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篇、狡兔三窟:李全

     
 



  金人在占据了中国北方后,不可避免地像他们之前和之后的少数民族一样,开始被汉文化同化,而且腐化的速度比汉族还快。尤其是政治,在经过号称“小尧舜”的金世宗完颜雍短暂的清明政治后,金章宗完颜璟推行的括地运动使得大批以汉族为主的农民失去了土地,失去生机的农民们没有选择,只能铤而走险,揭竿而起。另一方面,蒙古人在不世的天才领袖铁木真的率领下,开始向自己从前的主子大举进攻,铜墙铁壁般的长城也无法阻止蒙古铁骑一次次蹂躏黄河两岸的土地。繁华似锦的中原地区,在从女真铁骑一百年前的烧杀抢掠中恢复过来后没多久,就再次陷于与以前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烧杀抢掠中。此时,金宣宗完颜珣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为了避开蒙古如火如荼的攻势,于1214年五月将首都从中都(今北京)迁往四战之地南京(今河南开封),同时也放弃了中都附近的大片土地,等于把自己置于百年前靖康之难时北宋的位置上,而把自己百年前的优势位置拱手让给了蒙古。这个举动其实只有负面意义:因为南京根本无险可守,这次大踏步后退非但不能使金朝廷得到丝毫的安全保证,更令自己的将士们很大程度上丧失了抵抗的决心。蒙古军也没有客气,不久就再度南下,在山东、河北等地大肆掳掠。金朝统治者面对内外交困的局面,无力抵御蒙古军南下,依然对境内的人民,横征暴敛,加重剥削。在这种情况下,在山东、河北一带爆发了规模很大的民变,由于变民武装多身穿红袄,所以人称“红袄军”。乱世出英雄,同样也出枭雄,本文的主角李全就在这样的局势下登场了。

  早在金章宗完颜璟统治期间,山东就有益都(今属山东)人杨安儿领导的民变。杨安儿本名杨安国,因为出售鞍材为生,所以人称“杨鞍儿”,他则自号“杨安儿”。杨安儿在金章宗完颜璟泰和年间发动侵宋战争,统治力量较弱时就起兵反金,金宋议和后,他马上就投降了金朝,官至刺史、防御使。1211年,蒙古大军对金发起进攻的时候,杨安儿奉命戍边。他看出苗头不对,结果没到防地就逃回自己的根据地山东,和张如楫一起聚众起事。他以青、潍、密、莒诸州为中心,活动地区扩展到整个胶东半岛。

  李全(?~1231)是潍州北海(今山东潍坊)人,在家中排行第三,锐头蜂目,身长八尺,弓手出身,喜习武,弓马矫捷。据说他一次在河里洗刷牛马时,突然在泥泞中发现一条七八尺长的铁枪杆,重达四五十斤,他在上面打成枪头,每日苦练,枪法过人,所以人称“李铁枪”,而且有领导才能,颇为众人推服。1213年,蒙古军进攻山东,李全之母和长兄都被乱兵所杀。李全为复仇,遂与仲兄李福聚众数千起兵,响应杨安儿,攻打临朐,进取益都。杨安儿的实力迅速发展,李全也因为智勇双全而颇受重用,刘庆福、国安用、郑衍德、田四、于洋、于潭等都归他指挥。他与杨安儿、泰安人刘二祖领导的部队,成为当时红袄军的三支主力。1214年,杨安儿称王,置官属,改年号天顺。

  蒙古军像往常一样大肆抢掠后北撤,金朝廷压力顿减,于是派遣世代名将之后、宣招使仆散安贞率重兵镇压山东、河北红袄军。仆散安贞以号称“赛张飞”的猛将完颜霆(原名李二措)和黄掴阿鲁答率金朝精锐部队“花帽军”3000人来攻,杨安儿抵挡不住,所占州县相继失陷。十二月,杨安儿又在阑头滴水战败,乘船入海。船员曲成贪图千金的悬赏,引金军袭击杨安儿。杨安儿坠水死,其余部由其妹杨妙真(人号四娘子)与母舅刘全统领,并奉杨妙真为首领,称“姑姑”。杨妙真貌美,有谋略,善骑射,武艺过人,一手梨花枪法出神入化。后世所传的“杨家枪”其实并非北宋杨家将的枪法,而是杨妙真的枪法,连武艺高超的明朝名将戚继光也对其推崇备至,他在《纪效新书》中写道:“夫长枪之法,始于杨氏,谓之曰‘梨花’,天下咸尚之……其用惟杨家之法,手执枪根,出枪甚长,有虚实,有奇正,有虚虚实实,有奇奇正正,其进锐,其退速,其势险,其节短,不动如山,动如雷震,故曰‘二十年梨花枪,天下无敌手’,信其然乎!”还将其改进后教授士卒,其精妙可见一斑。

