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3期
大漠黑珍珠
作者:翁健华
变故
巴克集是个神奇的沙漠小镇。白天,人们只能看到烈日下破旧矮小的石头屋子,人迹稀少,了无生机;一入夜,这里就变成了热闹非凡的集市,无数的黑油火堆将这片大漠映照得亮如白昼,如蚂蚁般汹涌而至的人们,永远精力旺盛。
丁小青牵着马,走到一间小石屋前停下。他看着门口那块被风沙击打得似一张麻脸的木牌上刻着模模糊糊的四个字:“臭气冲天”,就忍不住笑了。还未进屋,一股臭味已经扑鼻而来,丁小青揪揪鼻子,喃喃自语:“果然是臭气冲天。”
丁小青人未到,声先至:“我要三块臭豆腐,一块要炸老的、一块要刚熟的、一块要半生不熟的。”
丁小青的话很有趣,也有点刁难人。但钱老麻子头也不抬,手中的长筷子一挑,三块臭豆腐飞了起来;他左手从旁边的竹筒里抽出一支竹签,一刺,便将三块臭豆腐串起,伸到丁小青面前,说:“给钱,一块黄金、一锭白银、一枚铜板。”
“太贵了,就给你一锭银子吧!”说着,他从腰间挖出一块碎银,放进钱老麻子的手里。
“老子比他先来,这三块臭豆腐理应卖给我!”一个赤着上身、胸前有一块狼头刺青的大汉,伸出巨手,抓向丁小青几乎到口的臭豆腐。
丁小青将手中那串臭豆腐往背后一藏,避过了狼头刺青大汉那一爪。那大汉又一爪,变本加厉地抓向丁小青的咽喉。这一招正是“大力锁喉龙爪手”,黑狂风马会巴克分坛坛主毒狼的绝技。
丁小青疾退三步,将三块臭豆腐往口中一塞,猛吞下肚,毒狼大吼一声:“杀了!”
屋子里十几人一跃而起,各自取出兵器,围住向丁小青。危急时刻,一支竹筷子伸到他手边,丁小青不假思索地握住了那支竹筷子,竹筷将丁小青拉得腾空而起,往门口飞了出去。恍惚中,丁小青记起这正是钱老麻子手中那根丈许长的竹筷。
钱老麻子拦住众人的去路。
钱老麻子双手搭在大铁锅的边沿,焦肉的气味弥漫着杀机。钱老麻子“呔”的一声发力,将巨大的油锅端了起来,往毒狼一伙人猛泼了过去。
暴雨般的热油泼出后,惨叫声如鬼哭狼号。热油遇上大火,“砰”的一声,整间屋子便燃烧起来,火光冲天。在熊熊大火中,钱老麻子放声狂笑……
正午的太阳燃烧着整个大漠。一匹健马拖起一道金色的尘土,快速往鹰教总舵延伸。它的主人丁小青无情地用鞭柄将它的臀部戳得千疮百孔、血肉模糊,巨大的疼痛迫使它迈开四蹄狂奔。
太阳的火舌在慢慢腐蚀着丁小青的生命。丁小青的伤口在膨胀。此刻支持着丁小青的,是鹰教总舵那面高耸入云的雄鹰大旗,是鹰士们如鹰般顽强的意志和信念。
“砰”的一声闷响,丁小青终于连人带马撞倒在黄沙上,激起一片沙尘。已经用尽了最后一分气力的健马终于力竭而亡。
“教主,请将我的肚子剖开……”丁小青挣扎着说出最后一句话。
