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3年第11期
二奶别墅谋杀案
作者:阿 戈
“我想没有哪个女人像我这样宽容了。我过去总觉得那些出来混的女孩们也不容易,她们和老皮发生的事,主要责任在老皮身上。老皮是那个德行,那种品质,从小兵出生、从我爸爸退休和他处理的一件件事情上,我一步步看透了他。
“所以,我没有去找那些女人吵、骂,我只向她们提了一个条件:不能破坏我的家庭。我不是怕和皮见竹离婚,是为小兵的成长着想,等他成人了,怎么离我都不怕。但是,于香君太过份了,反而以为我软弱、好欺侮,这次竟公开提出要和皮见竹结婚,结不成婚,就要独吞‘汉化’20万股股票,相当于吞掉了‘汉化’400个工人的份额,多么荒唐!而皮见竹竟然答应了她。
“这些工人真可怜!我觉得是我害了他们。我让一步,主动提出和皮见竹离婚,就可以救他们了。这在我没什么大不了的,担心儿子,就到美国陪他去嘛。那20万股股票于香君是没有理由要的,发给工人,上市后1股可以升值10多块钱,每个工人500股可以得5000多块钱,够一家人过一年的了。
“我当时打定这个主意,下了决心,要马上去找皮见竹,把这话明白地告诉他。因为明早他一上班,就可能向于香君这个坏女人支付股票,那时就无法挽回了。他刚才出去,肯定是到于香君那里了,我决定去找他们,当面向他们宣布我决定与老皮离婚的好消息,也好让他们当晚演习一下新婚大礼。
“但是,于香君的新家在哪里,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刚搬到别墅区,不知道是哪一幢。我就到‘汉江发廊’去找陈梅梅她们,想请她们帮我带路。我经常到那里做美容,那里的女孩和我相处得都很好。你们各位审判官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来,我——皮见竹的‘大老婆’,是中国自古以来少有的‘大老婆’吧。”
审讯台上正襟危坐的人,没有一个笑得出来,连笔记员也忘了记录。
周淑兰喝了口水,像谈家常一样继续说下去:
“我在半路上就遇到了陈梅梅,她二话不说,和我一起打的到达别墅区。她把我引到于香君的家门前,已经11点多了,却不愿陪我一起进去,说讨厌于香君的样子,让我自个儿进去,她到另一个朋友家去玩。
“我独自走到于香君的家门前,一按门铃,于香君马上就来开门了。一看是我,很出乎意料,不过蛮客气,请我上楼。我说我来找皮见竹,她说不在这里。我不相信,这个女人一肚子鬼话。我到楼上客厅,把各个房间都看了看,真的没看到皮见竹。
“她请我坐下,给我开了瓶‘人头马’,倒了两杯,要陪我喝。我哪会喝她的酒?我坐都不想坐。我站在客厅中央,对她说:我要和皮见竹离婚,你能和他结婚了。不要再拿‘汉化’的20万股股票了。
“她一听就激动起来,说:‘我现在考虑好了,我不同皮见竹结婚,只要20万‘汉化’的股票。’
“我就生气了:‘结婚是你提出的第一条件呀,原来是虚晃一枪,你就是冲着20万股股票来的!那400多工人好冤枉呀。’我点出她的鬼心机,劝她不要做得太绝,不要害了那些工人。
“但她横竖不听,涨红脸说非要股票不可,即使同皮见竹结了婚,这20万股股票也要搞到手!
“我身上的血像烧起来了似的——这个女人太恶毒了!多年来压抑在心底的怨恨一下子爆发出来,我恨不得把她撕成碎片喂狗。如果她手里的水果刀在我手中,我当时真会一刀捅过去!
“我现在也很后悔,为这种人葬送自己太不合算了,但当时实在无法控制自己,根本没有考虑到后果,只想快点让她消失掉。我四处看看,当时的心理可能就是想找个武器。忽然看到酒柜里桔汁瓶旁边有瓶安眠药,还是粉状的,好溶化,原来就是对饮料喝的。是的,这正是为医治她鬼心眼太多得失眠症用的。我用她的安眠药了结她自己,不是更好吗?
“于是,我马上换作笑脸,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说了句:‘把皮见竹让给你你又不要了?’