  此时,另一支红袄军首领刘二祖也被金军击杀,霍仪、彭义斌先后领导其残部继续与金军作战。刘全、杨妙真等率万余人与李全会合。李全与杨妙真在磨旗山结为夫妇(不过也有野史说他们在杨安儿未死前就曾经比过武,因相互情投意合而结成夫妇,二人武艺相当、利益相符,倒是天造之合)。二人合兵一出,实力有所增加,但毕竟敌不过金军的精锐,李全在战斗中还险些被金军猛将张惠所擒,为保存余力,决定退保东海。不久,彭义斌率领的刘二祖余部也来归附李全。

  1217年,宋廷觉得有机可乘,下诏伐金,并招安各路变民武装。1218年正月,李全等人归附于宋。宋集中各路变民武装分两路攻金。李全袭破莒州,擒金守将蒲察李家,别将于洋攻克密州,其兄李福也克青州。宋朝廷给了李全武翼大夫及京东副总管的空衔,不久又给他们“忠义军”的名号。四月,金招抚副使黄掴阿鲁答又夺回密州,李全战败。接着李全又兵败莒州。九月,李全出兵围海城,反攻密州,擒黄掴阿鲁答、夹谷寺家奴,进而攻克寿光、邹平、临朐等县。解送黄掴阿鲁答于楚州。李全等人归宋后,受楚州节制。冬天,李全军徙屯淮阴的龟山。继李全之后,红袄军将领石珪、夏全、时青等相继率军附宋抗金,使金朝受到极大的威胁。1218年十二月,金宣宗完颜珣派开封府治中吕子羽联络,试探议和,遭到宋朝拒绝,于是下诏命左副元帅、枢密副使仆散安贞辅太子完颜守绪大举攻宋。

  宋兵仍然不是积弱的金兵的对手,1219年春,金兵攻下宋成州、凤州和兴元府。仆散安贞大军围攻宋安丰军及滁、濠、光三州。淮西告急。宋将李庆宗在濠州战败,损失兵马3000。金军前锋游骑到达采石杨林渡,建康震动。时宋淮东提刑知楚州贾涉负责节制忠义军,他命李全、李福断金兵后路,并报帅司调各路义军分头出击。李全率东海军与金兵在嘉山遭遇,获小胜,至涡口,正遇号称“卢鼓槌”的金将纥石烈牙吾答率军渡淮河。李全与鹿仙乘势突击,金兵溺死于淮水者数千,俘获甚众。接着又与金的四驸马阿海激战于化湖陂,斩金将数人,并获阿海的金牌,然后一直追击到曹家庄。在其他各处金军亦遭到沉重打击,只好退兵,自是金兵不敢至淮东,但李全损失也不少。战后,李全晋升领达州刺史,杨妙真封令人。

  秋天,李全回潍州扫墓时,闻知附金的益都府卒张林有归宋之意。于是李全只带数人入青州城与张林相见并劝说,二人一见如故,结为兄弟。张林遂附表将所辖山东青、莒、密、登、莱、潍、淄、滨、棣、宁海、济南等二府九州版籍归宋。宋廷无缘无故得了个大馅饼,当然兴高采烈,于是授张林为武翼大夫,京东安抚使兼总管,李全为广州观察使、京东总管,徙屯淮东军事重镇楚州。