“黑狂风马会准备向回疆王献上价值连城的黑宝石‘大漠之星’,请求回疆出兵,合力歼灭鹰教。”这是在丁小青肚子里的一块臭豆腐中找到的信息,是丁小青和钱老麻子用生命换取的。
鹰教的宿敌黑狂风马会,势力没有鹰教强大,但行动敏捷、善于打游击战。黑狂风马会与回疆王结盟,一直是岳剑宗最担心的事,而现在这事却将要成为事实了。早在三年前,黑狂风马会就有借助回疆王之力灭鹰教的意图,但当时回疆王非常欣赏有大漠霸主气势的鹰教及教主岳剑宗的统帅才能,而没有答应黑狂风马会的请求。可是现在事态有变了,因为在三个月前,岳剑宗明确地拒绝了回疆王令鹰教归顺于己的意愿。
“传令下去,降半旗,全体鹰士向神鹰使钱老麻子和丁小青致敬。”岳剑宗沉痛地下达教主令。
双刀会
丝绸古道,流沙漫天,人烟稀少,历来只有客商和保镖来往。一前一后两骑驰骋在一望无际的大漠上,漫卷飞沙,匆匆而来。
“教主,前面便是分边城了。”紧随岳剑宗马后的铁叛说。
岳剑宗点点头,快马加鞭往日落方向的分边城赶去。此城位于汉、回交汇点,是一处两不管的繁华之地;城中居民以回人居多,回疆王在此有很大的势力。岳剑宗贵为大漠霸主,竟也亲自出马,可见他对黑狂风会献宝给回疆王一事,极为重视。
“分边城中的和平饭店,是我鹰教秘密设立的联络站点;属下已飞鹰传书,令马掌柜打探黑狂风马会护宝人的落脚点。我们一进城,便可得知敌人的行踪。”铁叛又说。
岳剑宗仍是点点头。自从他任鹰教教主的那天起,他就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因为他深知,自己的一言半语,不管有心或无意,都会影响许多人。近几年来,大漠的局势逐渐变得微妙,回疆王的野心随着他的势力强大而增长,他对大漠开始虎视眈眈;而称霸大漠的鹰教及横行大漠的黑狂风马会,却也是两股可怕的力量,致使回疆王一直都不敢轻举妄动。但假如回疆王与黑狂风马会联盟,孤军作战的鹰教实无胜数可言。岳剑宗决定拦截黑狂风马会护宝前往回疆的人,劫走“大漠之星”,破坏黑狂风马会与回疆王的结盟。
和平饭店的马掌柜加入鹰教已有十五年,已是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了。马掌柜正要向教主行跪礼时,岳剑宗急忙扶住了他说:“马掌柜无需多礼,我们进去再说。”
马掌柜立即将岳剑宗和铁叛请进密室,备好酒菜,三人边吃边谈。马掌柜说:“据属下派出的探子回报,黑狂风马会的三十名护宝人比教主你早一个时辰进城,投宿于云集客栈;领队是黑狂风马会的二当家———‘冷月弯刀’白玉龙。白玉龙进城时,背有一只包袱,按其形状看来,包袱里应该是一口小箱子;只是不知那包袱里的小箱子,装的是不是‘大漠之星’?”
