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8期

父亲给我的传家宝

作者:李 琪




  父亲给我的传家宝是那块呈不规则正方形、面积有一垧(sh2ng)半的黄土地。
  据说那是一块祖上传给父亲的黄土地,它在爷爷手里曾几次被庄子里的富户盘去后又盘回来的。父亲说,那块地以前多种谷子,地的脾气也古怪难以捉摸,不过,外公因了那块地才把母亲许了过来。
  记忆中,父亲特别偏爱那块地,每年总是要施最多最好的农家肥,并且先耕先种,我疑惑地曾几次问过,但父亲总是以深藏于眉宇间的一丝笑敷衍过去了。包产到户后,就凭这块地,不倒茬也能收它个一石二三斗,供全家五人一年的口粮是绰绰有余的。
  父亲对那块地和小麦的感情是非常特殊的。下种前总是要先去地里几趟,像跟它商量似的这边蹲蹲抓一把土搓着,又那边坐坐卷上一根烟,捏一捏土复又撒开。终于种上后如果是籽下得太稠或太稀,那更是一天一趟,唉声叹气地,像是在给它道歉。将要出苗时,他会在地里,用手轻轻拂开上层的土,仔细地观察种子发芽的情况,看着嫩黄嫩黄的胖芽鼓足力气地往上顶,父亲的脸上便漾满了得意的笑,如果从那天起谁家的驴子跑进这块地,那谁家的先人便糟了殃了。“春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父亲总会在雨天的半夜偎着被子坐在窗根边喃喃自语:“天地和,万事兴。”(父亲没读过书)雨过天晴,父亲总会叼着烟袋背着手在地埂上逛过半天的工夫,我发现,这时父亲的腰背挺得特直。
  有一年的四月,突然下起了冰雹,庄稼被打得七零八落,遍地狼藉,雨没停,父亲就不见了,天快黑了我去找他——我知道他就在那块地里。远远地,就能看到父亲手忙脚乱地佝偻着腰忙活的样子。我走近前不敢贸然说话,一边学着他扶那打折的麦苗,一边偷看,父亲流泪了,一脸的悲伤,颤抖的双手沾满了泥巴,被还未消融的冰疙瘩冻得又青又紫。口里不停地念叨着:“多么可怜的小麦苗,现在砸成这个样子,怎让人不心痛……”那天,我眼前的父亲变老了,瘦了。那一刻,我似乎理解了生命的概念和生命所呈现的脆弱性,看到了一个农民对于哺育我们生命的土地和庄稼最赤诚最强烈的感情。
  记得第一次学耕地,手里扶着的犁总是忽上忽下不听使唤,但我眼睛却盯着哗哗翻滚的土地,幻想着能耕出一枚价值不小的古币来——父亲说在30年前整修梯田时在这里挖出过古墓。父亲背着手赤脚跟来跟去在指教:“庄稼人,就靠个踏实……一年的地两年务哩……人哄地地也哄人哩……”
  我愈来愈惊异于父亲对土地的亲和与熟悉而传授给我的经验和人生哲理,什么清明前后,种瓜点豆;什么社前十天,社后十天,还有那没人没牛没籽的十天;雨打火烧当日穷……我也佩服我们的祖先发源于农耕的传统文明,我想曹孟德那句九九一阳生的话最初肯定出自一位老农夫之口。说实话,孔夫子啥都好,只是他低看庄稼人的话我不赞成,难怪他在卫国要受人“深厉浅揭”的教训。想起父亲在那块地里耕地时扬鞭唱着山歌和全家人都在地头抢收时他喊着号子的神情是多么的自信啊,那歌声和号子简直就是土地的语言。
  父亲老了,他老得下不了地了。现在,他把这块地留给了我,而我因做了教师,不能适时地进行耕播,我把它交给了媳妇。在生活节奏日渐加速的日子里,我总是要抽空在这块田地的地埂边上散心,看着这块传家宝,父亲就永远在我身边。
  
  评:细细品味
  动作描写抓住了细节。好!
  “父亲流泪了,一脸的悲伤,颤抖的双手沾满了泥巴,被还未消融的冰疙瘩冻得又青又紫”,形象描写具体生动。
  言为心声,一个高大的父亲形象跃然纸上。
  
  [整体评析]
  这是一篇“纵式结构”的文章,它根椐“那块呈不规则正方形、面积有一垧半的黄土地”的发生发展的过程来安排层次。
  “据说那是一块祖上传给父亲的黄土地,它在爷爷手里曾几次被庄子里的富户盘去后又盘回来的”“记忆中,父亲特别偏爱那块地”“父亲老了,他老得下不了地了。现在,他把这块地留给了我”,因此这是块“传家宝”。层次清楚,过渡自然。
  文章给我们描绘了一个栩栩如生的父亲形象。
  (点评 冉 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