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班超(附班勇)





  投笔从戎

  班超(32—102),字仲升,扶风安陵(今陕西咸阳东西北)人。少有大志,略涉书传。善辩,不修细节,孝谨,“不耻劳辱”。父班彪,官至兰台令史,博学多识,作《史记后传》。

  建武三十年(公元54年),班彪卒,合家还归乡里。兄班固继承父志,潜心研究,继续写作。人告班固“私改作国史”,明帝下诏逮捕班固。班超上书为其兄辩白。明帝诏见班超,了解详情,正巧郡县奉命将查抄班固的书送到洛阳。明帝观后,十分赏识班固的才能,便封班固为兰台令②,掌管皇家的图书,从事校书工作。班超与母随班固到洛阳。

  班超曾为官家抄书,继而辍业,投笔叹道:“大丈夫无它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研间乎!”别人皆笑之。班超说:“小子安知壮士志哉!”

  西域与中原的关系,王莽时期中断。匈奴乘虚而入,重新控制了两域。

  由于“匈奴敛税重刻”,西域诸国无法忍受。建武年间皆遣使求内属,要求汉朝派遣都护。光武帝以天下初定,“未遑外事,竟不许之”①。明帝时期,政治已经稳定,经济得到恢复,要求反击匈奴的侵扰,恢复汉在西域的统治。班超“立功异域”的心愿,适应了客观形势的要求。

  永平十六年(公元73年),明帝遣窦固等四路讨伐北匈奴。班超投笔从戎,随窦固出酒泉,扫荡车师一带的匈奴势力,破匈奴呼衍王于天山。班超以假司马率偏师击伊吾,与匈奴大战于蒲类海,斩获甚众。班超首战,崭露头角,受到窦固器重,因此遣他与从事郭恂出使西域。

  开通南道班超一行走南道,至鄯善,鄯善王广对待班超毕恭毕敬,奉若上宾。但时隔不久,突然对他们疏远冷淡起来。班超判断:一定有匈奴的使者到来,使鄯善王狐疑,不知如何是好。于是,乃召侍胡者诈说:“匈奴使来数日,今安在乎?”侍胡惶恐,说出了真情。班超立即扣留侍胡者,召集部下三十六人共饮。酒酣,因激怒他们说:你们与我俱在绝域,欲立大功,以求富贵。现在匈奴使者到了才几天,而鄯善王广对我们礼敬即废;“如令鄯善收吾属送匈奴,骸骨长为豺狼食矣。为之奈何?”其部下都说:“今在危亡之地,死生从司马。”班超说:“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当今之计,独有因夜以火攻虏,使彼不知我多少,必大震怖,可殄尽也。灭此虏,则鄯善破胆,功成事立矣。”众人都说,应当同从事郭恂商量一下,班超怒说:“吉凶决于今①本节主要取材于《后汉书·班超传》,凡引此传文字不另作注。

  ②《后汉书·班固传》。

  ①《后汉书·西域传》。

  日。从事文俗吏,闻此必恐而谋泄,死无所名,非壮士也!”众人说:“好。”当夜,天大风,班超率吏士奔匈奴营寨,命十人持鼓伏于匈奴营后,相约见火即鸣鼓大呼,其他人持兵器伏于匈奴营两侧。部署就序,班超顺风纵火,顿时前后鼓噪,匈奴兵大为惊恐。班超率众杀敌,亲自杀匈奴三人。匈奴使屋赖带、副使比离支等三十余人被杀,其余约百人皆被烧死。次日,告诉郭恂,郭恂“大惊,既而色动”。班超知其意,忙解释说:战胜匈奴,是使团的功劳,从事虽然没有参加战斗,一样有功,班超绝不会独霸功勋。郭恂听罢,乃悦。然后,班超召鄯善王广,以匈奴使首示之,“一国震怖”。班超说明情况,加以抚慰,鄯善王广“遂纳子为质”。