岳剑宗眉头紧锁,他虽未与白玉龙交过手,但早已风闻白玉龙是大漠上新一代最负盛名的刀客,黑狂风马会能在这几年间东山再起,二当家白玉龙功不可没。岳剑宗早有预感:有朝一日,自己一定会与白玉龙遇上的,因为彼此都是大漠上顶尖的刀客。但此时此刻,岳剑宗却不想碰上白玉龙,因为他此行志在“大漠之星”。但有白玉龙护宝,他心里却有些担忧了。
“云集客栈是黑狂风马会在分边城的联络点,早在两天前,他们已经不对外营业了,只为等待白玉龙等护宝人的到来。所以,属下派出去的探子,都没法混进云集客栈,没法知晓里面的情况;属下办事不力,请教主降罪。”马掌柜看见岳剑宗皱着眉头,只以为教主心里不高兴,有点惶恐地说。
岳剑宗知道马掌柜误会了:“马掌柜是本教元老,劳苦功高,请不必多虑。现已是深夜,我去云集客栈探探白玉龙的虚实。”说完,他站起身来。
铁叛也站起来说:“属下也想随教主一往。”
马掌柜急忙说:“教主,本教鹰士在此城有两百多名,不如我们集合人马,杀进云集客栈,将‘大漠之星’抢过来就是了。”
岳剑宗摇摇头,对付白玉龙这样的刀客,区区的两百人,不但是徒劳无功,反而增加死伤:“依目前的局势看来,人多了反而打草惊蛇,而且黑狂风马会也必早有准备,还是我一人前往较为适宜,你们在此候命即可。”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弯月下一人,独坐云集客栈的前院中,陪伴他的,是一壶酒和一柄刀———他就是“冷月弯刀”白玉龙。
一片刀光闪耀,比月光更加灿烂、冰凉。这片刀光出自白玉龙之手。
矮土墙边忽而人影一现,一道赤如烈焰的刀光夺墙而出,碰撞在白玉龙那道雪亮的刀光上。
白玉龙的弯刀一碰,立即飞回。白玉龙使出的是回旋刀,这柄刀能在百步之内,取人首级;而且他还在飞出的弯刀上加了一道暗劲,一击之下即飞回。白玉龙把飞回的冷月弯刀抄在手里,人已从椅子上站起:“火焰刀?岳教主大驾光临,但为何藏头露尾、鬼鬼祟祟的?”
岳剑宗跃墙而入,轻轻一笑:“我是特意来拜访白二当家的,刚才只是不忍打搅阁下月下赏刀的雅兴。”
白玉龙望着岳剑宗站在离自己三丈开外的地方,这正是他出刀的极限,岳剑宗处于能攻能守之地。岳剑宗气度沉凝、稳如山岳。白玉龙的眼睛发亮了,因为岳剑宗是个真正的对手、一个绝顶刀客!有时要找个旗鼓相当的对手,甚至要比在和尚庙里找个女人更难。
“岳教主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实不相瞒,我是想在二当家手上取那颗‘大漠之星’。”
白玉龙诡秘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只紫檀木小箱子,随手放了在旁边的石桌上:“只要岳教主胜得在下这柄刀,别说是这颗黑宝石,就算是要在下的性命,岳教主也只管取去。”
大漠上两大刀客对峙着。白玉龙的冷月弯刀在手,像把天上的弯月捞在手里一样,刀锋迸发出一轮轮寒光。被岳剑宗贯入内力的火焰刀,却闪烁着赤红的刀光。
此刻,院子里月色凄迷,大漠的夜风吹不进来。刀剑散发出的杀气,宛如一道透明的墙。
风虽然突破不了两人的杀气,但人却可以。一道黑影如大漠上的灵狐,从两人旁边的石桌上一掠而过,将“大漠之星”取走了。
这黑衣人当然也是高手,竟能在高手对峙中找出足以令他们致命的破绽。
黑珍珠
这时候的夜风重新吹进院子里,月亮也重现光亮。岳剑宗与白玉龙已无心交战了。
“岳教主,我们今晚之战,遭外人搅扰,气势顿失,不如我们三天后再一决胜负?”
“没有‘大漠之星’作赌注,只怕三天后我也提不起交战的兴致了。”
“岳教主不用担心,三天后我们的交战,赌注仍然是‘大漠之星’。”白玉龙自信地笑了。
岳剑宗迟疑一阵,又点点头,一拱手,身子一“轻”,乘风出墙。
白玉龙立于院子里良久,忽然怒吼一声,手中的弯刀猛然抽出,落在身边那张石桌上,坚硬的石桌应声而裂。
一人从屋子里慢步出来,拍手叫好:“好刀法,好功力,让小女子大开眼界了!只不过比起岳剑宗,二当家似乎还差一点。”这人正是刚才取走“大漠之星”的黑衣人。只见她肤色黑亮,只有笑时露出晶莹洁白的牙齿,还有一双如宝石般熠熠生辉的黑眸———她竟然是一个美貌的黑女子。
白玉龙怒发冲冠,质问:“黑珍珠,你为何要取走‘大漠之星’,破坏我与岳剑宗之战?”
