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3年第12期
麦香、小翠和摩登女郎
作者:轻舞飞扬
不过,只要工头交代完第二天的活路,一离开工棚,大伙的劲头就上来了。首先冲破这沉闷空气的,是大伙公认的老江湖。他是工地上的老人,有一肚子倒不完的奇闻怪事。常常说些男女之间的荤话儿给大伙搔搔庠。但麦香有些厌恶。他是打工仔里的知识分子,堂堂高中生。只是因为家里太穷:一个老爹,好吃懒做,只会耍嘴皮子;而奶奶供他上中学,累得躺下了,他才无法继续深造,中途辍学。而且,处的对象小翠,家里也是穷得叮当响。养家、婚配,都急需一笔数目可观的银子,他只得背井离乡到南方当打工仔。虽然他自觉高雅,却从不敢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因为工棚里的人,都是喜欢讲女人的。这也难怪,从早到晚困在工地里,累得黑汗直流。除了伙房有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奇丑无比的老女人,他们也难得再见到一个异性。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麦香已不再厌恶老江湖和其他人讲女人的事,好像女人是的确值得讲的。老江湖曾说:女人是一本男人永远翻不完的书。当他们在津津有味地谈女人的时候,麦香其实也正在想小翠。
小翠也是一个孤苦伶仃的姑娘,自小丧父,母亲守寡。她生得单薄,却很清秀,胆小而善良。虽然只读过小学,但聪颖过人。一双大眼睛总是贮满忧伤。
那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星夜,月儿高悬。当她在村子尽头的池塘边送麦香远行的时候,她本想冲麦香露出一个笑脸。然而,却情不自禁地淌出了伤心的泪水。
“哭啥,咱是出去挣钱,挣大钱!有了钱,你妈和你就可以过上好日子,咱也可以风风光光地办婚事了。”麦香的手搁在小翠肩上,感到一阵心酸。小翠太瘦了,多么需要营养和一份好心情。
“啥时回家?”小翠低着头,嗓子带着哭音。小翠心里难受,她听麦香的老爹麦驴头在村子里吹牛,说什么麦香要去的地方像外国一样。外国像啥,小翠不知道,但她可以想像外国比野狗屯要好。麦香老爹还说,等麦香发了财,麦香就要到城里过上等人的日子。但麦香毕竟是上过学的,他反复强调老爹是在说胡话,说麦香不是忘本的人。
麦香到南方打工三年,甚至连春节也没有探过家,他要拼命攒钱。
其实,他也并不十分想回去。老爹是个老混混,凭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东混西混,瞎编些故事哄没有见识的乡亲们,蹭顿饭或骗几个鸡蛋。乡亲们虽唤麦香的老爹“麦驴头”,但在偏远穷困的山坳子里,也少不得他那几声驴叫。他只是惦记瘫痪在床的老奶奶,放心不下小翠。但他明白,没有经济实力,回去也是白搭。
日子久了,大伙兴致勃勃地谈女人的时候,麦香也时不时插上一两句。
“天天讲女人,把我们这位大弟弟的心也讲活了。”老江湖打趣麦香说。每到这时,麦香的脸一阵通红,露出很羞涩的样子。因为在这群打工仔中,麦香的年纪最轻,所以大家都唤他大弟弟。还因为麦香生得高大英俊,却寡言少语,像个女孩子似的。起初他不好意思,后来就习惯了,倒也无所谓了。大弟弟还常常给大伙代写书信或帮忙做些需要文化的事情,大伙都很喜欢他。
有天,老江湖问他:“大弟弟,今年满二十没有?”
“二十一啦。”
“该娶个漂亮姑娘做老婆啰!我像你这个年纪,已经同女人睡过三年觉了。啧啧,那时候最盼的就是赶快天黑,好上床睡觉。”
麦香不好意思这样露骨地谈论婚姻。在他心里,小翠是纯洁的。他答道:“还年轻呢。”
老江湖用嘲笑的口气说道:“笑话,二十出头的年纪还年轻?”
