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1期
情奔原始老林
作者：郭连元
他们不知电话为何物，远离一切现代文明，和他们相伴的是蓝天白云、大山荒坡、古树野猴。时光流转，他们已在深山老林中度过了46个春秋———
2001年国庆节，重庆市历史学会教学研究会理事程东旭先生，到重庆市江津市中山镇探险旅游，发现了这对深山老林的恩爱夫妻，这个近50的年爱情传奇才得以流传。6月13日，记者到重庆江津市中山镇采访了这部爱情传奇的主角———刘国江和徐朝清。
少年郎爱上俏寡妇，为爱私奔至深山
1942年6月的一天，年幼的刘国江在家门外捉蟋蟀，忽然被一阵唢呐声吸引住了，只见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抬着一顶大红花轿迎面而来，他望着迎亲的队伍发呆，他知道是邻村一位美丽的姑娘嫁到本村吴家。这年他才6岁。
那以后，刘国江就经常看到那个清秀的姑娘，她叫徐朝清。他惊诧她的美丽，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那么明亮，那么令人心动。她婀娜多姿的腰身就像池塘边上的杨柳，多情含笑的脸就如天上的月牙。那时，村里人开玩笑似地问他，以后要找个什么样的媳妇，他就会很认真地说：“就要像徐姑姑那样的人儿！”这些话传到徐朝清的耳里，她会善良地笑笑：“这孩子，真可爱。”
在刘国江苍白的少年记忆里，徐国清是他唯一美丽的风景。就这样，刘国江读完高小，因为家中成分不好，未能再继续上学，爹爹告诉他，能认几个字就算不错了。他只得安心做个农民。而徐朝清的人生似乎并不那么幸运，结婚十多年后，丈夫因病去世，抛下了她一个柔弱女子和4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徐朝清的天空一下子就暗淡了，生活磨难接踵而来，正将谈婚论嫁的刘国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想帮她，但担心流言，他不好帮忙，而且他也不知从何帮起。
一个傍晚，徐朝清背着最小的孩子到村东的河里去打水，由于身体太虚弱，她不小心掉进冰冷的河里，河边洗菜的婶子看到这一幕，连忙呼救。刘国江闻讯赶来，急忙跳进一人多深的河里，把她们母子救了起来。他把她们送到家里，又喊来乡村医生。当母子二人苏醒过来的时候，他才舒了口气。这时，已经是凌晨1点钟了。送走医生，刘国江想给她们弄点吃的，揭开水缸却一滴水也没有。他迎着清冷的月光担了水回来，给她们一家人熬了一锅稀饭。清醒过来的徐朝清看着忙碌的刘国江，感激的泪水溢满了眼眶。而就在这次事故后，刘国江下了一个决心，一定要尽力帮助她。
那以后，刘国江就会主动上门帮助徐朝清做些体力活。担水劈柴，照应家务，刘国江乐不知疲。日子久了，徐朝清心里渐渐生出些感激之外的情愫。她太需要一个男人支撑起这个破落的家了。但她对此不敢抱太大的奢望，因为对一个结过婚又有4个孩子的妇女来说，想找一个称心如意的男人简直比登天都难。有一天休息时，徐朝清对刘国江说：“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找个老婆了，以后就少到这儿来，免得别人说闲话。”刘国江听了她的话后并不领情，他真诚地说：“只要你不嫌弃，我就是要常来帮你，别人说七说八的我不在乎。”徐朝清听了脸色发红，也不好再和他争论。
有时候，刘国江站在背后打量徐朝清，一股微风吹来，他就闻到一丝莫名清香。啊！是从她身上发出的，这味儿真好，令他陶醉。他想去拥抱她。
当他们为这样的生活感到庆幸时，吴家婆婆却不高兴了，常常指桑骂槐：“我家不需要别人多管闲事，没事就不要围着别人屁股转。”她甚至开口叫刘国江以后不要进她家们。而刘国江的父母也开始着急了，以前很多人争着给刘国江做媒，自从他成天到徐朝清门前转来转去，再没人给他提亲了。刘国江痛苦极了，他知道他爱徐朝清，但他不能明目张胆地去爱。
