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一个小世界

作者:张 洁




  童年与故事
  
  在我小的时候,身边好像充满了有很多故事的人,只要有机会,只要我愿意听,总会有很好听的故事在我幼年的天空飘荡。父亲和他讲述的《西游记》就是其中之一。
  小时候我不跟父亲生活在一块儿,而且极少见面,我对他最清晰的印象就是讲故事,他给幼年的我带来《西游记》。我到现在都很清楚地记得那是在外公、外婆的小屋子里,我坐在父亲的膝盖上,听他讲孙悟空、唐僧,当说到白骨精时,我觉得四壁全是妖怪的脸,连玻璃都不敢看了,仿佛白骨精随时都会破窗而入。父亲立即就觉察到我害怕了,他摇摇我,用胡子扎我的脸颊说,“白骨精早让孙悟空打死了。”他还说,“不要怕,是故事,不是真的。”
  父亲很快就走了,但《西游记》留了下来,它是我最早记住的故事。留在心底的还有对写出这个故事的人的崇敬,我真想问问他:怎么知道那么多好玩儿的东西?留在心底的还有对说给我这个故事的人的热爱,因为父亲的学识,我从小就以他为荣,无论经历如何的变故都没改变。
  “记录”的影子也许在那个时候开始与我相随,不会写字,但我总是拿着纸和笔,把心里面想的和看到的东西,用图画表达出来。
  以后又有了王克旭老师和三兄弟的故事。
  教高年级的王老师一有空就给我们一帮小孩儿讲故事。王老师书教得好,平时对学生要求严格,然而有一回我听见他对母亲表扬我,因为我把他讲过的故事几乎一字不差地讲给小朋友们听。那时我五岁,因为没人照管,母亲怕我掉到河里去,就把我寄放在一年级的教室里,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给人家说故事的了,只知道身边挤着很多人,却没有发现路过的王老师悄悄站在一旁。要是知道他在悄悄把我的表现全往眼里看,我当时肯定立即就会停住说话,不让他听见我在说什么。
  那也许是我第一回正儿八经地讲故事(我长大后发现那个故事在《格林童话》里面,叫《桌子、驴子和棍子》),王老师的表扬给了我很大鼓励,我不是个很会说话的小孩儿,但我会讲故事,于是我爱上了编故事,并把这些故事讲给小伙伴们听。夏天乘凉的时候,课间休息的时候,在山坡上玩累了的时候……我的故事便开始了。
  听听,画画,编编,说说,因为它们,我不知不觉走进了作文的世界。
  
  书和戏
  
  假如说故事是我幼年时代关于作文的启蒙的话,那么母亲该是将我引入文学天地的领路人了。母亲作为我最亲近的人,在我对写作产生兴趣上有很大的影响。
  我的母亲是个酷爱读书的女子,即便在“文化大革命”落难的时候依旧想着法子找书读。耳闻目睹,我也喜欢上了读书。回到城市生活后,最快乐的时光便是假期。每逢假期来临时,母亲都从学校图书馆抱回一大堆书,我们总是一起做“书虫”。我读了《绿野仙踪》《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安徒生童话》《小布头历险记》……知道了巴金、老舍、大仲马、小仲马、高尔基、罗曼·罗兰、屠格涅夫……至今都无法忘记当年读《爱的教育》时流下的泪水,无法忘记久久放不下《苦儿流浪记》引起的揪心,无法忘记《说岳全传》带来的满心豪气,无法忘记希望做《窗边的小姑娘》的作者黑柳彻子那样能写会画的全才,无法忘记发誓像《数学家的故事》中华罗庚、杨乐、张广厚等那样钻研……
  母亲还爱好戏剧,我七八岁时就跟着她进戏院看昆剧《十五贯》,也看徐玉兰和王文娟的《红楼梦》,唱《红灯记》《智取威虎山》。回城后我们不出去看戏了,就在家里听广播剧和收看电视里的话剧。因为母亲,我天天收听《东方欲晓》;还听刘兰芳说书和郭兵、赵兵等讲故事;又看电视里放话剧《雷雨》《日出》、京戏《铁弓缘》等。
  那些书、那些戏,还有母亲丰富的情感,都深深感染着我。我常常流连忘返于作者营造的世界,一遍遍回味他们写下的精美语句和生动画面。曾经我有过一些本子,抄录有《呼啸山庄》中的风景描写,抄录有《约翰·克利斯朵夫》的开头,抄录有海明威关于大海的描述……还抄了冰心的《纸船》、雷抒雁的《燕子》、耿林莽的散文诗、王蒙的《青春万岁》、普希金的《假如生活欺骗了你》等很多很多东西。我一直在想:能够把心里想的东西写出来是多么快乐啊!
  与母亲共度的读书和听戏日子,充满了纯净、充满了温情。是母亲把我真正引进一个很神奇的境地,使我知道世界上除了父母及亲戚们从事的专业,还有一个非常好的领域:文学。
  我很喜欢这片乐园,因此我从小就觉得写日记很有趣,将看到、听到、心里面想到的东西化为文字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情啊!当内心里许多东西活跃地翻腾时,除了“写”,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