“用不着,我还不需要女人。”麦香搪塞老江湖的攻势。
“你没有尝到女人的滋味,自然不知道女人的可爱。将来结了婚,就会明白男人是离不开女人的。”老江湖带着教训的口吻结束了这次夜谈,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便径自睡下了。
但老江湖的一番话,已经深深印在麦香的脑海中。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反复思索,感到意味无穷。
晚饭后短暂的休息时间,平常,大伙都是洗衣服或者坐在工棚院子里聊聊天。而麦香却偷偷溜到几里外的商场里,找一个空闲的座位,撑着下巴看商场里穿梭往来的人流。在他的脑海中,印着许许多多女人的脸。她们身段苗条,衣着时髦,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他总忍不住要贪婪地多看上几眼。有时候,偶尔有个漂亮的女人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他不敢正视,内心却感到满足,偷偷地胡思乱想一阵。这个女人一走,他就感到一阵莫名的空虚。的确,他是感到些没有女人的烦闷了。
日赶夜忙的工程总算告一段落,工头宣布休息一天。麦香早该理发了,但附近的一家发廊剪个头就要十元,贵得不像话。他总是跑到离工棚十里外的郊区,一个老头经营的剃头挑子那儿,剪发带刮脸才两元。他原打算像往常一样走着去,可是,最近不知是什么原因,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在诱惑自己。他竟穿上唯一的一套西服,袖口上的商标是几个外文字,这是小翠卖了家里攒了几个月的鸡蛋,外加两只老母鸡,走了几十里山路,从集镇上专程为他买的。麦香换上西服,浓眉大眼,黑漆漆的一头硬发,加上一米八的魁梧身材,俨然是个城里帅哥。
这正是一个暮春三月的好天气。温暖的阳光晒在身上,舒坦极了。麦香溜出工棚,伸了伸四肢,感到十分快意。尤其是缝在内裤里的那份三年打工积攒下来的那点“家当”,让他腰杆子也硬了许多。他早就听说大城市的小偷比家乡的野狗还多,就把钱缝在内裤里。除非杀了他,神偷也别想得逞。他觉得上一趟街不容易,仅仅去理个发,又回到工棚,太无聊了。听说这里的滨海公园好玩得很,最近废除了门票,不如到那里去逛逛。逛的目的,也是想看看漂亮女人。
他乘上了开往滨海公园的电车,但车里的座位早就被占满了。他站在车厢门旁边,手扯住车厢里的皮圈,身体随着车厢的震动摇晃着。
一站站过去,电车开得飞快,像比赛似的。他听城里乘客说,现在时兴承包,开得快,拉得多,就挣钱多。越往前开,上车的越多,下车的越少。车厢挤得满满的,几乎连插足的地方都没有了,挤得人东倒西歪。麦香恼火极了,早知乘车这样受罪,倒不如走着去。再加上五毛钱就可以理发了,这真是一举两失。正想着,电车又到了一站。车门开了,仍然没有人下,反而又上来了一个乘客。车动了,麦香忽然感到一阵好闻的香水味。他转过头定睛一看,是一个女人上了车,背对着她。那女人一头卷发,黑得放亮,细柔如丝。他在想,这样漂亮的发型,人也一定长得很漂亮。他的鼻孔在领略那股香味,脑海在遐想中,也不感到拥挤,倒希望这趟车就这样一直开下去。
急刹车的时候,车身起了一阵剧烈的震动。那女人因惯性往后猛一退,正撞在麦香的怀里,一只高跟皮鞋还重重地踩在麦香的脚上。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使麦香大感意外,他没有感到脚痛,反倒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他觉得心在狂跳。因为,他还没有与一个女人像这样亲密地接触过。虽然同小翠青梅竹马,但在偏僻的乡下,人们的思想是非常禁锢的,也只是牵牵手而已。
那女人急忙站直身体,掉过头来对麦香说了一句:“对不起!”一口京腔,不仅好听,而且动人。麦香趁势看清了那女人的脸:白皙的皮肤,红红的嘴唇,弯弯的眉毛下面嵌着一双迷人的黑眸子。麦香语无伦次地说了一连串的“没关系”,那女人见他那副不善应付的样子,友好地冲他一笑。
麦香的心激动得几乎蹦出了胸膛。
那美丽的女人,在滨海公园前一站下了车。麦香竟也跟着下了车。仿佛那女人是一块磁石,他就是一根被紧紧吸住了的铁针。
她体态娉婷,背着一只浅色鳄鱼皮的小坤包,款款而行。回头一看,麦香正和她保持着相当的距离,紧随其后。麦香体格健壮,脸庞英俊,皮肤黑黑的,简直就像古天乐。
那漂亮的娘儿放慢了脚步,突然回头朝麦香一笑:“到滨海公园去?”
