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4期
乱世游侠
作者:唐国兴
第七章 东门客栈
原守信待彭舵主一走,心里立刻就骚动起来,借着说话的机会,向杜月梅那张娇美动人而又英气勃勃的脸狠命盯了几眼,足足咽了几口口水。心中暗想,自己早上借着买早餐的机会向道台衙门掷镖报讯,真可谓是一石三鸟。结果田应全果然被道标兵丁逮走,决无生还希望;田三怒被唐司令下令诛杀,迟早也是死路一条;而眼前这娇艳欲滴的大美人,已实实在在成了自己的笼中之鸟。眼下只须再寻个什么法子,让她乖乖就范就可以了。如果能娶到这位才貌出众的义军首领为妻,以后必定在革命党中平步青云、官运亨通,到那时,就真是一生一世的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了!
原守信正美美地做着大梦,杜月梅冷冷地道:“原兄弟,为配合唐司令攻城,我们的下一步计划,是在今晚子时之前,炸掉敌人的火药局、军械局。这是这两处的地形图,你先看看。火药局在西门,地势险要,你会轻功,比较适合。军械局在北门,地处闹市,我容易混进去。我们俩就此分工。有问题吗?”
原守信斜眼瞅瞅她鼓胀的胸部,呐呐地道:“哦,是这样呀。咱们……拿什么去炸呢?”杜月梅道:“炸药、雷管全都准备好了,还有最新式的引爆系统。”说着,拉过一口皮箱打开,里面果然摆满了爆炸用品。
原守信又假意不懂得用法,杜月梅便悉心指点。两人一教一学,免不了挨挨擦擦。杜月梅毫不在意,原守信心头却火烧火燎,若不是考虑到将来的“平步青云”,早就要“霸王硬上弓”了。他不时讲些俏皮话,欲行挑逗。杜月梅却始终面罩青霜,毫不动容。
到下午,原守信忽然紧锁眉头,长叹一声道:“哎,田先生智勇双全、仁义过人,也只有他才想得出这么绝妙的办法!”杜月梅听他忽然提及此事,面容一惨,转过头去。原守信又道:“若是他在这儿,革命还怕不能成功?他这么年轻英俊,怎么就……”他那表情凄婉哀绝,杜月梅登时泪如泉涌,俯下头低低抽泣。原守信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杜先生……”她果然丝毫没有反对的表示。原守信将手留在她的肩膀上,正欲加劲,杜月梅身子一缩,退开一步,转向窗外。
原守信望着她匀称丰美的身段,心底不由得腾起一股酥意。走上前轻轻抱住她的双肩,入手只觉温润圆滑。正欲将身体紧贴过去,杜月梅已有警惕,一侧身,又已走开。原守信欲火上扬,再也忍耐不住,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双手死死抠住她丰满的背部,口中直叫:“杜先生,我……”
杜月梅大吃一惊,霎时明白过来,刚欲拉响绑在身上的炸药,却已被他点中了穴道,一下子全身酸软,动弹不得。
原守信将她一把抱起,摁倒在沙发上,伸手便去解她衣扣,口中喃喃低呼:“杜先生,杜小姐,杜美人……我自从见到你,就天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我想你都想得要疯了。”几手功夫,已将杜月梅上衣脱去,正待揉捏几下,忽听手感有些异常,闪眼一瞧,登时倒抽了一口冷气。但见杜月梅贴身内衣上,密密麻麻地绑满了炸药,上面用几根电线相互缠绕着,似乎随时都会爆响。只怕一个不留神,两人都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原来,杜月梅见到田应全被抓,料想他生还无望,便也下了赴死的决心。悄悄在周身绑上炸药去施行计划,顺利则既成功又成仁;若不顺利,便要与敌人同归于尽。
原守信吃了一惊,忙停住手。然而她内衣缝隙里露出来的无瑕肌肤,却如香饵一般逗引着他的欲火。原守信贪婪地瞧了一会,色欲又膨胀起来,再也忍耐不住,咬咬牙,便顺着电线来清理炸药。刚刚学到的一点爆破知识,现在全派上了用场。好不容易将杜月梅身上的炸药解完,他已是满头大汗。心中得意,欲火又旺,迫不及待地就将手伸入杜月梅衣内。
猛听一声大喝:“狗贼找死!”一团黑影飞将进来,一脚踹在原守信身上。若在平日,田三怒这一招,原守信很容易便能躲过,可是此刻他正在魂销骨蚀之际,哪里能反应过来?这一脚便结结实实地踢在他脖子上。“喀嚓”一声,原守信脖子折断。田三怒怒火中烧,喝道:“姓原的,你作恶多端,今日再容你不得!”抽出匕首,一刀便结果了这淫贼的性命。
这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杜月梅还没反应过来,衣衫已罩在身上。田三怒将刀子在原守信尸身上擦了擦,掉转刀头,在她肩窝上轻轻一点,说道:“杜小姐,在下田三怒,是田应全兄派我来的。”说着,从怀中取出那幅血书,就在她面前打开。杜月梅刚觉浑身一松,看见这幅血书,立时脸色大变,全身又紧缩起来,颤声道:“应全!他……他怎么了?”田三怒将血书放到她手上,说道:“杜小姐莫要担心,我已经将他救了出来,他现在安全得很。你拿着我这块牌子找到酉水镖局,叫他们派人带你到镇台府去。那镇台大人也是你们革命党,是不是?应全兄吩咐,第二步计划须得立即进行,现在就由我去。”说着,掏出一枚铜铸的令牌,也放到她的手上。杜月梅还在发懵:什么?镇台大人也是革命党?他已快速收拾好地图、炸药,提起皮箱,道声:“杜小姐,请多保重!”一翻身,又是越窗而出。
杜月梅猛然惊醒,急叫:“田兄,田三怒!”可是田三怒动作迅捷,早已远在数丈之外,根本听不见她的喊声。杜月梅颓然跌倒:“哎……说不定唐司令,已下了诛杀令了!”
