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隋代周,灭陈,统一南北





  北周的衰落和隋之代周

  公元578年,一代英主北周武帝病故,儿子宇文赟继位,是为宣帝。北周武帝死时才三十六岁,正当年富力强,施展宏图之年。他的去世对于北周正在进行中的统一事业无疑是一个重大打击。

  周宣帝与其父几乎毫无共同之处。他性好奢侈,胸无大志,却极有阴谋。周武帝死时,他毫无悲怆之状,反而抚摸着自己身上被父亲生前教训时留下的伤痕,气愤地说:“死晚矣!”(《资治通鉴》卷一七三)

  周武帝生前,对太子的品质是极了解的。为此,他采取了一系列严厉措施,想促使之改邪归正。太子喜欢饮酒,常喝得酩酊大醉。周武帝规定不许把酒送进东宫,甚至把跟随他干坏事的太子宫尹郑译等人给撤了。但这一切努力都毫无效果,太子表面上“矫情修饰”,暗地里一如既往。为太子之事,周武帝伤透了脑筋,但是其他诸子不是太小,便是与太子一样不争气。他又不愿意让颇有才干的弟弟宇文宪继承皇位。对太子的昏淫、无能,以及北周未来的命运,连周武帝的心腹之臣也看得一清二楚。有一次,周武帝和群臣开宴会,内史中大夫王轨假借酒后失态,捋着周武帝的胡须说:“可爱的好老公,但恨后嗣弱耳。”(《周书·王轨传》)

  周武帝最终还是把皇位传给了这个不肖之子,北周衰亡的悲剧也从此开始。

  周武帝临终时,曾火速召回宇文孝伯,授以司卫上大夫,总宿卫兵之职。宣帝即位后不久,企图杀掉威望颇高的宇文宪,就请宇文孝伯助力,孝伯坚决拒绝,说:“先帝遗诏,不许滥诛骨肉。齐王,陛下之叔父,功高德茂,社稷重臣,陛下若无故害之,则臣为不忠之臣,陛下为不孝之子矣。”(《资治通鉴》卷一七三)从此,宣帝开始对孝伯不满,另与于智、郑译等人密谋,杀了宇文宪。第二年,又杀了王轨、宇文孝伯。一帮群小都留在宣帝身边,受到重用。宣帝整天纵情酒色,不问政事,群臣请事,都由宦官代奏。有一个叫杨文祐的宿卫下士讽刺说:“朝亦醉,暮亦醉,日日恒常醉,政事日无次(无秩序)。”(《隋书·刑法志》)

  周宣帝害怕自己穷奢极欲,为天下所不容,就制定严刑峻法,用滥施淫威,慑服群下。一面密令左右暗中伺察群臣言行,稍有过失,就加诛杀,弄得人人自危。但是还是有直臣京兆郡丞乐运冒死进谏,数了皇帝八条过失:(一)事多独断,不令宰辅参政。(二)采女实宫,仪同以上诸女,不许擅嫁。(三)至尊入宫,数日不出,所有奏闻,统归阉人出纳。(四)下诏宽刑,未及半年,更严前制。(五)高祖斵雕为朴,崩未逾年,遽违遗训,妄穷奢丽。(六)劳役下民,供奉俳优角觗。(七)上书字误,辄令治罪,杜绝言路。(八)玄象垂诫,荧惑屡现,未能咨诹善道,修布德政。周宣帝听了勃然大怒,将运入狱,欲加死罪。群臣都惧怕,不敢营救。独内史中大夫元岩叹道:“臧洪同死,人且称愿:(臧洪事见《三国志》)况同时遇着比干,岩情愿与他同毙。”遂入谏:“乐不惜一死,实为了沽名,陛下不如好言遣他回去,借此显示圣上的宽宏大度!”周宣帝这才把乐运放了。

  周宣帝知道自己不得人心,同时觉得当皇帝总要操心政治,于是即位一年,就将皇位传给了七岁的儿子字文阐,才二十多岁索性做起太上皇来了。从此,周宣帝更加沉湎于酒色,先后立了五个皇后。命营造洛阳宫,尽选民间美女,充入宫中。经常外出巡幸,晨出夜还,侍臣皆不堪奔命。因为他恣情享乐无度,不久就得病死了。周宣帝在位只越一年,禅位后又越一年,总算合成三年,死时才二十二岁。

  周宣帝的儿子,八岁的周静帝,年幼无知,根本不能处理攻事。嗣后,北周的大权就落到了宣帝皇后杨氏之父杨坚的手里。杨坚趁北周主幼臣愚,夺取了北周政权,建立了隋朝,这一年是公元581年。

