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3年第11期
二奶别墅谋杀案
作者:阿 戈
“你想诳我!500块钱你何莲莲拿不出来?哄鬼!明天?明天交警肯定帮你说话。”
“我,我身上真的没带钱。”莲莲把睡衣两襟往两边一敞,袒露出‘三点’式和雪白的胸肚,“总不能把车轮胎卸给你吧!”
“好,你没有钱,我有刀子,把你的奶头割一个下来,明天拿钱来,再赎回去。”说完,这女人真的返身到“麻木”车上找刀子。
莲莲的脸都吓白了,转身想跑,但腿发软,根本迈不开步子。忽然,看见“麻木”车上有个蛇皮袋子,鼓鼓囊囊的。她灵机一动,抢步上前抓住蛇皮袋子,打开借着车灯往里一看,哈哈,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可乐瓶、旧衣服,还有一个“人头马”空酒瓶。
莲莲伸出手来,一把抄出那个“人头马”酒瓶,转守为攻,说:“哼哼,我知道你刚才为什么跑得那么慌,你是偷东西了!”
那女人破口大骂:“放你妈的狗屁!那是老子捡的!你们丢了不要的东西!”
“这么好的酒瓶,可以卖几十块钱一个呢,哪个会丢?”
“几十块钱你们这些人看得起?老子就是捡的!你不拿钱赔我的‘麻木’,今天就非割你一个奶头不可!”
她拿出一把电工刀,“啪”地打开。
莲莲想起来了,她原先是机械厂的外线电工,叫李秀英。“技术比武”爬电线杆,她得过第一名,她爬杆时像猴子一样敏捷。表彰会上,皮见竹还笑容满面地给她戴过大红花。今天落在她手里,真就变成老鹰爪下的小鸡了,完了!
今天好倒霉。莲莲心一酸,泪流了下来,只有求饶:“老嫂子,你不要逼我,明天我不给你钱,你在市中心广场骂我都可以。”
李秀英“哼哼”冷笑:“你在中心广场脱光屁股都可以,还怕骂?”说罢,李秀英扬了扬电工刀,向莲莲走过来。
“求你了,老嫂子——”莲莲“扑通”跪倒在坚硬的水泥地上,“老嫂子,李大姐,你,你饶了我吧!我把乳罩解下来押给你,我的乳罩也蛮值钱,可以换10辆新‘麻木’车。”
“这种东西只有婊子要!”
“你先押着,明天我拿500块钱找你换回来。求你了,老嫂子,快点放过我,我给你磕头了。”
“看你装的可怜相,今天就放过你。不过,裤头也要脱下来押给我。”
莲莲面露难色。
李秀英逼她道:“快点!不要假正经了。再啰嗦,我就砸破你的汽车玻璃。”
最后,李秀英用电工刀挑起莲莲脱下的乳罩和裤头,举得远远的,另一只手扇着鼻子说:“这么个破玩意,还值10辆‘麻木’车钱?记好,啊?明天下午四点钟之前,你不拿500块钱来,我就把这臭东西挂到中心广场的旗杆上去。”
五
社会新闻记者,冯节,打了一通宵麻将。今天早上一散局,就一步一个哈欠到报社来上班。点完卯后,正想趴在办公桌上补补觉,忽然有几个工人来找他,苦诉皮见竹逼他们下岗、私吞股票然后送给情妇的故事,还奉上一瓶正宗茅台酒,想求他写篇报道反映反映。冯节睡眼惺松地听完,连打着哈欠说:“这种事太普通了,新闻价值不大。只有,只有‘刺激性爆炸性’的大事把它带出来,才有报道价值,啊——啊——”
正说着,冯节张大嘴打了几个大哈欠。突然门口来了几个警察,把他面前的这几个工人铐起来带走了。那瓶茅台酒也作为证物拿走了,原来他们正是昨晚到过皮见竹家的人。
冯节往桌上一伏继续补觉。刚刚睡着,一个清甜的声音又把他叫醒了,原来是何莲莲来了,跟他说的也是皮见竹和“汉化”股票的故事。他还没听完,忽然又来了两个警察,把何莲莲也戴上手铐带走了。
同事们都傻了眼:今天谁找冯节谁倒霉!于是,都不理他。
冯节乐得补觉,趴下头再睡。正睡得香,一阵雷吼声把他吵醒,抬眼一看,只见总编正在桌前顿脚拍屁股,撵他快到公安局去,采访大名人于香君被杀案。
冯节悻悻地用手抹了一把办公桌上的口水,出了门。
刚走到街上,一辆警车开到他面前停下来,开车的正是他的老同学金伟中警官。金伟中招呼他上车,说是路过这里,带他到公安局去。他一坐进车里就又开始打瞌睡。身旁有个不相识的年轻警官,手里一直玩着一副手铐。
公安局刑警大队一片忙碌,张大队长急急忙忙正要外出。看见冯节跟着金伟中进来,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就问他昨晚输了多少?冯节没答话,伸手到张大队长的衣袋里拿烟抽。张大队长一把推开他:“去去去!于香君昨晚被杀了,你不是正要写一写这种‘刺激性爆炸性的大事’吗?”