杜月梅没有猜错,唐力臣得到彭舵主冒着生命危险带回来的情报,果然大发雷霆,立刻在敢死队里挑出八名枪法好手潜入城内,对田三怒实行追杀,下令“不管何时何地遇见田三怒,立即格杀勿论!”又顾虑到田应全的安全,在各路部队还没有全部到达之时,便下令先期集结的凤凰、松桃各部,于下午申时提前攻城。
田三怒对此全然不知。他飞步赶回家中,召集龙云飞、任天侠道:“现在义军攻城已迫在眉睫。你们各自再找个帮手,立刻去拔掉火药局、军械局这两枚钉子。义军攻城能否顺利,全看这着。我先到城南闹事,引开他们的注意。”龙、任二人答应一声,分头而去。
田三怒整整官服,骑上一匹高头大马,得得得,径直奔到城南大营,向门丁递牌子道:“我是新任中营游击田三怒,有急事要见总兵大人。”
总兵杨让梨刚刚得到道台大人手谕,称田三怒私拐乱党要犯,令各营官兵全面搜捕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云云。不料这任务还没分派下去,田三怒已自动送上门来了。杨让梨心中暗喜:莫非这家伙还不知道搜捕他的事?当下叫过周围亲兵,如此这般安排一番,随即通报:“有请中营游击田大人。”
田三怒一步跨进营门,就感到气氛不对,却也毫不在意,远远望见杨让梨迎将出来,抬手便是一枪。那杨让梨虽有准备,也没料到他一言不发就动起手来。子弹呼啸而来,登时将官帽打翻。杨让梨大惊失色,急忙趴在地上叫道:“动手!快动手!”身后数名亲兵端枪冲出,照准田三怒就是一阵扫射。田三怒在操场中央无可躲避,打了一枪后立即腾空而起,只听得手臂一麻,左手已然中枪。其余兵丁不明所以,纷纷拔出单刀、挺起长枪,却不知敌人在哪里。
田三怒隐在屋顶,望见杨让梨连滚带爬欲逃回屋内,便掏出一枚炸弹,照准他的后背,一招“流星赶月”甩手掷出。当真是疾若流星、快似闪电,一道亮光闪过,正中杨让梨后背,“嘭”的一声,飞起一股浓烟。田三怒也不细看,立刻转身飞回,跃上马背,甩脱官服,一阵快马加鞭,又往东门而去。
在镇竿城外,有两条护城河沿着城墙缓缓流过。大的那条叫沱江,从西北而来,绕过北门到达东门;小的那条就叫小河,从西南而来,经过西门、南门也到达东门。两条河在东门外汇成一条,再往东流。东门一带,便一直是镇竿城最热闹繁华的地方。东门客栈则是整个镇竿城最高的建筑,比东门城楼还高出一截。
田三怒来到东门,城门已然关闭。他见身后并无追兵,便缓缓走上东门客栈。这里的消息传播得太慢,南门那边乱作一团,这边却是风平浪静。田三怒来到顶楼,一来可以极目远眺,看看西面的动静;二来可以居高临下,若追兵赶来抵挡不住时,往后一翻,便可跃出城去。
田三怒立在顶楼看了一会,又将左臂伤口检查了一遍,正寻思怎么还没有动静,身后突然“哒哒哒”一阵枪响,十数枚子弹呼啸飞来,两枚打在后颈,七八枚射入后背。田三怒“扑通”一声俯倒在楼板上,登时不动。隔了一会,有个人“咚咚咚”跑将过来,意欲察看。田三怒待他挨近,忽地翻身跃起,“啪”的一枪,子弹从那人左眼打进,一直穿颅而出。那人哼也未哼,就歪倒在他的面前。田三怒见这人身着普通苗民服色,甚感惊异。当下憋住一口气,一把将那人尸身拉过来。只见他左手套着的一枚银镯上,赫然雕着一个鹰头!田三怒一呆,一时不明就里。不料黑暗中还躲着一个人,“哒哒哒”又是一阵快枪打来,尽数击在他的前胸。田三怒再也支撑不住,“哇”地一声喷出了满口鲜血。他愤怒至极,大骂道:“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不上来?你……你丢了镇竿人的脸!”那人见他仍骂得出口,只吓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没命般狂逃而去。