  1220年八月,李全、张林合兵数万,北渡黄河袭击金东平府,因金将蒙古刚率军固守,不能下,二人夹汶水立寨,中间以浮桥往来。金东平副帅幹不搭决汶水攻之,李全没有防备,两军联系断绝。金军三百骑前来挑战,李全带着几个人就出阵应战,斩杀多人,追击时遭幹不搭围困,被部下救出,金军乘势进攻,李全和张林损失惨重,不得不退回楚州。

  当时南宋朝廷称附宋的北方武装为“北军”,虽然授以官号,只是利用他们抗金,但又行分化抑制的政策。尤其是宋朝制置使贾涉认为这些武装是“饥则噬人,饱则用命”,时刻防范他们“反噬”,将李全部众分为五砦,又遣散了3万余人,还在这些武装周围屯兵6万进行监视,又封锁淮水,不许北军南渡。这样,这种猜忌令各路武装为止齿冷,而他们又无法联合起来共同抗金,增强防御能力,反而逐渐变为地方割据势力。李全在各路武装中实力最强、战功最为卓著,扩张个人势力的野心也越来越大。他先派人向贾涉诬告另一支变民武装首领季先谋反,贾涉诱杀季先后,欲收编其部,但季先部下裴渊等人拒不受编,拥石珪为统领。贾涉又决定把其部瓜分为六,以分化忠义军势力,但遭到拒绝。李全马上请缨讨伐石珪。贾涉以李全部逼石珪就范,石珪却率众降附蒙古。李全乘机吞并季先余下的军队。

  1221年正月,李全进攻金军,被金将纥石烈牙吾答击败。金军退兵,他虚张声势追击,居然被升为承宣使。1222年二月,李全再次进攻在西城的纥石烈牙吾答,纥石烈牙吾答命部下猛将张惠出战,下令捉不到李全就斩了他。张惠曾几次在战斗中险些捉住李全,常感叹是天意,他认为这次也未必捉得到李全,于是为免掉脑袋干脆带着数千人向李全投降了。

  李全因为胶西地处南北商业、交通的冲要之地,便派兄李福把守。他引诱商人至山阳,然后用水军截住并没收其一半货物,才准许商人自淮转海到胶西。李福又规定往来商人皆须用李氏舟、车,征收一半的重税,才准许听商人往诸郡贸易,命令张林提供车辆和车夫,张林不堪重负。同时,李福见张林境内的六个盐场利润丰厚,仗着李全的势力,提出要分一半。张林准许他随意取盐,但不肯分场。李福大怒,扬言要提兵取张林首级。张林准备向贾涉告状,李福伏兵邀击,于是张林向蒙古请附。贾涉以此责备李全,李全立刻率兵进攻张林,张林弃地而逃,李全遂占领青州,从此青州成为他的又一据点,然后又派妻子杨妙真镇守楚州。随后,李全又以收买军校的手段,趁宋朝调动官员之际吞并了原来由贾涉掌握的帐前忠义军。在此期间,李全官升保宁军节度使。