冯节打了个哈欠,说:“小儿科。我脑袋里已经写好了:‘某日某时在某地,发现于香君离奇死亡。汉州市警方快速出击,已锁定犯罪嫌疑人某某某,目前侦破工作正在紧张有序地进行’,完了。拿根烟来。”
张大队长脸一黑:“冯哈欠,你还在梦里吧!今天请你来,是要你‘协助调查’,对总编说请你来采访,是给你留面子。你对闹事分子说过这种话吧:‘必须有‘刺激性爆炸性’的大事才能带出皮见竹的问题’?你想的事怎么刚好发生了!”
冯节使劲眨巴眼睛,思索是怎么回事。门外传来一阵哭喊:“张大,我冤枉呀!于香君的鬼魂缠上我了,她是自杀的,和我没关系呀——”
冯节往外一看,只见何莲莲披散着头发,两眼哭得红通通的,被两个女警拉着经过门口,看来刚被审讯过。
张大队长眉头紧锁,对金伟中说:“你按我刚才布置的,和哈欠同志好好谈谈。我还要出去,到皮见竹家现场看看。”说完,他佩上手枪,风风火火地走了。
冯节歪进沙发,眼皮都懒得抬,问金伟中:“你们搞什么鬼?”
金伟中奉上香烟、茶水,吞吞吐吐地说:“不好说呀!今天早上同时冒出两个案子,这两个案子的嫌疑人都是在你那里抓到的,这——,我们也是好意。何莲莲陷进了于香君的命案,但她和你的关系非同一般,所以把你请来‘协助’我们一下,理理案情,看能不能帮她脱身。”
原来,刑警大队正在搞六七个“专项行动”,这下又同时冒出这两档子重要案件,全体干警24小时不睡觉也忙不过来。张大队长听两路人马汇报情况,都提到“冯节”这个名字,忽然灵机一动:冯节这个“闲置人才”为何不用?
他和金伟中商量:工人闹事的案子嘛,警察出动一下,造造声势,显示我们很重视就行了,杀人案就要认真对待。冯节在破案推理方面恰恰是高手,让他出马可以节省大量警力。不过,直接请他他又要拿架子,要人陪他打麻将什么的。所以,就让金伟中出面,假假真真演一场戏,把他也“嫌疑”到案子里来。同时,把何莲莲的狼狈相给他看一下,逼他参与破案。
冯节和金伟中都是汉州市一中的同学。高中毕业后,冯节应征入伍,当了几年侦察兵。接着被团部看中,提拔为新闻股长,写了几篇反敌特斗争的长篇报道,轰动一时。转业后进了全国一流的《法眼》杂志社,他拿出在部队写侦破稿件的干劲,对几个大腐败案紧追不舍。在报道中卖弄聪明,运用独到的推理手法,把笔尖指到了省部级高官身上,反而给自己惹了麻烦,被打回原籍,调到《汉州日报》社工作。
回到老家,就可以把秃笔贡献给父老乡亲了,冯节反而更高兴。他先是被分在政经部,拿着“记者证”到处乱钻,搞什么“深度报道”,《警示录》、《质疑》之类的杂志只要不给他登,他就要找社长、找市长讨“说法”。最后,只好把他调到社会新闻部。
社会新闻在8个版的《汉州日报》上只占最后四分之一版,你还有多大搞头?但冯节不思悔改,对金伟中说:社会新闻也可以写出有份量的重头稿件,影响全省、全国包括港、澳、台地区。他看准了当时的美容一条街,假借做面膜、按摩的名义,去和小姐、老板们套近乎。何莲莲当时还在“汉江发廊”当小姐,冯节同她接触,发现她和其他女孩不同:按摩就是真按摩,哪个顾客想出格都不行。气得好几个顾客找老板发脾气。
冯节于是深入采访,写了篇报道登在《南国都市报》上,题目是《按摩女的尊严》,却招来反作用。有人问道:如果都讲“尊严”,谁还来投资经商?有关领导找冯节谈了两次话。从此,冯节白天上班就总是睡觉、打哈欠,晚上便精神焕发地邀人打麻将。
冯节为松松筋骨,时常还去找找何莲莲,请她做做按摩。冯节的老婆是“汉化”技术科的,只会描图表,不会做按摩。
有一天下午,冯节又去请何莲莲做按摩,在小黑屋的按摩床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莲莲就为他盖好被子,关上门出去了。
恰巧街道派出所来“扫黄”,把冯节揪起来。冯节打着哈欠,同一帮男女一起被带回派出所。
一个年轻警察满脸义愤,严厉地问他:“叫什么名字?”
