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5期

“猫王”正传

作者:吕纹果




  当着众人的面,单丽红虽然阴了脸,但还是忍着火气,没当场给王二卯难看。这天晚上,王二卯使出十八般手段,对单丽红又哄又劝,磕头发誓,搂腰亲嘴,折腾了半宿,才算把事给平息了。
  王二卯早已看透单丽红的心事,夜长梦多,她要变卦咋办?前些天,他听说单黑子与白春月闹翻了,卷铺盖回了老家兴隆,这事单丽红还不知道。此时他灵机一动,计上心来,连夜写信,请二老来金州,参加婚礼。
  这天,单丽红正在公司上班,突然,见父母来了,母女相见,又惊又喜,相拥而泣。二老见闺女穿着光鲜像富姐儿,工作体面又轻闲,心里就踏实了。单丽红在客房里安顿好父母,就打电话告诉王二卯说二位老人到了,快点回来。单丽红见母亲对啥都新鲜,就带她上街逛商场去了,让老爹在屋里休息。
  王二卯从药厂回到公司,进屋喊了声师傅。单黑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故意骂道:“呸!你个狗日的,学了老子的手艺,还骗了俺闺女,该当何罪?”王二卯见这架势,忙给他磕头说:“拜见岳父,小婿因公务繁忙,有失远迎,知罪!但是我这徒弟升成了女婿,你这老岳父也得给贺贺呀。”
  “穷莫忧愁富莫夸,谁是常贫久富家。只要你们愿意,日后有俺老俩钱花,啥时办喜事,你们商量吧,结婚介绍信拿来了,看着办吧。”单黑子摊了牌,王二卯才吃了定心丸。
  
  节外生枝
  
  转眼到了秋天,王二卯请人择定了结婚的吉日,一大清早,九辆簇新的奥迪轿车,披红挂彩,沿着秀水河畔的公路,向枣庄村徐徐开来。日上中天,秀水河畔的枣庄村外,传来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村里人倾巢而出,聚集在村街两旁的屋檐下,争看这场隆重的婚礼。王二卯红光满面,挽着身穿洁白婚纱的新娘,在迎亲人簇拥下,踏着红地毯,牵着红绸带,笑盈盈准备入洞房时。突然,从人群里窜出一个愣头青半大小子,扑通一声,拦道下跪。哭道:“爹,我是大福,你不能丢下我们娘俩不管哇!”谁能想到就在这节骨眼上,前妻刘枣枝领着儿子来了,这可怎么收场呀?
  正在众人目瞪口呆之际,人群外传来一声断喝:“闹啥哩?有啥好闹哩?站起来,叫声爹不就解了,自己的儿子还能不认?”
  婚礼场上猛地一下安静了。王大福也感到闹过火了,站起来,闪开路,擦眼抹泪,不再说啥了。
  众人的目光沿着断喝声,都朝人群外望去,只见五大三粗的镇长赵兴,从门外大步走来。
  秀水镇的镇长赵兴来给王二卯贺喜,这在村民眼里可是天大的面子呀。威风八面的赵兴,三言两语就把这棘手的家务官司明断了,给各方当事人都解了围。他让花婶把刘枣枝母子拉到家里去,另摆一桌酒席招待,安顿妥了。这边的婚礼继续进行,欢快的锣鼓又敲了起来。
  王老行见着大福就觉着眼热,虽说今天这事弄得有点过头,但也是被事儿给逼的。刘枣枝当年改嫁,也是他的主意。她还不是忍辱负重,为了保护王家的根苗儿。再说前年冬天,他讨饭看见刘枣枝时,她瞒着那凶神恶煞的大胡子男人,不仅给他饭吃,给他棉衣穿,临走又硬塞给了几十块零花钱,这些好处怎能忘了呢?王老行怕他娘俩心里难受,转身也跟着进了隔壁黑枣家。
  花婶扯东道西说了会儿闲话,忽然话头一转,问道:“枣枝,你在那边过得咋样?”
  刘枣枝听了这话心里就酸,哽咽着说:“都怨俺命不济,当年离了火坑,又落入了虎口,谁知那畜生愣没点人性,是个臭了一条街的光棍儿,吃嘴玩乐骂女人打孩子,刨绝户坟,踹寡妇门,啥损事都干,外号三阎王。这些年,俺娘俩受的那罪真是一言难尽啊。”
  “爹给你们做主,今天回来了,咱就不走了,看他王八蛋敢吃了咱不?”
  此时,刘枣枝找到了靠山,泪飞如雨,她拉着儿子,“扑通”一声跪在王老行跟前:“爹,有你这句话,俺死也值了,没福给您当儿媳,俺就做闺女侍候您一辈子。”此言正合老人的心儿,他伸手拉起这母子俩,二话没说,就爽快地答应了。
  