  1223年十一月,宋廷以许国任淮东安抚制置使。许国一直对别人说李全必反,认为非英雄不能解决问题,其实是以英雄自诩。初到任时,杨妙真至城郊迎接,许国辞而不见。杨妙真既知许国意图,便以军校自备,以保存自己的实力。许国上任后,压制北军,凡北军与南军(即南宋军队)有争执,无论曲直皆罪北军,还裁扣朝廷犒赉北军的物资十之七八。李全时驻青州,许国吹嘘说:“李全全靠我的补给才能生存,我之要一发话,他肯定马上俯首听命。”他邀李全议事,李全却根本不予理会。四月,李全部下的小吏前往许国处送信,许国予以厚待,最后还封给他一个承信郎的小官,这个小吏笑道:“我送封信就得到官职,那么将士们怎么办?”回去后还以此作为笑柄。许国觉得指挥不动李全,很没面子,多次向他赠送厚礼以邀请他来议事。李全和手下商议:“我不去议事,所有的错误都在我,这次不管生死都要去了。”八月,李全前往许国处议事。按惯例,见面时作为节度使的李全应当在庭上下拜,作为制置使的许国应该示意他免礼。结果见面时李全下拜,许国坦然受之,没有示意免礼。李全大受刺激,说:“下拜也是普通礼节,我归顺朝廷以来下拜得也多了。但是许国和我一样武人出身,不是文臣。而且他以前当淮西都统时参见贾制帅(前制置使贾涉),也一样被免拜,又不是不知道规矩。你小子有什么功劳,一旦爬到我头上就这么趾高气扬?我忠于朝廷,不会反。”许国虽然后来热情款待、赠送厚礼,但是李全仍然怀恨在心。不久湖州发生变乱,起事者打着李全的旗号,令他非常不安。许国的幕僚章梦先亦对李全手下的大将刘庆福傲慢无礼,又使李全等人极为不满。李全打算回青州,又害怕被许国怀疑,想道:“他只是喜欢别人下拜,我要是下拜而能得志,又有什么舍不得的。”每次席间必拜,提议或采纳又拜,许国虚荣心得到满足,得意洋洋地对亲信说:“我终于压服这个贼子了。”这时另一支北军首领彭义斌请求派许国部下赵邦永去支援,李全也为他说话,许国答应了。赵邦永说:“我走了,制使您和谁议事?”许国豪迈地说:“我自己能指挥,不用担心。”赵邦永哭拜告辞,李全也于此时返回青州。十一月,许国集合两淮兵马13万余人演习,以压服北军。在楚州的杨妙真看在眼里,暗中更加防备。

  李全返回后决意除掉许国,于是派刘庆福去楚州,与忠义军统领王文信合谋,趁许国晨起莅事突然袭击,许国在亲兵的护卫下登上城楼,缒城逃命,家眷全部被杀。刘庆福手刃章梦先,出了前日被侮辱的一口恶气,放火焚烧官府,积蓄尽为乱兵所夺。许国在逃跑途中自缢而死。楚州之乱使宋廷震动,丞相史弥远既无力镇压,又怕再生变故,只好姑息不问。他授徐晞稷继任淮东制置使,令他屈意安抚李全。李全得刘庆福的报告,一面传牒原刘二祖部的彭义斌,称:“许国谋反已伏诛,你的军队要听我指挥”。一面自青州至楚州,佯责刘庆福不能压制忠义军的内讧,又杀了几个替罪羊,迎徐晞稷入城。徐晞稷对李全以礼待之,方相安无事。

  彭义斌对李全的行径极为不满,杀李全派来的送牒人。李全率兵进攻,被彭义斌所败。彭义斌一直坚持抗金兵、御蒙古,对李全不顾全局扩张个人势力的行为十分痛恨。彭义斌打退李全的进攻后,又出兵进攻金真定府,败金将武仙,部众扩大到数十万人。他致书宋朝沿江制置使赵善湘,欲剿平李全,然后出兵收复中原。但宋朝惧李全的势力,未能采纳。于是彭义斌无奈自率众向北拓地,与蒙古兵于内黄五马山的激战时兵败被俘,最后慷慨就义。他死后王义深带着他的一部分部队投靠了李全。不久,北军的一名将领时青派人伪装金兵,抢夺李全的田租,然后伏下800骑兵等候,李全带着200骑兵出战中伏,被刘庆福救出,二人都身负重伤逃回楚州。徐晞稷的手下丁胜、张世雄建议乘机除掉李全,不获采纳,事后李全追问,徐晞稷任命张世雄为雄胜军统制,把他支走。李全居然派兵追击,张世雄且战且走,好不容易才到达扬州。起初,徐晞稷对北军还可以做到恩威并施,北军对他还算畏服。后来他命李全上交武器和战马,李全嘴上答应,但很不高兴,回去和手下商议,手下有的忧虑,有的大骂,有的劝他辞官,有的甚至劝李全造反,李全大声斥责。第二天他就去找徐晞稷辞官,徐晞稷没办法,只好好言抚慰,从此就不能奈何李全。李全要武器,就搬走库中仅有的数千支枪,李全要战舰,徐晞稷就让他随便挑两艘。后来北军甚至称李全“恩府”,杨妙真“恩堂”,权威凌驾徐晞稷之上。后来李全得到了许国留下的书信,其中有一封是朝廷命令许国谋图李全的,李全从此有了反心。