  班超将情况报告了窦固。窦固“大喜”,将此情况报告朝廷,并且提出更选使者出使西域。明帝很赏识班超,下诏对窦固说:“吏如班超,何故不遣而更选乎?今以超为军司马,令遂前功。”班超又当了使者,窦固欲增加其兵力。班超说:“愿将本所从三千余人足矣。如有不虞,多益为累。”是时,于寘王广德新破莎车,雄居西域南道,匈奴遣使监护其国,附近“十三国皆服从”①。班超一行,先至于寘,广德不仅礼仪甚疏,而且听信巫言,遣使向班超要求献马以祠巫。班超了解其情况,答应其要求,而令巫自来取马。巫至,班超斩其首送给广德,并指责之。广德早就知道班超在鄯善杀匈奴使团的壮举,非常惶恐,立即攻杀匈奴使者而投降班超。班超重赏其王以下官吏,镇抚于寘。于寘和鄯善是南道的两个强国,他们的归附,对于开通南道有重要意义。

  永平十七年(公元74年),班超来到了疏勒,离疏勒王所居寘橐城九十里。疏勒王兜题是龟兹人,由匈奴扶立为王。班超先安排田虑前去诈降,嘱咐田虑:“兜题本非疏勒种,国人必不用命,若不投降便可执之。”田虑见到兜题,乘其没有防备,劫缚兜题。左右侍从因出其不意,都惊惧逃跑了。班超得知消息,立即至勒豪,晓谕其众,立疏勒故王兄子忠为王,疏勒国人大悦。

  永平十八年(公元75年),明帝卒。焉耆乘汉丧,攻杀都护陈睦。班超孤立无援,而龟兹、姑墨数发兵攻疏勒。班超拒守岁余。章帝以陈睦新没,担心班超孤单难支,下诏征班还朝。班超将还,疏勒举国忧恐。其都尉黎弇说:“汉使弃我,我必复为龟兹所灭耳。诚不忍见汉使去。”因而自杀。班超还至于寘,王侯以下皆哭泣说:“依汉使如父母,诚不可去。”互抱班超的马脚,而不得行。班超从其所愿,又欲遂本志,乃不顾个人安危,毅然更还疏勒。疏勒自班超离去,已投降了龟兹,与尉头连兵,班超捕杀了疏勒的反叛者,击溃尉头,动荡的疏勒又安定下来。

  建初三年(公元78年),班超率疏勒、康居、于寘、拘弥兵万人,攻破姑墨石城。班超乘胜平定西域诸国,上书请求增加兵力,欲攻龟兹等,并提出“以夷狄攻夷狄”之计,可以就地取给,相机行事。章帝知其功可成,于建初五年(公元80年),以徐干为假司马,带领千人支援班超。

  班超欲进攻龟兹,考虑到乌孙兵强,想出“遣使招慰,与共合力”的办法,得到章帝的允准。建初八年(公元83年),任班超为将兵长史,以徐干为军司马,另派卫候李邑前与乌孙结好。

  李邑始至于寘,恐惧,不敢西行,便上书说:攻西域不会成功,并谗毁①《后汉书·西域传》。

  班超“拥爱妻,抱爱子,安乐外国,无内顾心”。班超闻之,不胜感叹,“遂去其妻”。章帝不信谗言,斥责李邑,说:“纵超拥爱妻,抱爱子,思归之士千余人,何能尽与超同心乎?”命令李邑至班超处听从调遣。并下诏班超说:假如李邑能胜任在外的工作,可以留下任用。班超即遣李邑护送乌孙侍子回京师。徐干对班超说可以照诏书办事,留下李邑。班超表示,可予谅解,不搞打击报复。

  建初九年(公元84年),班超发疏勒、于寘兵击莎车。初,莎车以为汉兵不出,故投降龟兹。莎车收买疏勒王忠,忠叛汉,西保乌即城。班超乃更立成大为疏勒王,发兵攻忠。半年不下,康居发兵救忠。是时月氏与康居通婚,班超遣使以锦帛送月氏王,令其劝康居罢兵。康居王遂执忠而归,乌即城降于班超。

  元和三年(公元86年),忠借康居兵,还据损中,与龟兹通谋,遣使诈降于班超。班超心知其诈而伪许之。忠大喜,从轻骑来见班超。班超作了准备,设宴款待。酒行,令吏缚斩忠,因破其众。

