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郑樵 马端临


第一节 郑樵





  励志苦读,通百家之学

  郑樵(1104—1162),字渔仲,兴化军莆田(今属福建)人。自号溪西遗民,学者称为夹漈先生。父郑国器是太学生,宋徽宗宣和元年(1119)卒于姑苏(今江苏苏州),时郑樵16 岁。他护父丧回莆田。此后,郑樵在家乡夹漈山筑室厉志自学。他家境贫寒,但在学习上却是“寸阴未尝虚度,风晨雪夜执笔不休,厨无烟火而讽诵不绝”①。家中没有书,便向当地藏书丰富的人家借书读,立志“欲读古今之书,欲通百家之学,欲讨六艺之文而为羽翼,如此一生则无遗恨”。在治学上他兴趣广泛,对经史之学、礼乐、文字、音韵、天文、地理、虫鱼、草木以及方书、校雠、目录等各个门类的学问都加以探索。与他在一起读书的还有从兄郑厚。

  郑樵注意把书本知识学习和实际观察结合起来。他认为“农圃人”只能认识田野里的植物,但不明诗书之旨;“儒生”通诗书之旨,却是不认识田野里的东西,因此两者必须结合起来。为学习天文知识,他是一面读《步天歌》,一面观察星象,“时素秋无月,清天如水,长诵一句,凝目一星,不三数夜,一天星斗,尽在胸中矣”①。为了认识动植草木的状况,了解草木虫鱼的情性,他向有实际知识的人学习,“与农夫野老往来,与夜鹤晓猿杂处”②。

  在治学上,郑樵主张要有独断之学的精神,要有自己的见解,不能只是一味因袭前人的说法而毫无创新,“胸无伦类”的儒生令人生厌。

  郑樵的“六书”说在文字学史上是一家之言。他写的《尔雅注》保存下来,受到历代学者的好评。在等韵学上,郑氏的《韵图》成就是今天可考的最早的韵图。关于文献校雠类例主张,一直受到学人的推崇。他在目录学上的十五分类方法及其著录书籍之丰富,在目录学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对于《春秋》的看法、对自然灾异的现象的认识,含有科学的因素。在动植草木等方面,他的认识受到世界上中国科学技术史研究者的重视。郑樵在这许多学术领域内取得相当大的成就,不但对这些学科作出了贡献,而且为成就他的史学事业奠定了基础。

  山林三十年,著书千余卷郑樵生活在宋代多事之秋,靖康二年(1127)金灭北宋,掳徽钦二帝,“天子蒙尘,苍生鼎沸”,这对郑樵、郑厚兄弟刺激很深。二郑是有血气的青年人,这一年,宋高宗即位,改元建炎,二郑上书给江常,申述报国之志,但是没有结果。后又上书宇文枢密,也就是宇文虚中,希望得到他的引荐。其时朝政腐败,宇文虚中落职奉祠,无法给二郑以帮助。郑樵结识当时的抗① 《郑樵文集》卷2《献皇帝书》,书目文献出版社1992 年版。

  ① 《通志·天文略·天文序》。

  ② 《通志·昆虫草木略·序》。

  金名将如李纲、韩世忠,《宋史》本传说:“赵鼎、张浚而下皆器之。”①绍兴十七年(1147)朝廷诏献书。次年,郑樵风尘仆仆千里,将自己所著的书献上朝廷。据《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157,绍兴十八年二月,朝廷曾授郑樵以右迪功郎,但实际上,郑樵并没有接受。绍兴二十七年,王纶荐郑樵,还称郑樵为“布衣”。二十八年,高宗召对,特补右迪功郎。郑樵献书,一是希望自己的著述能被朝廷收藏。二是避免因为是“私修国史”而遭受迫害。当时秦桧当政,政治黑暗,不断以“私修国史”为罪名,迫害士人。三是希望能有机会进入朝廷的馆阁中,阅读书籍,得到一点资助,以完成修一部通史的愿望。