  1226年九月,蒙古将领、名将木华黎之子孛鲁率军入山东,欲招降李全,李全不从。孛鲁下令攻打青州,李全未能击退蒙古军,于是退守青州城。蒙古军筑起长围围城。城内粮道断绝,李全和其兄李福商量,李福说:“二人都死于这里没有意义,你身系南北轻重,不如我坚守此城,你突围南下带兵来援。”李全说:“数十万劲敌围城,我早上走城池晚上就会陷落,不如我留下。”于是李福突围回到楚州,但请不来援兵。李全被困期间,他已死的谣传很盛,宋新任淮东制置使刘琸欲乘机消灭驻在楚州的杨妙真及其统领的部众,令夏全(原刘二祖部下,北军的重要将领之一)将重兵陈于楚州城外。杨妙真临危不乱,先派人对夏全说:“将军不也是山东归附的人吗?李氏亡,夏氏还能长久吗?”请夏全入城,夏全欣然前往。杨妙真浓妆艳抹,酒肉款待,在席间说:“听说三哥(李全)已死,我女流之辈怎能自立。这就以身侍奉将军,子女金帛都归你所有。”夏全被电得晕头转向,马上和她合兵一处,围困刘琸于州治,刘琸夜半缒城,只身逃往扬州,后忧惧而死。夏全逐走刘琸后,回大营准备成其好事,结果杨妙真红妆马上变成全副武装,将他拒之门外,夏全走投无路,只好出楚州,后投附金朝。青州原有军民数十余万人,被围困一年之后,仅剩数千人,粮草耗尽,牛马也食尽。次年五月,李全准备投降,但是怕别人不同意,于是焚香向南再拜,假装要自杀。部下郑衍德、田四赶忙拦住,说:“投降蒙古,未必不是福。”李全顺势下台阶,率众出降。有人认为李全反复无常,劝孛鲁杀了他,孛鲁认为山东未定,不能杀了他失民望,于是上奏铁木真。铁木真下令便宜处置李全,乃以李全为山东淮南、楚州行省。

  宋朝廷仍然对楚州兵变采取姑息政策,命令新任淮东制置使姚翀对其进行抚慰。这期间驻守楚州的李福与刘庆福发生内讧。两人互相猜忌,矛盾日深。李福杀刘庆福,纳其首去见姚翀。姚翀见楚州军乱,深为惊恐。他乘夜只身逃出楚州,死于去明州的途中。宋廷见楚州兵变不断,干脆不设制置司,把防线从淮河一线退到长江一线,改楚州为淮安军,视若羁縻州,断了对北军的军粮供应。李全部众因为军粮不继,多有怨言。国安用等五人均想立功,以邀宋廷恩眷,又认为宋廷不发钱粮是因李福谋反所致,乃议杀李福以献。于是起兵杀李福与李全次子。至杨妙真府邸,杀死李全的一个小妾,误以为是杨妙真,将首级函送京师,真的杨妙真则乘乱逃出。朝廷檄文命兵变首领尽杀李全在楚州的余部。

  李全得报大哭,向孛鲁请求率军南归,孛鲁开始不同意,李全自断左手一指以示必然会返回,才得到允许。1228年十一月,李全回到楚州。此刻,兵变首领中的张惠、范成进已降金朝,王义深已逃亡。国安用杀张林、邢德向李全赎罪。李全杀时青,兼并其军。此后,李全以丰厚的待遇募兵,不限南北人,又大量制造船只,自淮及海相望。李全表面归附于宋朝,以取宋朝钱粮。宋军见到这种情况都说:“朝廷唯恐贼人吃不饱,我们又有什么力量杀贼?”还有“养北贼而戕淮民”的说法。而他暗地里仍然归附蒙古,对蒙古的岁贡从不短缺,贸易货物都输入蒙古,又遣人焚烧宋御前军器库,以销毁宋朝兵备。他治水军以图东南地区,1230年八月,大阅水军数日。当李全的船通过盐城县时,宋知扬州翟朝宗令兵士夺之。李全大怒,以捕盗为名,率水陆军数万攻入盐城,抢走城内所贮的所有公私盐货。李全又上书宋廷,自称是捕盗入城安民,宋廷加李全为彰化、保康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京东镇抚使兼京东忠义诸军都统制,罢翟朝宗官,改任赵璥夫摄事,仍然企图笼络他。李全不接受,说:“朝廷当我是小孩子,哭了就塞个果子!”仍不撤兵,一面加紧打造舰船,招募沿海的亡命之徒任水手,南下侵宋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一面还要挟宋廷将沿江制置使赵善湘、淮东总兵岳珂等人罢官。李全的行径令宋朝无法接受,于是命江淮制置大使赵善湘总领军马,率领赵范、赵葵等准备讨伐。