黑珍珠是大漠上最有名气的女杀手,绰号“大漠一点沙”,她的身份神秘莫测,像一粒沙子落在大漠上,无迹可寻,却又无处不在:“我取走‘大漠之星’,只不过是不想让你将它送给岳剑宗罢了。”她冷笑着看着白玉龙。
“难道你认为,我的刀法不如岳剑宗?”白玉龙逼上前去。
黑珍珠毫不畏惧地迎上他凶狠的目光,说:“就算你的刀法胜过岳剑宗,你也会故意败落,好让岳剑宗得到‘大漠之星’。”
白玉龙勃然大怒,说:“我们当初不是已经商量好了的吗?”
黑珍珠说:“可惜,你已经不按我们商量好的做了。”
白玉龙吃了一惊,失声问:“你已经知道了?”
黑珍珠点点头,说:“回疆王派来找你的密使,已经被我杀了。”
白玉龙脸色一变,转而一笑,说:“既然你已经知道,那我只好请你保守这个秘密了。”
黑珍珠知道自己绝非白玉龙的对手,所以,她没有拔剑,而是双手一扬,两把毒砂如一场急雨般铺天盖地向白玉龙袭来———她想借这一式之威,转身逃走。
白玉龙刀人合一,气势如虹,穿梭于毒砂之中。毒砂尽被激散,白玉龙的刀光直刺黑珍珠的后背。突然,土墙外射出一道赤红的刀光,破坏白玉龙的这一式,救了黑珍珠一命———岳剑宗手提火焰刀,立于土墙之上。
白玉龙没有再出刀,冷冷地问:“岳教主为何去而复返?”
“‘大漠之星’尚未到手,我岂可就此罢休?”岳剑宗说着,左手如鹰爪般探出,抓起受了刀伤的黑珍珠,跃墙而去。
回到和平饭店,从黑珍珠身上却没有找到“大漠之星”。岳剑宗正要追问时,黑珍珠猛然咯出乌血,昏迷过去。“大漠之星”尚未获取,岳剑宗当然不能让黑珍珠死;他撕开黑珍珠的黑衣背后,只见她黑得发亮的肌肤上,一道暗红的血迹,那是白玉龙寒冰刀气的暗伤。岳剑宗用刀将血迹处割破,让腥臭的黑血缓缓渗出,再将内力注入她体内,替她逼尽坏血。
黑珍珠气息渐渐缓和,显然性命已无大碍。
岳剑宗松了一口气,打量躺在床上的黑珍珠:昏黄的灯光照在她小巧的脸上,那乌黑的面庞散发出诱人的光泽。岳剑宗怦然心动,想不到黑珍珠竟是这么美丽的。
黑珍珠醒来,睁开眼睛,却遇上岳剑宗注视的目光,不禁有些慌乱了。
岳剑宗一时语塞,他沉静了一会,说:“那‘大漠之星’不是我鹰教之物,但它关系着大漠的局势。交给回疆王,黑狂风马会联手回疆,我鹰教不保;回疆王野心勃勃,国家危难!”
岳剑宗心忧天下,愁肠百结,寥寥数语,句句入理。黑珍珠凝视着岳剑宗,一时竟看得呆了。恍然间觉察到举止失态,慌忙低下头去,又记起刚才全凭岳剑宗拣得性命一条……黑珍珠心中突然百味杂陈,似有千般难言之隐,欲语不能。
夺宝
三天后的晚上,是白玉龙与岳剑宗约战的时间。
白玉龙仍独自坐在云集客栈的院子里,月下赏刀。月光仍旧凄迷,将他的影子拖长,显得孤独而寂寞。
岳剑宗跃过土墙,立于白玉龙身前,说:“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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