  杨坚是弘农郡华阴人,汉族。父亲杨忠是北周的开国功臣,因功高被封为隋国公。杨坚继承了父亲的爵位,年纪很轻时就显示出过人的才识。宇文泰见到他,曾叹道:“此儿风骨,不似代间人!”(《隋书·高祖纪上》)周武帝对杨坚也很重用,武帝弟弟宇文宪一再劝说武帝尽早除掉杨坚,以免后患,武帝都拒绝了。杨坚知道自己易被猜疑,就故意表现出一付胸无大志的样子。

  周宣帝死时,郑译、刘昉等人因杨坚为皇后之父,便假造遗诏引杨坚辅政,杨坚一方面将北周诸王骗到京师,予以制服,并以武力平息了北周故臣王谦、尉迟迥的武装反抗。另一方面,他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改革周宣帝即位以来的弊政,史称其时“大崇惠政,法令清简,躬履节俭,天下悦之”(《隋书·高祖纪上》)。这样,北方的政治局势就稳定下来,开始出现强盛的形势。

  陈的衰腐与此同时,南朝却处于日暮途穷之中,自梁末侯景之乱后,始终没有恢复元气。陈朝因循守旧,各种矛盾趋于激化,终于成了杨坚的俎上食。

  陈霸先建立陈朝后,梁朝的残余势力及在梁末大乱中趁机拥兵自重、割据一方的地方豪强,不断起来反抗。陈霸先几乎没有一刻安宁。两年后,他死去时,陈的局势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

  陈文帝继位后,陈的号令仍不出建康四里之处。但文帝还是一个比较有作为的皇帝。他在军事上平定了盘踞湘、郢的王琳,解除了陈的一个大隐患。王琳本是梁元帝任命的湘州刺史,江陵陷落后,他成为长江中游一带萧梁残余势力的盟主,并与北齐相勾结。他立梁元帝年仅七岁的孙子萧庄为帝,准备与北齐一同东下进攻建康。玉琳败后,陈收复了江、郢二州,消除了后方隐患。

  陈文帝在经济上也较为注意发展农业生产,还实行过土断,他统治时间不过七年,但在陈朝历史上,还算是一个粗安的年代。

  公元569年,陈文帝死,宣帝即位。此时北齐已经走向衰落。陈宣帝很想趁此机会北伐。太建五年(573),他发兵十万北伐。一路乘胜前进,攻下了“襟带淮汝,控引河洛”的军事要地寿阳,又活捉了逃到北齐去的王琳。但宜帝只想划淮自守,苟安江南,故不愿乘胜进攻。

  后来,北周准备灭齐,约陈出兵协助,平分天下,陈宣帝立即赞同。公元577年,北周乘陈牵制北齐时,自己出兵灭了齐。陈宣帝很气愤,于是派大将吴明彻再次北伐,想夺取徐、兖。

  公元578年二月,吴明彻包围了彭城,环列舟舰于城下,日夜进攻,北周王轨引轻兵南据清水(泗水别名,位于山东省东部)入淮之口,用铁锁连接数百个车轮,沉于清水之中,切断了陈军的后路。援救彭城的北周各路大军都到了彭城。陈军攻城无望,水路又被断绝。吴明彻采取了决堰方法,想趁水涨顺水南下。谁知到清口时,水势渐渐小了,舟舰被车轮挡住,无法通过。王轨引兵把吴明彻包围起来,陈兵大败,吴明彻被俘,陈军将士三万,连同器械辎重都被周军俘获,只逃回了数千骑兵。第二年冬,周军乘胜反攻,尽占江北、淮南之地,自是江北之地尽没于周。陈军这次惨败,给了南朝一个很大打击。胡三省也称:“彭城丧师,陈人通国上下摇心。”

  宣帝时,陈政治上是昏暗的。其时“爟烽未息,役赋兼劳”,百姓很苦,所谓“贫居陋巷,彘食牛马”。史书对宣帝的评价是“德不逮文(文帝),智不及武(武帝)”(《南史·陈本纪下》)。但宣帝总算还有一点进取之心,到他儿子陈叔宝继位时,陈朝政治就彻底腐败了。

  陈后主叔宝统治时,赋役苛重。官吏的职责就是“刻削百姓为事”,弄得人民“资产俱竭”,无以自保,而且还要“身充昔役,至死不归”(《文馆词林》卷六六四引隋文帝《安边诏》)。

  人民的生活如此痛苦,陈后主却日益昏淫。他在光昭殿前筑起临春、结绮、望仙三个楼阁,各高数十丈,连延数十间,饰以金玉、珠翠,内设室床、宝帐,史称其中“服玩瑰丽,近古所未用,每微风暂至,香闻数里,其下积石为山,引水为池,杂植奇花异卉”(《资治通鉴》卷一七六)。

  陈后主宠爱贵妃张丽华及孔贵嫔等人,令她们住在三阁之中。宰辅江总与都官尚书孔范、散骑常侍王■及文士十余人,与陈后主游宴于后庭,称为“狎客”。他们之间互为唱和,选出其中一些最为艳丽的诗词,令宫女歌唱。陈政治昏暗已到了极点,“宦官近习,内外连结,援引宗戚,纵横不法,卖官鬻狱,货赂公行;赏罚之命,不出于外”(《资治通鉴》卷一七六)。官吏励行搜括,每岁剥削所入,超过以往数十倍以上。

