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教授爸爸讲述的女儿故事

作者:唐 兵




  作家连线
  
  梅子涵,写过很多年儿童文学的作家,教过很多年儿童文学的教授,研究过很多年儿童文学的学者,也是演说家,最善于讲儿童文学有趣在哪里,叫你深深地喜欢上,然后欲罢不能,随他而去。《女儿的故事》是他的代表作。
  他说:这是写给所有孩子和家庭的。如果你会笑起来,那因为日子本来是这样;艰难和苦恼,则是人人没有例外,我们和孩子是在一起长大。有笑声和泪水才是真实的,不要等到成为绵长的记忆才享受,一开始,就已经很精彩。
  他独特的文笔,饶舌般的句式,海派的方言,以及叫人喷笑的夸张,汇成了一股梅家旋风,叫你跟着他一路向前,忍俊不禁,会心微笑。当然,我们的梅教授在生活里也是个幽默的人,哪里有他在,哪里就有笑声。比如,他不喜欢人家说他老,一说他老他就要跳起来,像小孩儿似的不依不饶,于是,你在他所有的书里都找不到他的出生年月,他美其名曰保持神秘感。可是有一段时间你会发现梅教授掉了几颗牙,一下子变成了豁牙老头儿,虽然他抿着嘴不说话,可是大家一见他就笑,于是他也笑开了,露出空空黑黑的牙洞。这是个有趣的家伙,读者们可以把他当朋友,快活地读读他的书。
  
  故事阅读
  
  《女儿的故事》讲的就是梅子涵女儿的故事,真人真名,也许不能完全和生活中的父女对号入座,但是其中的甜酸苦辣是每个家长每个子女都经历过的。比如,梅思繁的数学很不好,他爸爸梅教授愁死了,他吼啊吼,要女儿知道数学有多么重要,光外语好语文好没用,考外语学校考重点高中全要数学好,即使考好的大学的文科还是要数学好。但是他苦口婆心,女儿就是不开窍,她天生好像是个文科脑袋。还有梅思繁的体育也成问题,老是50米不及格、100米不及格,她说全班女生都这样,可她爸爸说他当年可是校田径队队长,响当当的短跑冠军呢!怎么她就没遗传一点点他的优良基因?现在,钢琴已经躺在家里睡觉了,因为功课越来越多,梅思繁弹钢琴的时间越来越少,后来索性不弹了,梅爸爸看在眼里,心里有那么一丝丝遗憾,可是为了考上重点中学也只能忍痛割爱,先教育再艺术了。
  