冯节这才稍微清醒了点,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连忙掏出“记者证”,说自己是深入现场采访,顺便睡个觉,休息一下。唉,昨晚写稿太累了。
年轻警察把“记者证”往案上重重一拍,吼道:“抓的就是记者!脸上道貌岸然,肚子里男盗女娼,瞎编乱写,败坏汉州的声誉。”接着要他交5000元罚款,并处以治安拘留15天。
冯节这才慌了,连忙打电话给金伟中。金伟中赶来,才为他解了围。
从此,“何莲莲让冯哈欠睡觉”的说法,在汉州传开了。
眼下,金伟中的这段话,似乎唤醒了冯节对何莲莲的“情义”。
冯节的眼皮撑开了一点:“何莲莲是怎么‘嫌疑’到命案里去的?”
金伟中叹了口气:“事情非常巧。”
早上,金伟中刚进办公室,就接到“汉化”股筹办主任青霞的电话报案。说是昨晚有一帮人到皮见竹家闹事,哄抢财物。张大队长正准备派人去看看,又接到别墅区的报案:于香君被发现惨死在她自己家里。
大队于是兵分两路:一路去拘捕闹事分子,另一路由金伟中带领,来到别墅区杀人现场,拍照、勘察。
死者于香君单独居住,只雇了一个小保姆。小保姆每天上午来打扫房间,收拾庭院,中午自行离去,第二天上午再来,有时和主人连面都见不着。主人有什么特别的吩咐,会有留言。今天小保姆准时来上班,上楼就发现于香君惨死在地板上。这初步证实了小保姆昨晚不在出事现场。
在现场很快找到第二个人来过的痕迹:死者的头发里有一根别人的头发。死者是卷发,而这根头发直溜溜的,保养得也很好。
到电信局检查死者昨晚的通话记录,发现死者接的最后一个电话是汉州市另一个名人——何莲莲打来的。金伟中带人来到何莲莲家里,她正准备外出,见到刑警来了,非常镇静。问她电话的事情,没问出什么名堂,不好抓她。当时金伟中又没带搜查证,就借口用卫生间,在卫生间里的桃木梳上扯了几根头发。回到公安局,把何莲莲的头发一化验,和在现场找到的一模一样。于是,立即回头拘捕何莲莲——最后竟然是在报社冯节那里找到她的。
把她带到审讯室,证据一摆,她完全崩溃了,一五一十全交待了。连为什么到于香君那里去、皮见竹给她送韩国睡衣的事也说了。
六
“其他的还可信,但她第二次上楼,看见死了的于香君又站起来,可能是她的幻觉,太离奇了。”冯节软绵绵地靠在沙发上,两肩、两臂、颈椎都有不胜负荷的倦怠,只用两片嘴唇夹住香烟。一说话,烟头跳上跳下,烟灰“扑簌簌”地抖落在他胸前的T恤衫上。
金伟中说:“她说得千真万确。她当时不知磕了多少响头,尸体才‘咕咚’倒下去。她说她还听见于香君第二次倒下去的声音了呢。”
“这就有意思了。”冯节坐起来,胸前衣衫上的烟灰飘飘洒洒,在杯子里的茶水上落了一层。他端起茶杯“咕噜”喝了一口,又拿起茶几上的现场照片看起来。
冯节问:“何莲莲不承认是自己推门过猛误杀了于香君吗?”
“不承认。她坚持说于香君是自杀,自己拿刀戳自己。但她只有一面之词,开脱得了吗?”一位年轻警官端进来两盒饭,给他们当中餐。原来已过正午。冯节往嘴里扒饭,两只眼睛却贼溜溜地,不离开茶几上的一张现场照片——是于香君仰躺着的那张。唉,她的身材太漂亮了。就在这时,于香君的尸体解剖报告送来了。报告上说,在死者胃里发现了“人头马”葡萄酒残液,混合着高含量高品质的安眠药:德国进口的,但酒量极少,适合中度失眠的人安睡,如果再增加四到五倍的酒量,就足以致人以死命。
金伟中说:“这样看来,自杀的死因就可以排除了。她要自杀,多喝点美酒掺安眠药,不是死得更舒服些吗?”
冯节发了一会愣,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自杀的原因排除,误杀的证据又找不到,那就只有谋杀了,”他摇动手里的那张照片,得意地说,“现场有个第三者。”
“嗯?于香君在电话里不是对何莲莲说,只有她一个人在家吗?”
“嗯——,于香君放下电话后,还可以再来人嘛。”
“这么巧?”
“有这种可能呀,”冯节拿着于香君仰躺着的那张照片,手指点着她身旁血泊里的那个苹果,说:“你看,这个苹果是已经削光皮了的吧?”
“是的。”
“看起来,于香君是一手拿着这个苹果,一手拿水果刀去为何莲莲开门。但是,既然削苹果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还有什么必要把削光皮的苹果和水果刀同时拿在手上呢?所以,必须有另一个人参与,苹果和刀才会同时在这里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