  与此同时,北方的隋朝正处于蓬蓬勃勃的上升时期。隋文帝杨坚即位后,在政治、经济、军事上都有革新之举,隋灭陈,已是势之必然了。

  隋灭陈,统一南北隋文帝有灭陈之意。隋开皇七年(587),问高颎取陈之策,高颎出了一条计谋:“江北地寒,田收差晚;江南水田早熟。量彼收获之际,微征士马,声言掩袭,彼必屯兵守御,是得废其农时。彼既聚兵,我便解甲。再三若此,彼以为常;后更集兵,彼必不信。犹豫之顷,我乃济师;登陆而战,兵气益倍。又,江南土薄,舍多茅竹,所有储积皆非地窖。若密遣行人因风纵火,待彼修立,复更烧之,不出数年,自可财力俱尽。”(《资治通鉴》卷一七六)隋文帝认为他的话很对,就按此行事。果然,陈朝中计,更加困窘。隋文帝命大作战船,准备进攻陈。杨素在永安(今四川巴东)造的战船,称为“五牙”。船上起楼五层,高百余尺,左右前后设置六个拍竿(用以拍敌船),拍竿高五十尺。战船可容纳八百人。

  隋磨刀霍霍,陈还是一派歌舞升平。陈后主除一味昏淫奢侈外,此时又迷信起佛来。他整天疑神疑鬼,忽而自卖佛寺为奴,忽而又在建康造大皇寺,起七级浮图,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一个叫章华的看到陈朝危在旦夕,上书劝陈后主说,“今疆场日蹙,隋军压境,陛下如不改弦易张,臣见麋鹿复游于姑苏矣!”(《资治通鉴》卷一七六)陈后主见奏,不但不思改过,反把章华杀了。

  隋开皇八年(588)三月,文帝下诏伐陈,诏曰:“陈叔宝据手掌之地,恣溪壑之欲,劫夺闾阎,资产俱竭。驱逼内外,劳役弗己。穷奢极侈,仰昼作夜。斩直言之客,灭无罪之家。欺天造罪,祭鬼求恩。盛粉黛而执干戈,曳罗绮而呼警跸。自古昏乱,罕或能比。君子潜逃,小人得志。天灾地孽,物怪人妖。衣冠钳口,道路以目。重以背德违言,摇荡疆场,昼伏夜游,鼠窃狗盗。天之所覆,无非朕臣。每关听览,有怀伤侧。可出师授律,应机诛殄。在斯一举,永清吴越。”(同上)并命将诏书写三十万纸,晓谕江南各地。这是史无前例地对敌的大规模宣传攻势。

  同年十月,隋大举伐陈,命晋王广、秦王俊、清河公杨素,皆为行军元帅。广出六合,俊出襄阳,素出永安,荆州刺史刘仁恩出江凌,蕲州刺史王世积出蕲春,庐州总管韩擒虎出庐江,吴州总管贺若弼出广陵,青州总管弘农燕荣出东海,凡总管九十、兵五十一万八千,皆受晋王节度,东接沧海,西距巴蜀,旌旗舟楫横旦数千里。杨素引舟师,下三峡,乘夜掩袭陈在狼尾滩(在今湖北宜都)的守军,悉俘其众,“劳而遣之,秋毫不犯”。素率水师,顺流东下。陈江滨镇戍相继奏闻,陈后主不以为意,仍旧是奏伎、纵酒、赋诗不辍,不采取相应的措施。

  开皇九年(589)正月朔,陈后主朝会群臣之后,一直昏睡到黄昏。就在这一天,贺若弼自广陵引兵渡江,陈军居然没有觉察。韩擒虎自横江夜渡抵采石,采石守军都醉了,遂拿下采石。初六日,贺若弼攻拔京口。史称“弼军令严肃,秋毫不犯。有军人于民间酤酒者,弼立斩之。所俘获六千余人,弼皆释之,给粮劳遣,付以敕书,令分道宣谕。于是,所至风靡”。风纪的严整,对宣传的重视及善通俘虏,都应视作隋军取得胜利的重要条件。初七日,韩擒虎进攻姑孰,半日拔之。江南父老素闻擒虎威信,来谒军门者昼夜不绝。于是贺若弼自京口,韩擒虎自姑孰,并向建康进军。二十日,隋军入建康。陈降将引韩擒虎军直入朱雀门。陈后主投井避兵。隋军窥井,呼之不应。欲下石,乃闻叫声,以绳引之而出。此后,原属陈的一些地方还不断战斗,到二月间全部平定。隋得陈州三十,郡一百,县四万。南北久经分裂之局,至此复归于一统。

  附:南朝世系表北朝世系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