  章和元年(公元87年),班超再发于寘等国兵二万五千人,攻莎车。龟兹王遣左将军发温宿、姑墨、尉头合五万人救莎车。班超兵少,以佯撤诱敌分兵。龟兹王听说班超撤退,“大喜”,自率万骑于莎车西界截击班超兵,命温宿王将八千骑于莎车东界截击于寘兵。班超得知龟兹王已上当,密令诸部紧急集合,鸡鸣时驰奔莎车营,对方猝不及防,惊慌奔逃,班超追杀五千余人,大获其马畜财物。莎车遂降,龟兹等退散。班超威震西域,南道从此畅通。

  开通北道月氏曾助汉击车师有功,因而要求娶汉公主。班超“拒还其使”。月氏于是怨恨。永元二年(公元90年),月氏遣副王谢率七万大军,进攻班超。班超兵马不多,“皆大恐”。班超却镇静自若,对吏士分析说:月氏兵虽多,但几千里越过葱岭而来,缺乏供应,不足为忧!只要收谷坚守,他们“饥穷必降”,不过几十天就见分晓。果然如班超所言,月氏攻战不胜,钞掠无所获,处境困难。班超估计月氏粮饷将尽,必向龟兹求救,便在东界设伏兵截击。月氏果然遣骑兵赍金银珠玉赴赂龟兹求救,结果被班超伏兵一网打尽。谢大惊,“遣使请罪,愿得生归”。班超放走了他们。月氏由是大震,“岁奉贡献”。

  永元三年(公元91年),龟兹、姑墨、温宿皆降。班超升为都护,徐于为长史。更换了龟兹王。班超居龟兹它乾城,徐干屯疏勒。

  永元六年(公元94年)秋,班超发龟兹、鄯善等八国兵七万人,吏士贾客一千四百人,讨伐焉耆。行至尉犁界,遣使晓喻焉耆、尉犁、危须说:“都护来者欲镇抚三国。即欲改过向善,宜遣大人来迎。”焉耆王广遣左将北鞬支奉牛酒迎接班超。班超指责北鞬支。焉耆王不亲自来迎接,是你之罪。然后赐而遣之。于是焉耆王广与大臣迎班超于尉犁,奉献珍物。但他断绝苇桥,不让汉军入其国。班超避开苇桥之险,从它道过渡。七月末,进入焉耆,离城二十里,结营于大泽。焉耆王广出乎意料,大为惊恐,“乃欲悉驱其人共入山保焉耆”。左候元孟先尝质于京师,密遣使告诉班超,班超斩使者,以示不信用元孟。乃约期大会诸王,声称当重加赏赐,于是焉耆王广、尉犁王汎及北鞬支等三十余人会见班超。国相腹久等人惧诛,逃亡入海,危须王也未到。班超怒责广等说:“危须王何故不到?腹久等所缘逃亡?”遂令吏士缚广、汎等,于陈睦故城斩之,传首京师。遂进兵,斩首五千级,活捉万五千人,牲畜三十余万头。更立元孟为焉耆王。班超留焉耆半年,慰抚之。“于是西域五十余国悉皆纳质内属焉。”北道重新畅通。

  永元七年(公元95年),和帝下诏嘉奖班超说:班超经营西域二十二年,“不动中国,不烦戍士,得远夷之和,同异俗之心,而致天诛,蠲宿耻,以报将士之仇”。封班超为定远侯,食邑千户。

  班超因久在他乡,年老思归。永元十二年(公元100年),班超上疏提到:“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故遣其子班勇上书求归。永元十四年(公元102年),班超妹班昭也上书,言其兄通西域已三十年,“今且七十,衰老被病,头发无黑,两手不仁,耳目不聪明,扶杖乃能行。虽欲竭尽其力,以报塞天恩,迫于岁暮,犬马齿索。”力不从心。请求和帝开恩,令其兄生还朝廷。书奏,征班超还,是年八月,班超回到洛阳,拜为射声校尉。九月,病故,终年七十一岁。