恰在此时,随着“嗵、嗵、嗵”数声巨响,四下里一片地动山摇,西北方、西南方各闪出一片夺目的红光。那是龙云飞、任天侠已分别得手了。紧接着,西南城外枪声如雨、杀声震天,唐力臣率光复军开始总攻镇竿了!田三怒看着这鲜血般的红光,听着那波涛般的声音,脸上神色平静了下来。他调整了一下坐姿,缓缓抬起手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啪”的一声,扣动了扳机。
第八章 古道
唐力臣事先决没有料到,这番攻城会如此顺利。他下达命令之时,光复军集结人数还未到总数的一半。在先行清除城外据点后,光复军集中兵力猛攻镇竿城最薄弱环节:西门。那西门守军全是镇台周瑞龙手下镇标兵丁,一向被道标兵丁排挤歧视,早有不满。而周瑞龙在田应全和儿子周赞劝说之下,态度终于明朗。待见到火药局、军械局先后被炸,便首先在镇台府挂起白旗,宣布“反正”,接着通令手下兵将大开西门、北门,倒戈起义。
光复军在镇标兵丁带领下,从西门、北门攻入镇竿,乘势而下,又攻占东门、南门,最后挥军进入城内,将中营道台衙门团团包围。
道台朱益浚兀自率统领黄忠浩等挥军抵抗,欲作困兽之斗。双方倒也僵持了一会儿。田应全恢复了对义军的指挥,他看见道台衙门四周毗邻着无数民居古寺,便下令停止攻击。随后,义军在城内文庙举行地方父老大会,大乡绅聂仁德自愿出面劝降朱益浚,并带去最后通牒。田应全点头答应。
这时,田应全正拄着拐杖指挥队伍,忽人群中冲出一名女子,正是杜月梅。两人历经过生死劫难,此番相见,真真恍如隔世。谈起一代名侠田三怒,又止不住感慨嗟叹。
朱益浚眼见大势已去,深知自己身边纵有几人愿意效忠,众兵丁却了无斗志。考虑再三,便答复聂仁德,表示愿“洁身引退,交出政权”,随即在衙门外挂出白旗。镇竿城至此彻底光复。数日后,乾州、永绥及各厅县纷纷传檄而定,湘西全境宣告光复。
又不知过了几天,残阳如血的南长城古道上,朱益浚一家分乘着两辆马车,在数名光复军士兵护卫之下,急急赶往老家江西。行至一处隘口,猛听得数声锣响,山前山后同时涌出数百名喽罗,将一干人等围在核心。众护卫士兵惊恐不已,当即缴械投降。
不多时,喽罗中走出一老一少两名头领,先召集护卫士兵道:“各位兄弟,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只找姓朱的出气。你们若不愿糊里糊涂丢了性命,请举手自便。”众士兵登时全都举起了手。两名头领果真退了他们的枪支,让他们回城。
朱益浚心里早在“扑通”直跳,看见两名头领杀气腾腾逼将上来,立时面如死灰。那年老头领细细将他打量一番,说道:“姓朱的,我们这些兄弟,本来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汉,实在是被你逼得没有活路了,这才上山当了土匪。今日老天让你落在我们手里,那真是‘老天爷有眼’呐!哈哈!”突然间脸色一变,回过头去,大声道:“众位兄弟,这就是那赫赫有名的道台老爷朱益浚。以前提起他的名字,连小孩都不敢啼哭。现在大家瞧仔细了,他还不是同样的只有一个脑袋两只手?落到咱们手里,还不是吓得尿往裤子里流?可恨那革命党婆婆妈妈的,捉到这么一个恶贼,居然还放他过手。弟兄们,大家说,该怎么来处置这个老家伙?”众喽罗当即哄嚷起来,有的说“千刀万剐”,有的说“五马分尸”,众口不一。那年轻头领一直对着朱益浚怒目而视,这时方道:“老叔,他不是喜欢掷骨牌么?就让他也尝尝‘掷骨牌定生死’的滋味。看他自己选个什么死法。”年老头领哈哈大笑,说道:“这办法倒也别致。”转头对朱益浚道:“姓朱的,你听清楚了:咱们也给你个掷骨牌的机会。若得阴卦呢,就‘千刀万剐’;得阳卦呢,就‘五马分尸’;得顺卦呢,就痛痛快快板刀面。”猛喝一声:“来啊,摆上香案。”众喽罗答应一声,抬了张供桌过来,上面果然预备了一对卦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