  精华分享 我不再哇哇乱叫了
  
  但是不管形势怎样严重,我终于懂了,女儿在题目做不出的时候,你不能骂她,不能朝她叫和吼。你一骂、一叫和吼,她就更做不出了。你越是骂、叫和吼,她就越是做不出,恶性循环。这一点,我其实老早就知道,但是我却仍旧要骂、叫和吼。不是一直这样,但是次数不少。是心里发急,是气,认为她不用功,这样怎么考得上好学校,这样考不取好学校的!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泪流满面,黄豆大的泪珠滴滴答答,不知所措地看着我。我叫道:你看着我干什么!她就只好不知所措地看着书、看着本子。我吼道:看着有什么用,做!
  她妈妈说:“像神经病一样,哇啦哇啦!”——其实她有时候也哇啦哇啦的,否则梅思繁不会说你们两个一起发神经了。
  有时还干脆动手打她两下。她妈妈说:“神经病发啦?”“神经病发了哦!”说时迟,那时快,她妈妈就冲上来保护她,背对着她,胸膛对着我,像黄继光一样,像董存瑞一样,像革命先烈一样,奋不顾身:“你神经病发啦!你神经病发了哦!”——她妈妈这一点非常好,非常very good,从来不动手打她两下,永远君子动口不动手,像曹迪民妈妈一样,吃生活(上海方言,意思是打一顿)是用嘴巴吃的,不用手。
  梅思繁奶奶知道了,就骂我:“你小时候读书有人这样骂你吗?小孩子读点儿书就不得了了,大惊小怪,你以后再打她,我就打你!”梅思繁的阿太(上海方言,曾祖母)也骂我:“你小时候读书有人骂你吗?你还要打小人(上海方言,指小孩儿),我跟你讲,你要再打一下子小人,我就打你!”
  阿太八十几岁了,她喜欢跟在人家后面起哄。
  我说,你们懂什么。
  她们的确不懂现在小孩儿读书的难,形势的严峻。怎么可以和我们小时候比!我对她们说:“你们不懂。”
  奶奶说:“你懂?”
  阿太说:“你懂?”
  奶奶说:“你就懂骂小人!”
  阿太说:“你就懂骂小人!”
  奶奶说:“你以后不许再骂她了知道吗?你以后再打她,我就对你不客气!”
  阿太说:“你以后不许再骂她了知道吗?你以后再打她,我就对你不客气!”
  奶奶和阿太一唱一和。阿太像奶奶的跟屁虫一样。
  我只好说,知道知道。
  梅思繁妈妈说:“到时候又不知道了。”
  我就说:“你是革命先烈!”
  我说你有时候不是也哇啦哇啦的!
  她说总比你好。
  奶奶说总比你好。
  阿太也说总比你好!
  这是小学五年级再过两天就要进行毕业考的一个上午。这是一场殊死决战即将开始前的一个上午。真的是殊死决战:今年的考试又改革了,不是人人都可以考重点中学,而是必须在毕业考中拿到“资格证”才可以考。“资格证”有限,欢迎大家积极争取。这样就你死我活了。本来你死我活一次,现在是你死我活两次。本来是考中学的时候你死我活,现在是毕业考的时候就先要你死我活了。一直你死我活到最后你考取了重点中学或者没有考取重点中学。
  这个上午,我又找了几道“行程问题”让她做。相向而行,同向而行;甲先行多少时间,乙在某地追上甲;甲的速度比乙快,甲到了B地又返回来,和乙在C地相遇;甲和乙在C地相遇,请问乙到B地还需走多少时间……头很容易搞昏。一道就要好多分,错一道就完了。她在测验、考试、平时练习里头都搞昏过,我一直对她说,行程问题当心哦!经过反复做一直做,她已经很熟练了不大错了。但还得巩固和熟练,绝不能错!——可是不知怎么搞的,这个上午,她却统统做错了。做好了,拿给我一看,统统都是错的,没有一道对!我说:“怎么搞的,统统都错了!”“怎么会统统都错的!”“你是脑子有毛病嗬,统统都错了!”……我气得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还有两天就要考了,她却统统做错了,做四道错四道,而且它们的类型都是做了又做的,做得不要做了……
  我大吼大叫让她重新做,但是她眼睛看着我泪流满面。我大吼大叫你做呀!看着我干什么?你做!她低着头,笔在纸上不移动举步维艰,黄豆大的泪珠滴滴答答落下来……
  我拉开房门说:“你给我出去吧……”就像所有的老师气急败坏的时候要把学生赶出教室,我现在也气急败坏,就赶她出去。她说:“爸爸,你让我到哪里去嗬……”
  我说你出去吧,出去吧。
  她说爸爸你让我到哪里去嗬……
  这一整个上午,我在房里坐立不安困兽犹斗怒火万丈。我想完蛋了、完蛋了,做四道错四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小孩儿大概是个笨蛋没有药医的!
  …………
  我真的是有了点儿绝望的感觉。
  到了11点多钟我下楼去找她了。她站在一棵树下,地上是草丛,她泪水已擦干,但额上全是汗。天气是已经相当热了。
  我说走,回家去。
  这时我已经不再怒火万丈困兽犹斗,而是基本心平气和了。
  我倒了杯饮料给她喝,我说喝。
  我说繁繁你重新做一遍,别急。
  结果她四道题统统做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