  班超一生,“专功西遐”,直到“衰老被病”才归故土。真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班勇三通西域班超征返时,任尚继任都护。班超以多年的经验告诫任尚:“宜荡佚简易,宽小过,总大纲而已。”任尚以为班超“所言平平”,并不放在心上。只是几年,“西域反乱”,果然“如超所戒”。永初元年(公元107年),“因罢都护。后西域绝无汉吏十余年”。西域重新被匈奴控制。元初六年(公元119年),敦煌太守曹宗遣长史索班将千余人屯伊吾,北匈奴与车师后部攻杀索班,略有北道。曹宗请发兵五千击匈奴,复取西域。公卿大臣多主张关闭玉门关,放弃西域。邓太后召班勇“诣朝堂会议”。

  班勇,班超少子,字宜僚,少有父风。他既反对放弃西域,又反对发兵攻北匈奴。他建议恢复敦煌营兵三百人,恢复置护西域副校尉,居于敦煌;并遣西域长史将五百人屯楼兰,西当焉耆、龟兹径路,南强鄯善、于寘心胆,北鞬匈奴,东近敦煌”。诸臣先后问难,班勇一一驳回。邓太后终于听从班勇之议,“复敦煌郡营兵三百人,置西域副校尉居敦煌。虽复羁縻西域,然亦未能出屯。”

  延光二年(公元123年)夏,又以班勇为西域长史,将五百人屯柳中。

  次年正月,班勇至楼兰,不战而楼兰归附。接着,班勇又恩威并施,争取龟兹王白英率姑墨、温宿自缚归降。班勇因发其步骑万余人至车师前王庭,击败匈奴伊蠡王于伊和谷,俘获五千余人。于是,车师前部始复开通。

  延光四年(公元125年)秋,班勇发敦煌、张掖、酒泉六千骑及鄯善、疏勒、车师前部兵,击车师后部王军就,大获全胜,杀虏八千余人,获马畜五万余头,俘其王军就与匈奴持节使者,斩于索班没处,以报其耻。永建元年(公元126年),立车师后部故王子加特奴为王。班勇遣将斩东且弥王,更立其种人为王。于是“车师六国悉平”。

  这年冬天,班勇发诸国兵击匈奴呼衍王,呼衍王逃走,其众二万余人皆降。北单于率万余骑入车师后部,到了金且谷。班勇遣假司马曹俊驰救之。单于退走,曹俊追杀其贵人骨都侯。匈奴呼衍王徙居枯梧河上。是后车师“无复虏迹,城郭皆安”。只有焉耆王元孟未归附。

  永建二年(公元127年),班勇请击焉耆,顺帝应允,并遣敦煌太守张朗发河西四郡兵三千人配合。班勇又发诸国兵四万余人,分骑两路攻焉耆。班勇从南道,张朗从北道,约期俱至焉耆。而张朗原先有罪在身,欲徼功自赎,遂先期到达爵离关,首战告捷。焉耆王元孟惧诛,逆遣使乞降。张朗径入焉耆受降而还,遂得免诛。班勇则以“后期”论,“征下狱,免”,后卒于家。

  再通西域的意义东汉重新确立在西域的地位,是中国历史上的大事。重新开通西域的原因,主要是二点:(一)汉匈势力对比发生了变化。东汉建立后,经济恢复,政权巩固。而匈奴于建武二十四年(公元48年),分裂为南北两部,南单于比归汉,且助汉击败北匈奴。(二)汉、匈与西域关系不同。匈奴对西域“敛税重刻,诸国不堪命”①。西域诸国迫切要求摆脱匈奴的统治。汉则不掠取西域,故自建武以来,西域“思汉威德,咸系内属”①。

  重新开通西域,意义不亚于张骞首通西域。首先,西域与中原隔绝半个多世纪后重新开通,带有一定程度的开辟性质。其次,班超遣甘英使大秦,至条支,临大海,他涉足之地,“皆前世所不至,山经所未详”,大大扩展了国际交往的范围。再次,班勇写的《西域传》,是实地考察的结晶,真实可靠,是今天研究这一地区的重要历史文献。此传被《后汉书·西域传》全部采纳,范晔曾坦率地说,其传乃采班勇所记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