刘国江忍痛有半个月没去看她，但他心里总是放不下她。那天赶集，在街上碰到徐朝清，他想上前搭话，徐朝清却说了一句“寡妇门前是非多”就走开了。刘国江心里很不是滋味。当天晚上，他悄悄进了徐朝清家门，明确告诉徐朝清，他爱她。徐朝清哭了，她望着眼前成熟的汉子，摇了摇头。刘国江一下急了，他一把抱住她，激动地说：“我说的是真的！”他们哭泣着相拥在一起。
他们白天不能在一起，只有晚上才能避开邻居短暂地相聚，这样的日子痛苦而且漫长。刘国江那时常做的一个梦就是带着他心爱的人远走高飞，醒来却是泪湿枕巾。他们就这样苦苦地相爱了一年多。乡邻的流言蜚语似一把把利剑，直刺他们的心坎，他们已经很难在这个村庄继续生活下去了。刘国江痛下决心，要带她到一个没有纷扰的世界。
山那边很远的地方，有个叫半坡头的山梁。两年前，刘国江为了寻找丢失的耕牛，走进了那片荒凉的林子。梁子两边是峻峭的峡谷，里边怪石林立，树木葱郁，别有一番景致。在这块理想的世外桃源里，还有一块平地能开垦耕种。徐朝清听了他的讲述，遂打算一起离开村子，到半坡头安身。
1956年8月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刘国江和徐朝清一人背着一个孩子，手上牵着一个孩子，带着铺盖、炊具、粮食、食盐上路了。刘国江拿着弯刀，慢慢地走在前面开路。很晚，他们才赶到半坡头。到了目的地，他们燃起了一堆火，草草地铺了个窝，然后和孩子们疲倦地睡去。
桫椤树下的辛酸浪漫，打造人间“伊甸园”
第二天一早，刘国江就到附近拾来一堆枯枝，熬了一锅玉米糊。然后一家六口围着火堆慢慢喝粥。刘国江和徐朝清相视一笑，他们可以真诚地相爱了。吃了饭，刘国江就去砍些木头，搭成一个窝棚。徐朝清则带着孩子拾柴火。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随后，刘国江和徐朝清在附近挖了三块菜园，分别种上了土豆、红苕、玉米。看着孩子们在山林里嬉戏，刘国江和徐朝清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浪漫。因为有爱，生活的千辛万苦又算得了什么。干活累了，刘国江会给徐朝清编织一枚戒指，徐朝清会顺从地戴上。相期永结相好，不再分开。
一天，刘国江在坡上休息时，突然发现了一种茎高而直，叶片很大，呈羽分裂开的植物，他大惊，隐约记得私塾先生教过的，这就是桫椤树，恐龙时代的植物。他大喜过望，他把徐朝清和孩子们叫来，给他们讲6000万年前那个远古的时代，他拥着徐朝清说：“这桫椤树是我们爱情的见证，让我们白头到老。”那以后，他们常常坐到桫椤树下，分享远离尘世纷扰的清静。
然而，他们带去的粮食很快就用完了，熬的粥也越来越稀。刘国江就到河里去捕鱼，徐朝清则到山坡上挖野菜，什么芭蕉头、黄浆头、野蒜、苦沾毛，都是他们常吃的菜品。煮好野菜，然后放上几块锅巴盐就是一顿午餐。吃了野菜，他们常常呕吐不止，身体虚弱，刘国江和徐朝清就互相鼓励：“苦日子很快就会过去，我们种下的粮食要收获了。”他们在山林里摘野核桃、野枣，把木酱树叶摘下晒干，然后磨成面粉备荒，以度过青黄不接的日子。
他们最高兴的是，刘国江在山林里摘野果，忽然发现了一窝野蜂子。他用枯草燃烧的烟子把蜂子驱走，然后爬上树，把蜂窝摘下来。蜂窝里面有厚厚的一层黄澄澄的蜂蜜。他提着蜂蜜回了家，一群孩子围着他高兴地转：“爹，我要吃糖。”他们围着刘国江跳啊，唱呀，热闹了好一阵子。
那一年，附近的飞河涨水。一时暴雨倾盆，山洪暴发。刘国江一家在窝棚围成一团。听到外面轰轰的雷声，孩子们吓得直哭。很快，他们的窝棚就被山洪浸湿了。水越涨越高，刘国江只得带着一家人到梁上最高的一个岩洞避雨。狂风暴雨吓得他们一步步地往山崖上挪。他们到达崖洞时，身上没有一点干的，一家六口紧紧地缩成一团。洪水涨了一天一夜，他们就在崖洞捱了一天一夜。大水冲走了窝棚里的一切，刘国江和徐朝清看着破落的窝棚，禁不住失声痛哭。这天，刘国江下山到村子里借了点粮食和火种，才度过了这一劫。