她也笑起来,一下子缓和了气氛。她坐下来拿了个苹果替我削。我说:‘空调冷风对着人吹,太受不了。’
“她就起身走到空调柜机前,调整冷风摆动的角度。水果刀和苹果都捏在她的左手里,她将右手腾出来按动一个个电钮,背朝着我。
“我抓住这个机会,在身边酒柜里拿出安眠药瓶,迅速扭开,往她那杯酒里一下倒了小半瓶药进去,然后把药瓶盖好,放回原位。
“她调好冷风吹拂的角度,转身问我:‘这下好了吧?’
“我说好了,端起那杯酒,晃了晃,对她说:‘现在好了,我没有失去皮见竹,你也可以拿到20万股股票,我们两人都有好处,庆贺一下。’
“她接过酒杯,说:‘周大姐,人家都说你是个好人,我今天更加相信了。我们喝一杯!’她和我碰一下杯,抿了口酒,接着说:‘你能理解我,何莲莲倒不能理解我,她刚才来电话,说马上要到这来劝劝我,哼!’
“我一听,吓了一大跳。何莲莲一来,不就麻烦了吗?安眠药已经进了于香君的肚里,放弃计划已经不可能了,我周淑兰怎么这样倒霉?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于香君笑着说:‘莲莲做我的思想工作来了,你等着看好戏吧。’说着又动手要赶快削完苹果。
“我当时头脑飞转:难道把何莲莲一起除掉?虽然她也得了不少脏钱,害了不少工人,死一回也不冤枉,但良心还不坏……
“这时,何莲莲的脚步声已经响上楼梯,进了衣帽间,于香君喊了声:‘是莲莲吧,我来开门。’说着右手把水果刀递进左手,按着沙发扶手站起来,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着已经削好的苹果递给我,同时中指和无名指无意中还夹着水果刀。我一看见水果刀,急中生智,有了好办法。立即把水果刀和苹果一起接了过来,于香君当时一点没在意,起身去开门。”
“我跟着她一起走到门后,她抓住把手就要开门。我连忙背靠门站住,左侧面向她,故意眨了眨眼睛,把刀插在苹果上,举起来晃了晃,意思要吓吓何莲莲,她竟上了当,笑着点点头。我又用脚后跟顶住门,给她俩里外开门使了点反劲,在于香君集中力量开门时,我暗暗把水果刀绕进她的睡衣,然后把顶门的脚突然一松,门猛地打开了,同时我迅速把刀插进这个该挨一千刀的女人的心口……”
周淑兰后边的叙述,与冯节推理想像的情节基本一致。
那个酒瓶是如何转到陈梅梅手里的?
周淑兰说:“收拾现场出来,我感到这个误杀的场面做得天衣无缝,何莲莲也该受点冤枉,我没什么对不起她的。我出了别墅区,没想到又在路口遇到了陈梅梅。
“梅梅问我:‘跟皮董和于香君谈过了?’
“我说:‘老皮不在,于香君说何莲莲马上要来,我不想一晚上见到这么多讨厌的人,所以先出来了。’
“梅梅看我手里拿了大半瓶‘人头马’,问我,我说是于香君招待我喝的,留下来她还不是倒了,多可惜。
“梅梅说她要喝,我随手就给了她。她拿起来便往口里灌,我看着好笑,又想到此时我跟她走在一起不太好,就自己找了个‘麻木’先走了。”
为什么酒瓶上没有你周淑兰的指纹?
周淑兰说:“我始终戴了丝网手套。倒不是讲究,而是内心讨厌于香君和她的家,不愿意有任何接触,所以没留下任何指纹。我把于香君的尸身扶起来,在门把手上留指纹,是因为我在门后藏身时,抓过门把手,把于香君开门时留下的指纹破坏了。”
至此,已经没有任何疑问。周淑兰被立即拘禁。
冯节听说她是凶手,当晚在家喝醉了酒,没打麻将。
晚上,看守所干警为周淑兰做了最好的饭菜,恭恭敬敬地送上。周淑兰谈谈笑笑中吃了一小碗饭,只是放碗时不小心,让碗掉在地上摔破了。
第二天早上,天大亮了,周淑兰还在沉睡。女警唤她起床,她一直没反应,就打开监狱门进去,揭开被单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周淑兰已经用碎瓷片割破静脉自杀了。
她给皮见竹留下一封信:
见竹:
我走了,你该满意了吧。
我一时性起,铲除了于香君这个害人精。虽然她是罪有应得,但用我的命换她的命,太不值得,不过已经无法挽回了。
你也无法挽回了,我知道,离开你,对我来说无疑是一种解脱。你的卑鄙总要人来为你付出代价的。小兵出生才几个月,你强行抱着他去检查身体,在左手中指上取血,结果造成严重感染,不得不把这个指头切除掉。小兵当时好好的,取血化验什么?我后来才知道,你是要查DNA,看他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小兵为此从小就被同学们喊作“九指丐”,心理创伤终身难愈。我同意送他到美国去读书,是迫不得已。他才16岁,出国太小了,但是远离这个环境,远离使他蒙受羞耻的父亲,对他来说总要好一些。
现在,我也为你的卑鄙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我知道,你还要害人的。我在阴间更加无法阻拦你,我只有在这里求求你:不要教坏小兵,不要让他再回到你身边,不要使他成为你这样的人。求你了!
