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6期

在文科教育中应该大力提倡旧式诵读法

作者:周祖庠




  “死死记硬背”,作为一种学习方法,几十年来一直被我们当作“注入式”而否定了,认为它是与我们所提倡的“启发式”教学原则相违背的。我们提倡“在理解的基础上记忆”,而反对机械记忆。
  记得20世纪50年代末,有一幅宣传画,上面画有鲁迅先生的头像和一条语录:“读死书,死读书,读书死。”就是反对陈腐僵化的学习内容和学习方法。选入初中语文课本的范文——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生动地描写了当年儿童读书的情况:
  “于是大家放开喉咙读一阵书,真是人声鼎沸。有念:‘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的,有念‘笑人缺齿曰狗窦大开’的,有念‘上九潜龙勿用’的,有念‘厥土上下上错厥贡苞茅橘柚’的~~~”。
  即使是现在的中学语文老师,恐怕很多人也搞不清楚迅哥儿们读的究竟是什么书。
  你想想:七、八岁的儿童读的是《易经》,《论语》这些“儿童难以理解”、感到“枯燥无味”的东西,所以少年时代的鲁迅们怎么不怀念百草园?怎么不经常上课时趁老师不注意,偷偷溜到后面的梅园去玩“捉苍蝇喂蚂蚁”的游戏呢?
  这种“注入式”的教学方法当然应该废除了:这就是我们过去的认识。
  20世纪50年代初,我正在读小学;50多年过去了,至今还记得《语文》课本第一册第一课的题目是:“开学”;正文是:“开学了”。第二课的题目是:“上学”;正文是: “我们上学”。第三课是:“学校里”,“学校里,同学很多。”——这些课文,老师都不要求背诵,可是我们一辈子也忘不了。
  这就是旧学堂和新式学校的差别。
  后者的内容,当然是很便于小学生学习的。今天的小学、中学甚至大学语文依然在采用这类教材和教学方法。然而现在看来:这样的内容,就是记住了,对我们究竟又有多大用处呢?
  50多年来,语文教学的结果,我i门的水平究竟怎样了呢?
  答案是一致的,语文水平今不如昔,而且是大大的。我们语文被耽误了。
  当代文科无大师,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据
  我在小学前,曾跟着母亲背诵了不少古诗——《木兰辞》、《孔雀东南飞》之类。也曾读过半个月的私塾,背诵过“三(字经)、百(家姓)、增(广昔时贤文)”——当时,并不完全背得,字也没有认识多少。
  但自上小学后,我对语文课的内容及教学总是感到:吃不饱!时间长了,对语文课也就产生反感。可以说,从那个时候(小学一年级)起一直到高中毕业,我从来没有好好地上过一节语文课,但我的成绩在班上却一直遥遥领先,语文老师还经常把我当作榜样教育同学。之所以能如此就是我喜欢阅读书籍报刊,而且阅读面很广,数量也不少;也一直很重视语文知识的学习和语文技能的培养,哪怕上初中后因为政治的原因把自己的主攻方向改为理科后,也从来没有放松过语文水平的提高。现在人也老了,还做了个大学中文教师,人们很难想到,我很多中文知识,都是小学初中时积累起来的,即使40多年来没有再温习过,也很少忘掉。
  最悔恨的就是在那极“左”的年代,很多古代经典外国经典很难看到,即使见到一些也不懂得去诵读,当然很多该记的东西也就没有记下来,浪费了最佳的读书年龄——再加上十年的“文化革命”没有书读——学的很多东西也没有什么用,有用的又没有系统学过。参加工作当了中文教师后,感到损失很大——虽然花了很多精力系统地去补课、去记忆,总是事倍功半,记了又忘——原因就是错过了记忆的最佳时期。治起学来也很苦,比别人要多花几倍的劳动。
  几十年来,一边学习、一边工作,一边也在反思我国的文科教学。
  文科水平下降的原因很多,其中重要的一条就是我们过分强调了认识规律,而忽略了人的生理规律、记忆规律。
  现代科学证实,人的大脑细胞在胚胎形成后到13岁前,分裂速度是最快的,成几何级数百倍、千倍地增长。这个时候,无论你往里面灌什么东西,它都能装得下,而且能记得住,可以说开发潜力是无限的:你往里面灌的是精华,那这样的脑袋就可能是大师级的脑袋——这叫精英教育;如果灌的是一般的知识甚至是次品,那可能就会成为芸芸众生或庸碌小人——这叫大众教育或庸才——平庸之才——教育:不往里面灌呢?就会成为白痴——这叫扼杀人才。这就是“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也就是“孟母三迁”的原因。
  而人的记忆力却是容易早衰的,据研究,13岁后就进入了半衰期,24岁后就进入了全衰期。所以,人类最好的次好的接受教育时期是3岁前、13岁前,再次就是24岁以前。
  可是,我们现在实行的文科教育,看起来却像庸才教育:13岁以前,因为理解能力差,我们只是给学生讲一点很简单的东西,基本上没有灌输精华知识。13岁进入中学后,灌得多了一点,但大多数也是常识性的东西,不进学校也可以学到。24岁以后,我们的理解能力加强了,但是,由于面临繁忙的诸事,一来没有时间去系统阅读文科经典著作;二来,即使读了一点,也记不住,因为我们的记忆已进入全衰期。何况极“左”影响还没有彻底清除,“右”的诱惑(金钱名利)又来得那么凶。
  著名学者辜鸿铭曾把那时我们的外语教学比作引车卖浆者语言的教育,我想,我们现在的语文教育也是这样。
  少年辜鸿铭留学欧洲时,在他义父英国布朗先生指导下背诵了英文原著弥尔顿的《失乐园》以及莎士比亚的37部剧本;学了英语后,布朗又要求他学习德语,背诵歌德的《浮士德》德文原著,这些都是顶尖的外语经典著作:
  “我根本不懂德语,怎么能背诵《浮士德》?”
  “没关系,我念一句,你就跟着背一句。”
  “我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呀?”
  “这更没关系。现在只要求你背得熟练,并不要求你听得懂什么。如若等到听得懂了以后再来背它,你的心也就乱了,反倒背不熟了。明白吗?等你把这本书也能倒背如流的时候,我再讲给你听也不迟。”[1]
  辜鸿铭用了半年的时间终于背熟了对于他来说是丝毫不懂、如同咒语般的《浮士德》。这样,一个精通英、德、法、意若干语种以及通晓西方文化的著名大家就被培养出来了。
  我们现在提倡“轻轻松松地学习,反对死记硬背刻苦读书,”这实在是一个误导,实在是一种自欺欺人之谈,实际上是行不通的。这几十年的实践已雄辩地证明了这一点。
  天地之间,是没有任何可以“轻轻松松”获得的学问,所谓“轻轻松松可以获得的学问”,是没有多少用处的。在过去的传统教育中,只要求学生掌握中国的文、史、哲学问,犹须“十年寒窗”之苦。对今天搞文、史、哲的人来说,不仅要精通过去的,还要精通今天的;不仅要精通东方的,还需要精通西方的,所谓“学贯古今、学贯中西”,同时还要学习理科知识至少到高中。以大大减少的付出,却想获取大大增加的知识,这可能吗?我们这几十年在文、史、哲上产生不了大家,这就是重要原因之一。田人文、史、哲水平的严重下降,已经到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低度。

[2] [3]


本文为全文原貌 请先安装PDF浏览器  原版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