有一年，地里的玉米长势喜人，刘国江和徐朝清都很高兴。清晨，徐朝清推门一看，却傻了眼，地里的玉米棒不见了，只剩下一根根光秃秃的玉米杆。她明白了，昨天晚上野猪把玉米吃完了，她一下子大哭起来，顿时觉得希望没有了。刘国江安慰她：“吃都吃了，你哭有什么用。”她那时真的对生活很灰心，只是刘国江在她身边，让她感到安心了许多。为了保证地里的红苕有一个好收成，他们一家人轮流看守，不让野猪再次得逞，他们这才收到100余斤红苕。
尽管生活艰难，刘国江和徐朝清却恩爱有加。每当夕阳西下时候，一群孩子就围着刘国江听他讲过去的故事，徐朝清则在旁边看着他们。他们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很多日子，他们相拥坐在小园的木台上，看孩子们追逐嬉戏，看太阳从山的那边落下，映红天际，映红他们收获的麦田。
第二年，刘国江和徐朝清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随后，他们一共生了4个孩子，除了从吴家带过来的一个孩子在3岁时不幸夭折外，其他7个孩子都已长大成人。
孩子们都走出大山到山下安家立业，最小的儿子带着媳妇远赴福建打工。老人最小的女儿年前出嫁。从此，大山深处就只剩下两位老人相依为命。孩子们曾劝父母到山下居住，但老人在山里住惯了，愿意与大山为伴。
天梯爱情路，一个天荒地老的动人传说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他们已经在深山生活了几十年了。这几十年里，刘国江和徐朝清把窝棚改造成一个二间房屋的小楼阁，上面铺有枯叶，还能避风挡雨。他们在窝棚旁开辟了两块菜园，种上豌豆、胡豆，还种下了柑橘，每年9月，还要收获一些柑橘，遇到有人来看望他们，他们就用柑橘和蜂蜜招待客人。半坡头成了他们的生活“伊甸园”，在这里，度过了他们艰难却又浪漫的大半生。
为了让徐朝清吃上肉，刘国江要走很远很远的路，到村里买猪崽。然后让常乐乡高滩村的杨书记把猪崽给他送来，有时也捎来一点粮食、盐巴什么的。到了年末，杨书记会带着工具，到半山坡帮他宰猪。那样，一家子就可以吃上猪肉了。这样的日子并不多。他们没有太多的粮食来喂猪，喂一头猪要管好几年。
当时上山是没有路的，进出全靠经验和记忆在老树林里寻寻觅觅。为了行走方便，刘国江上山后就寻思修一条路。
没有任何现代工具，要在崇山峻岭的深山中修一条路是何其艰辛。一到农闲，刘国江就带着刀子、锄头、铁、钎等工具进山。先找好线路，再砍树割草，挖沟排水，筑路基，填路面，一天能修一米也就不错了。
最困难的是在悬崖绝壁处修路。刘国江沿着悬崖绝壁修梯子，先在不知有多少年历史的顽石上打洞，让脚先放进去，然后站上去，在绝壁上用泥土、木头、碎石来筑阶梯，用这种办法一年也只能修好一小段。
十多年过去了，刘国江从青年修到中年，总算修好一条下山的路。孩子们就是沿着这条长满桫椤树的路下山的……
2000年6月13日，记者随江津市中山镇文化站刘东林站长、高滩村杨治超书记重走他们的爱情路，深感他们爱的坚贞和不易。刘东林说，天梯路不断延伸，他们的爱情也就不断延伸。对于那些情侣来讲，这条爱情路，就像一把同心锁那样富有意义。
他们在艰苦环境中的长相厮守，深山里的相濡以沫，对生活在现代都市的人来说，不仅仅是一幅纯净美丽的风景，而且会让我们体会到爱情真谛。两位古稀老人用他们大半辈子对爱情所作的诠释，其意义已经远远超越了爱情本身。
当我们在城市的光怪陆离中快要迷失的时候，想想深山里的爱情，那缕原始的风，或许可以唤起我们对爱的反思，想想什么才是我们最想要的，什么才更接近自然，什么才更接近我们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