“是的,你呢?”麦香在答话的同时,放大胆往前紧跟了几步,和那女人肩并肩走在了一起。他虽然竭力想放大方一些,但嗓音发干,说话的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
“我们一起走吧!”女人很大方地说。
麦香受宠若惊,不会是做梦吧?他悄悄用手指掐了掐大腿,生疼。
虽然已是暮春时节,公园里仍是一派草长莺飞的景象。小桥流水,奇花异草,还有那怪模怪样的雕塑,虽不知是啥意思,麦香倒也觉着顺眼。一对对年轻的情侣,或搂或抱或喃喃私语。往日,麦香在商场看见挽着手的情侣,满怀妒意;但今天,他的心情也像春天的阳光一样美好。他忍不住打量走在身旁的女人:她不但脸儿生得俊俏,走起路来也是婀娜多姿。在浅绯色的薄呢大衣里,衬着一件嫩绿色的真丝绸上衣;一条熨烫得笔挺的浅色裤子,配一双乳白色的高跟皮鞋,整个人就像一朵散发着幽香的名花。
忽然,那女人的胳膊伸过来,紧紧挂在麦香的臂弯里。麦香的臂像触了电,一阵酥麻。他像喝醉了酒,步子也走不稳了。他暗暗鼓励自己:放大方些,千万别出丑。
两人的身体越发贴得近了。他们在一条幽僻的小径上漫步,一阵阵女人身上散发出的香气,使麦香如醉如痴。
他们选择了树荫下一条干净的长椅,像一对情侣似地紧紧挨着坐下。麦香的心“咚咚”直跳。当那女人将一只白嫩的手放在他膝盖上时,他大着胆子将这只洁白如玉的手握住了。好一阵,他才学着小说里的样子,嘎着嗓子说:“我还没有请教小姐的芳名呢!”
她只是向麦香投过来一个妩媚的微笑,调皮地说:“我没有名字,就叫我小姐吧!”
“怎么会?”麦香感到茫然。他是情场新手,还未入调情的门道,只知道握在自己掌心的手是那样温润、舒适。
“真的,我不撒谎,我没有名字。你假如一定要叫我的名字,随你叫一个好了。”那女人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打量着麦香。
麦香傻傻地呆着。对于女人,他知道得太少,老江湖谈的那一套,在这样高贵的女人面前,如何敢启齿?屯子里的女人不是叫小丫,就是叫甜枣,最中听的名字就数小翠了。忽地,他记起读书的时候,镇上有一家豪华的舞厅,名字叫蓝梦。他虽然从不敢跨进去,但那耀眼的灯箱里闪动着的“蓝梦”二字,却使他产生过神秘、美妙的幻觉。
“蓝梦!我送你这个名字好不好?”
“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好了。”一串鲜脆的笑声,从女人红艳艳的唇里蹦出来。一排雪白的牙齿,闪着光,像一粒粒珍珠。
这悦耳的笑声,使麦香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他说起话来也自然了许多,他情绪亢奋:“蓝梦小姐,能不能告诉我,你在哪所大学读书?”在麦香的记忆中,一直以为只有女大学生才会有这样既漂亮又高雅的名字。
那女人又发出一串笑声,她把弯弯的长眉一扬,说道:“蓝梦?好吧,我就是蓝色的梦幻。你问我在哪所大学读书?我在社会大学。”
“社会大学?这大概是所新开的学校,校名倒不熟悉。”麦香憨厚地说。
“熟悉不熟悉,和你有什么相干?你又不想去报考。”
麦香被这位姑且叫做蓝梦小姐的话勾起了兴趣:“我读过中学,我可以去报考。我想同你在一个学校读书。”
“谁要和你在一起,羞不羞?”她逗着麦香,又露出了迷人的微笑。
“那么,蓝梦小姐读的是哪个专业呢?”
“我吗?”蓝梦似乎很正经的样子,“我读的自然是社会专业,研究男人怎样追女人的方法呢!”她说到这里,忍不住笑弯了腰,把身体整个投到了麦香的怀里。
麦香经不住这种引诱,把头凑到蓝梦的耳边,颤抖着说:“蓝梦小姐,你真好看。”
憨厚的麦香,完全被这个女人征服了。
“我们去看一场电影吧,听说是一部很精彩的美国大片。”蓝梦小姐站起来说,麦香自然是惟命是从。两人挽着臂,走过花径,跨过一座小桥,向公园门口走去。游人们都向这对帅哥靓女投去艳羡的目光。
他们买了票,走进电影院的时候,电影已经开映了。里面黑黑的,他们在后排双人包厢里坐下,并不真在看电影。
黑暗中,她似乎有点放荡了。把上身紧靠着麦香,头枕在他的肩上。麦香的胆也放大了,他把一只手从蓝梦小姐的后面伸过去,紧紧地搂着她的腰。他们脸和脸的距离已不到两寸,她的鬓发有时会痒痒地碰到他的脸上,好像在搔着他的心。她的樱唇透出一阵幽香,让麦香迷醉。他轻轻瞟了蓝梦一眼,尽管在黑黑的电影院里看不真切。但在银幕的反光下,她的倩影更加动人了。麦香揽着她腰肢的那条胳膊更加用力,她也把自己粉嫩的脸和他的脸紧贴着。
两小时飞一般地过去了。他们从电影院出来,蓝梦提议去吃海鲜。麦香不自觉地摸了摸腰下,内裤里藏着好大一叠百元大钞。趁蓝梦点菜的空挡,麦香借故方便,到洗手间悄悄拆开内裤里缝死了的荷包,数了几张大钞。这时,色胆已使他不顾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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