  郑樵在献书以后,仍回莆田讲学授徒。朝廷几次引荐,均被郑樵婉拒。

  绍兴二十八年,高宗召对后,差监潭州南岳庙,给笔札资助郑樵抄所著《通志》。

  绍兴三十一年(1161)冬,郑樵再一次赴临安献书。此时金人再一次南下,高宗幸建康(今江苏南京),郑樵未能见,留守临安干办公事。次年,高宗返临安,命郑樵进所著《通志》。三月,郑樵病逝,终年59 岁。

  郑樵著述在千卷以上,地方志的“艺文”类还保存着所著书目,虽大部分散佚,但多数内容收在《通志》中。保存到现在的还有《尔雅注》,《夹漈遗稿》3 卷(因遗漏错讹较多,吴怀祺作了校勘,并增补一些佚文,是为《郑樵文集》)。顾颉刚将郑樵的辨《诗序》的文字收集起来,使郑樵《诗辨妄》一书大部分内容得到恢复。

  《通志》《通志》200 卷,是我国现存继司马迁以后又一部纪传体的通史。全书体例有:《本纪》、《列传》、《年谱》(即年表)、《略》(即《志》)、《世家》以及《载记》。上起三皇,大部分内容下限到五代。《通志》的精华在二十《略》,书前的《总序》以各略的《序》是郑樵力作,是郑樵史学思想精华所在,《通志》其他部分也能看出郑樵的卓识。

  郑樵的史学思想多数通过史学批评表述出来。一是会通思想。《总序》开篇说:“百川异趋,必会于海,然后九洲无浸淫之患;万国殊途,必通诸夏,然后八荒无壅滞之忧。会通之义大矣哉。”①历史是一个有因依相关的过程,因此写史不能割断历史前后的联系。班固的《汉书》受到他的批评,就是因为断汉为代,“前王不列于后王,后事不接于前事”。会通观点另一点要求是写史要收集尽可能多的材料。

  二是反对用天命观曲解历史。他认为以天人感应的灾异说解说人事历史,是“欺天之学”、“妖学”。人间的祸福与天象的变化没有必然的联系。三是反对以所谓的“春秋”笔法写史。搞字字褒贬的春秋笔法,是“欺人之学”,是“妄学”。他认为不能在写史中任情褒贬;只要史实写清楚,后人通过对史事的了解,自然会作出评价。历朝史书攻击对方是“贼”、“寇”;南北朝时代南方的史书中称北方是“索虏”;北方则称南方是“岛夷”。这些都是错误的。

  ① 《宋史》卷436《郑樵传》。

  ① 《通志·总序》。

  四是实学主张。郑樵认为写史和治学要讲求实用,否则就是一种空疏之学,是“从事语言之末,而非实学也”。史书应该记载“国之大典”的材料,他强调要重视写谱(表)、图以及注意应用金石资料,也是从这个角度出发的。

  五是类例主张。应当如同带兵一样,要以类例的办法研究学问。所谓类例不是简单的分类,而是要在弄清学术源流的基础上确定类例。

  郑樵的史学思想在中国古代学术界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他说自己的批评是为了“开学者见识之门户”,是要打破当时学术界中“经既苟且,史又荒唐”的局面。郑樵的学术批评凌厉,招致非议。《宋史》本传说他“独切切于仕进”,是诬词。郑樵在《总序》中对科举的利禄之途加以批评,一生多次拒绝引荐。郑樵在上书中请求入三馆四库中,是为搜求材料。对郑樵的学术批评,有的说是“好为大言”,有的说是“贼经害道”,但这只能从另一角度说明郑樵学术思想具有一种清新意识。清人章学诚在《文史通义》的《申郑》、《释通》诸篇中阐明郑樵学术精神的意义。梁启超称他是我国古代三大史学思想家之一。这三大史学思想家是刘知幾、章学诚、郑樵。梁启超在《中国历史研究法》中说:“史界之有(郑)樵,若光芒竟天之一彗星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