  声名远扬
  
  当王二卯刚送走最后一门老亲,王顺发就跑到门外来喊他:“王总,赵镇长正找你哩。”王二卯忙领着新娘来到北屋的贵宾席上,见赵兴喝得脸红脖子粗,正扯着嗓子跟村干部们叫劲:“喝不?哪个敢不喝三杯,就是四条腿的玩意,出门爬着走。”王二卯双手一抱拳说:“赵镇长,让大家受委屈啦,我俩给各位领导敬杯酒。”单丽红笑着端杯与赵镇长碰了一下说:“谢谢镇长,请各位多关照,来,干!”赵兴色迷迷地看着她的俏脸说:“嘿儿,嘿儿,王总,艳福不浅呀,守着嫩草儿,也得悠着点呀!”
  在这一片哄笑声中,王二卯说:“各位领导,都不要客气,有事要我办,说话就中!我王二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能有今天的荣耀,全托各位的福……”他话音未落,赵兴站起来,趁热打铁地说:“王总,秀水镇的父老乡亲们,就盼着你给咱造福哩。你如果能出资把村前这条路修好,我代表政府敲锣打鼓给你家挂匾,在村口立碑,让家乡人永远铭记你的功德!”王二卯当众拍着胸脯子说:“要致富先修路,这事我包啦!”镇村两级的领导见王二卯如此爽快,一个个情绪激昂,端起酒杯,连干了三杯酒,以示敬佩。
  赵兴初战告捷,率领手下干将们,兴高采烈地离席而去。
  第二天,太阳刚露出半个脸,镇长赵兴又领着一群村镇干部,敲锣打鼓,给王二卯家送致富状元匾来了。
  赵兴一把握住王二卯的手说:“王总,祝贺你双喜临门。今天,镇政府要为你开万人庆功会,不仅要宣传你带头致富的先进事迹,还要表彰你致富不忘家乡的义举。”王二卯听罢,连声说:“中,感谢领导的关心。”
  王二卯把赵兴拉进屋里,悄悄地问他;“赵镇长,让我捐多少钱呀?”
  赵兴说:“随便,多少不限。”
  王二卯说:“修路的钱我包了,中不?”
  赵兴说:“好哇,你有啥需要政府解决的问题,尽管说,一定满足你的要求。”
  王二卯就坡下驴,话题一转说:“我公司正上一个大项目,目前资金缺口也不小,如果镇里的基金会给我放一笔贷款,公司的实力壮大了,我不仅捐款修路,翻盖校舍,还投资治理荒滩,绿化家园,发展高效农业,帮乡亲们脱贫致富奔小康,这叫优势互补,强强联合,互惠互利,良性循环,政府创政绩,企业出效益,百姓得实惠,一举多得的美事,不知赵镇长感兴趣不?”
  赵兴一琢磨这话,悟出了王二卯给他画了天大的肉饼,张口一吃,原来饼里卷的是自己的手指头,他也明白这是个套儿。但是为了谋前程,显政绩,求升迁儿,谁也不敢捅破这层纸,明白人做傻事,这就是游戏规则,想玩一把就得上套儿。
  赵兴原本打算空手套白狼,谁知狼还没见着先得把孩子舍了。这事已张扬了出去,骑虎难下,明知是陷阱也得往下跳呀。
  这天上午,秀水镇政府为王二卯举行的修路捐款仪式非常隆重,金州市委张书记专程到场讲话,表示感谢,电视台记者栾彩虞将此事作为重大新闻进行现场采访。王二卯夫妇高坐镇政府大礼堂的主席台上,披红戴花,风光无限。王二卯的讲话慷慨激昂,博得台下阵阵掌声。当年公判王二卯的大会,也是在这个礼堂召开,那时的他脖子上挂块牌子,被两名武装战士押着,胳膊向上掀着“驾飞机”,跪在台上低头认罪,台下愤怒的口号震地动天。抚今追昔,心潮起伏,人鬼之间,瞬息万变,令人感慨万千。
  