  1230年岁末,李全率军南下,公开与宋敌对。史弥远还存有幻想,写信给他说只要退回楚州,就给他增加15000人的粮饷。李全置之不理。他本来准备奇袭扬州,然后直取苏杭,结果误信了部下郑衍德的馊主意,改为先取通、泰二州,然后渡江攻取宋京师。李全占领泰州后,赵范和赵葵已经进驻扬州,做好了防御准备。李全进取通州、扬州,在湾头为宋军所阻。李全目标在攻占三城,便筑长围,与宋军展开了长达半年多的对峙战。初期李全小胜,但自1231年正月就一再被宋军击败。他给养不济,攻城不得,欲战不利,主力损失惨重,李全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经常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语。正月十五,李全在平山堂置酒高会,被宋军认出。赵范很高兴,对赵葵说:“此贼勇而轻佻,如果能把他引出来,必能擒之。”于是选精锐数千,打着被李全击败过的部队的旗号出城挑战,李全看到后很高兴,吹嘘道:“看我扫平南军!”跃马挺枪出阵,赵范挥军进击,赵葵亲身搏战,宋将李虎阻断李全的归路。李全见形势不对,率数十骑向北逃走,逃到新塘。新塘决水以后,泥淖深达数尺,但是地面由于尘土飞扬,看上去好像平地。李全仓皇间跌入泥淖,不能自拔。宋制勇军赵必胜等追至,李全大声喊:“别杀我,我是头目!”可是宋军此前为避免将士争功,曾有军令:凡有敌军头目不准争相抢夺。于是十几杆长枪齐下,李全当场被刺死。宋军将他肢解,瓜分了他的鞍马盔甲。此时宋军还不知道杀死的是李全,后来赵葵在检查尸体时发现李全断了一只手指的左手,这才得知。

  宋军乘胜追击,大获全胜。李全余部推杨妙真为主,准备退回楚州,仍屡战屡败,损失惨重。五月,淮安等五城俱为宋军攻破。杨妙真据守大城,她对郑衍德等人说:“二十年梨花枪,天下无敌手。现在大势已去。你们之所以未降,只是因为我还在。杀我而降,你们肯定又不忍心。这样谁会纳你们的降?现在我要回涟水养老。你们可以对宋朝廷说准备杀我归顺,但被我发觉,已经把我赶过淮水。以此请降怎么样?”部下同意。次日,她就北渡淮水,与李全养子(一说是亲子)李璟返回山东涟水,投降蒙古,数年后去世。李全余部或为宋所灭,或降金。李璟袭父职治益都行省,专制山东三十年,依违于蒙宋之间,元世祖忽必烈即位后,被封为江淮大都督。1262年,李璟叛蒙,七月,被蒙古军李璟擒获,和其养父一样被肢解处死。

  李全是当时非常复杂的一个人物,他的传记在《宋史》中占了两卷篇幅,甚至超过岳飞等人。他既是农民起义军领袖,又是流氓游寇。他野心勃勃,一切以自己利益为优先,出尔反尔是家常便饭,周旋于蒙、宋、金三国之间,利用三国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寻找扩张自己势力的空间。但是李全并非一开始就是一个野心家和几姓家奴,如果南宋朝廷处理得宜,他未必不能成为一个强助。但南宋朝廷既对他猜忌压制,又企图利用他在与金、蒙的对抗中火中取栗,结果自然是将他推向自己敌对的方向。而在他实力扩张和反意显露时又没有做出有效的防范,反而养虎为患,使他拥兵自重,为害淮东十余年,实在是可惜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