颍进了一家儿科医院,成了那里的心电图医师,她也在为成为一个医生积极工作着。
我们有时谈起儿时在上海音乐学院草坪上不自量力的梦想时,依然会感慨万千:也许上帝偷听了我们的秘密,始终在冥冥之中暗暗帮助我们?
可是,我们都不知道,真怎样了,她是不是走进了她的梦想?圆了音乐梦?
真,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