  众星捧月
  
  王二卯捐款百万元给秀水镇修路,却从农民合作基金会里套回500万元贷款。
  随后,给了老岳父一笔钱养老,他们就高高兴兴回了老家。蜜月还没度完,单丽红就珠胎暗结。
  这些天,王二卯除了处理公司里的日常事务,隔三岔五约杨国财他们那帮哥们,在酒店里喝几杯酒,舞厅里找小姐搂一搂,虚情假意缠绵一番,各种娱乐健身消遣项目,任君挑选,最后由老板买单,众兄弟吃喝玩乐一条龙,谁不说咱王哥好,都巴不得为他效犬马之劳。如今的王二卯生活在这众星捧月的氛围里,心悦气爽,春风得意,走到哪里都是笑脸,人能活到这个份上,这辈子也就值喽。
  刘枣枝觉着自己对王二卯不应有恨,而应该把儿子养育成人,孝敬老人。王二卯从内心里也觉着与她母子血脉相连,不管怎么说旧情难断。所以,每隔十天半月,忙里偷闲时,他就回家看看,买点东西留点钱,说一会闲话,吃顿家常饭,偶尔也住上一宿,老夫旧妻重温鸳梦。
  这些天,王二卯的心情爽极了,公司的日常业务基本上由王顺发主管,拐子三与结巴刘各主一摊工作,产品的声誉日盛,销售量逐月攀升创新高,订货单像雪片般从四面八方飞来,在全国的耗子药市场上,金州“猫王”牌鼠药一枝独秀,治鼠大王王二卯的名字,也随着一袋袋装潢漂亮的耗子药,走进了千家万户,走街串巷赶集练摊的耗子药小贩,都挂上了王二卯的幌子,宣称是正宗的“猫王”牌产品。
  王二卯正在春风得意之时,办公桌上的红色电话机突然铃声大作,不知是谁打的电话。
  