周淑兰 绝笔
张大队长把这封遗书复制留底,原件送去给皮见竹。皮见竹面带讥讽地看完,哈哈一笑,“啪”地一声,摁燃打火机,烧着了遗书,就着火团吸燃了一支“中华”烟,然后把火团丢在地板上。火团熄灭,留下几片纸灰。
皮见竹回头问张大队长:
“还有什么事吗?”
九
何莲莲无罪开释。
她找到李秀英,送给她三千元钱。李秀英嫌少,要加三百元,说:“那天警察要是晚到一步,我就把那件宝贝内衣按三千三卖出去了。”
何莲莲于是给她加了三百元。
李秀英决定今年不踩“麻木”了,整天邀人打麻将,“小一角”的。
何莲莲请冯节在汉州大酒店吃海鲜。冯节的老婆警惕地跟来了。
他们刚落座,餐厅经理就过来道歉:“对不起,昨天皮市长在这里举行婚礼,名贵海鲜都用完了,新来了大河蟹,要不要?”
何莲莲奇怪:“皮市长?”
餐厅经理说:“就是皮见竹呀,才提拔为副市长,又同青霞小姐结婚,双喜临门咧,听说马上要到澳洲去度蜜月。”
喷喷香的大河蟹上来了。冯节的老婆坐在老公和何莲莲中间,双脚在餐桌下伸得老远。餐厅里的大彩电开始播放“汉州新闻”:
画面1:皮见竹和青霞等人在飞机场与送行的市领导一行人握手道别。
解说:副市长皮见竹率我市化工考察团,于星期三启程前往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国考察市场和投资事宜……
画面2:皮见竹和青霞并肩站在高高的飞机入口处,微笑着向送行的人们挥手致意。
冯节打了个哈欠。何莲莲的脚在餐桌下无意地一伸,碰到了冯节老婆的小腿。冯节老婆的脸更阴沉了。为了消除她的疑心,何莲莲对她说:“我们这些人在汉州无根无基,混得不好就要翻船,一不小心连命都可能赔上。我准备回老家去,开个小工厂,搞农产品加工。”
冯节老婆酸溜溜地说:“那你也是人上人呀!”
正在这时,楼下街对面报亭起了骚动。原来是人们正在抢购刚到的《南国都市报》。餐厅经理挥着一张报纸冲进来:“快来看快来看,《南国都市报》上登了我们汉州的事!”不少人离开餐桌,凑上去看那张报纸,只有冯节置若罔闻,埋头吃蟹。
餐厅经理在人堆中大声念道:“标题是:《要命的“汉化”股票》,署名:马汉。哇——,好长哟,登了两大版!哎——,这里还有一则短消息:‘本报讯 汉州市原副市长皮见竹于今晨在北京机场海关被拘留,省检察院已将他押往异地进行审查……’”
有人打断他,不解地问:“怎么这样快?刚见报就逮了人?”
餐厅经理内行地说:“你不懂。这种事,上边都要在暗中作充分的调查,确定报道反映的是事实,才登报、抓人一起来。这个作者,马汉,是个什么人?”
冯节老婆反复念着:“马汉,马汉……”突然紧张地转向冯节,压低声音问道,“这个‘马汉’是不是你?你早说过,‘冯’也是‘马’,老祖宗是司马迁——”
冯节的嘴唇上沾满蟹黄,不耐烦地截住她:“扯蛋!少管闲事!快喝酒快喝酒,总编还等着我打麻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