  遭人暗算
  
  “喂,啥事?”
  “二卯,你快回来吧!”
  “枣枝,出啥事了?”
  “爹找不见啦!”
  “啊!”王二卯放下电话,急匆匆直奔枣庄村而去。
  王老行早晨有溜达的习惯,天刚放亮时,他总是悄悄穿过村街,沿着秀水河畔向东走去,大约走出三里多路,太阳刚露脸儿,就在大石桥上打一套刚学不久的太极拳,稍喘口气儿,就转身往回走,进家就洗脸吃饭,每天准时得很,从不让人操心。
  日上三竿,做好了早饭,刘枣枝让儿子先吃了去上学。在家里左等右等也不见老爷子回来,一路喊着:“爹,回来吃饭吧!”村里村外找了一圈还是不见人影。这时候,她才慌了神儿,叫来乡亲们帮着四处找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派出去的人,一拨一拨都回来了,还是没一丁点儿消息。
  老人失踪了,怎么办?这时,刘枣枝才想起打电话。
  王二卯从城里往回走的档口儿,刘枣枝突然听到家里的电话响了,她跑过去,抓起话筒,焦急地问:“谁呀?”
  “嘿嘿……嘿……”话筒里传出一阵刺耳的冷笑,刘枣枝壮着胆子问:“你想干什么?”
  “要钱!20万买个爹,不贵吧?告诉姓王的,不准报案,否则就准备收尸吧。”“你不要伤害老人……”她一句话没说完,那边“啪嗒”一声就放了电话。
  “天呀,那该死的畜生又造孽哩。”
  前些天,刘枣枝带着儿子大福,从第二任丈夫柴狗家不辞而别,重新回到了前夫王二卯家,谁知好日子没过几天,柴狗就寻上门来,死乞白赖让刘枣枝跟他回去。逃出虎口的刘枣枝誓死不从,王老行一怒之下,让黑枣喊来十几个小伙子,一顿拳打脚踢,把柴狗轰出了村。从此,他就记恨在心,誓报此仇。
  刘枣枝深知柴狗生性凶狠,心黑手辣,无法无天,啥事都敢做,如果报了案,恐怕老爷子就难保性命。她把自己的忧虑在电话里与王二卯一讲,他皱着眉,琢磨了一阵子说:“如今咱在明处,柴狗在暗处,如果为了这俩钱儿,断送了老爷子的命不值,准备拿钱赎人,破财免灾吧。”
  随后,他给单丽红打电话。单丽红心里不悦地问:“你拿这么多钱,想干啥呀?”
  “不关你的事,”他说,“别问。”
  “叮铃铃……”客厅响起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刘枣枝拿起话筒问:“谁?说话呀。”
  “今晚10点,把20万赎金用报纸包好,放到村东破窑口,拿一块砖压上,见钱放人!”
  王二卯盯着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晚上9点30分,屋里的电话声又骤然响起,刘枣枝急忙拿起电话
  “弄齐了吗?”
  “嗯,准备好了。”
  “听着,不准报警!半小时之后,在秀水河大桥三号桥墩下,把钱放下,见钱放人,记住这个手机号……随时保持联系。”
  在茫茫的夜色里,轿车停在秀水河大桥东侧,王二卯借着微弱的手电光,磕磕绊绊顺着河坡往下走,找到三号桥墩,把那包沉甸甸的巨款扔到地上。
  王二卯钻进汽车里,让刘枣枝给柴狗打手机要人。
  “喂,钱已经给你啦,为啥还不放人?”
  “走吧,放了,人在半路上老王家坟岗子上等着呢。”
  一支烟的工夫,王二卯他们走到老祖坟岗子下,拿手电往上一照,老爷子果然坐在坟头上吸烟,烟火一明一灭非常瘆人。这片坟岗子上到处是杂草荆棘,黑更半夜,兔走狐跳,猫头鹰叫,传说这里可凶险啦,白天村民们都绕着走,谁愿招惹了鬼祟背兴呢。
  “爹,”王二卯说,“咱回家吧。”
  “呦!”王老行说,“我这是在哪哩?”
  王老行回到家里,心里纳闷儿,咋啦?这人都变成夜猫子啦?没事不睡觉,围着我闲唠叨啥。
  乡亲们听说老人平安找回来了,都紧忙赶过来看望他。为了不让他精神受刺激,都绕着弯扯闲话,逗老爷子开心。王老行忽然说:“枣枝,给做碗面条儿。哎,人老不中用了,怎么天不亮肚里就饥了?”
  老爷子风卷残云般吃下两碗面条,用手背一抹嘴说:“够了,好累呀。”说着头靠到被褥上,不知不觉身子一歪就睡着了。
  王老行被绑票的风波,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过去了。王老行是怎样被歹徒弄走的?又是怎样被丢到乱坟岗上的呢?因为歹徒给老爷子吃了迷糊药?这一连串的问题在歹徒被捉之前都会成为不解之谜。反正人已经平安回来了,这些烦人的问题不追究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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