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7期

古玩店连环案

作者:叶雪松 




  孙希桥往灵前的香炉里烧了一炷香,躬身下拜道:“凤桐兄死得不明不白,若泉下有知,便助希桥一臂之力。”说着吩咐身后的仵作林闯:“林闯,人命关天,这回你可要验看仔细了!”“大人只管放心。”林闯说完掀起刘凤桐脸上的白布,在他有头发遮盖的地方仔细验看起来。好一会子,见没发现什么异样,又在刘凤桐的鼻孔上下轻轻揉捏起来。突然,他的手捏到鼻孔上侧时停了下来。林闯看了看孙希桥说:“回大人,这里面似乎有异物。”孙希桥心想果不其然,说:“取出来。”众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不知仵作能从里面拿出什么东西来。只见他将镊子伸进刘凤桐的右侧鼻孔,竟夹出一枚二寸来长的铁钉来。林闯说:“大人,就是这东西将刘掌柜置于死地的。只怪我上次将此处漏过,请大人恕罪。”孙希桥说:“果然是被人加害致死。王恩,你领着人在屋里屋外再好好搜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王恩和众差役便在屋里屋外查看起来。
  刘凤梧突然跪在孙希桥脚下,痛哭失声:“大人,家兄他死得好惨呀!求大人为小民作主,将凶手缉拿归案。”孙希桥将刘凤梧搀扶起来说:“兄弟,我一定尽力查出凶手,为凤桐兄报仇。”刘凤梧说:“大人,凶手就在眼前,您为什么还不将她抓起来?”孙希桥问:“谁?”刘凤梧用手一 指范十一娘:“大人,就是她。一定是她勾结奸夫杀了家兄谋财害命的!”孙希桥说:“断案子要讲究真凭实据,没有真凭实据,决不能凭空妄下断言。”十一娘脸色蓦地变得苍白,她踉跄地走到孙希桥面前,哭泣着分辩:“大人,民妇没有杀人。”孙希桥指了指林闯刚刚从死者鼻孔内夹出的那枚铁钉问:“我来问你,这枚铁钉是怎么回事?”十一娘磕头不止:“民妇实在不知情呀!”正在这时,王恩进来说:“禀大人,在范氏床下发现铁锤一把,铁钉数枚。”孙希桥说:“走,过去看看。”来到十一娘屋内,差役将床铺的布帘掀开,果见床下有一把铁锤,还有数枚钉子,那些钉子跟刚刚从死者鼻孔内发现的一模一样。孙希桥一见,不由大怒:“范氏,这铁锤和钉子在你床下发现,你还有什么解释?来人,将范氏带入衙中细审。”十一娘眼前一黑,竟昏死过去。
  待范十一娘苏醒,孙希桥便吩咐手下将她带上公堂。在一片喊堂威声中,范十一娘跪了下来。孙希桥说:“十一娘,我见你温柔典雅,才从中周旋为你赎身,将你许配给刘凤桐,谁料你竟然痛下毒手谋杀亲夫。”十一娘悲悲戚戚,啜泣道:“大人,民妇实在是冤枉呀!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老爷待我恩情似海,我又怎能加害于他?”孙希桥眉头一皱,接着又问:“本官问你,前日你去海云寺干什么了?”十一娘苍白的脸上略微显得有些慌张,想了想说:“民女进香还愿去了。”孙希桥猛地一拍惊堂木,厉声说:“该不是会情郎去了吧?”十一娘苍白的面颊上顿时涨得通红,她稳了稳情绪说:“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民妇听不懂。”孙希桥说:“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来人呀,带赤觉凡。”不一会,差役们带进一个年轻英俊的僧人来。这僧人是谁?不是别人,正是海云寺的挂单僧、法名赤觉凡的林如淼。原来,在来裕福星之前,孙希桥就派人将林如淼拘进了衙中。孙希桥问:“十一娘,这个人你总不会不认得吧!”十一娘说:“大人,民女从没见过此人。”孙希桥又问林如淼:“赤觉凡,你可认得这个女人?”林如淼说:“小僧只知吃斋念佛,从没见过这个女人。”孙希桥思忖片刻后,吩咐手下:“传证人赵德财。”少顷,盐铺掌柜赵德财来到了堂前躬身施礼:“小民赵德财见过大人。”孙希桥指了指堂下的十一娘和林如淼,问:“赵德财,你可认得这两个人?”赵德财说:“小民认得。这位是海云寺的挂单僧赤觉凡,这位是刘掌柜的夫人范十一娘。”孙希桥又问:“你可知这两个人是什么样的关系?”赵德财说:“大人,小民不敢说。”孙希桥说:“赵德财,此事关系刘凤桐被害一案,事关重大,但说无妨。”赵德财这才说:“这两个人一个是奸夫,一个是淫妇。”十一娘一听,扑到赵德财面前大哭说:“赵掌柜的,你这个白眼狼。老爷活着的时候待你不薄,你怎能如此败坏他的名声血口喷人呢?”差役们将十一娘拉开,孙希桥一拍惊堂木:“赵德财,你可要对你说的话负责。俗话说,捉贼捉赃,捉奸拿双,你有真凭实据吗?”赵德财说:“大人,这人命关天的大事,小民岂敢胡言乱语?”说着将他今早在衙门后院跟孙希桥说的那番话又说了一遍。孙希桥脸一沉:“十一娘,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十一娘分辩说:“大人,怎能听信此人一面之辞就妄下断言。民女确实不认得此人,还请大人明察。” 孙希桥说:“十一娘,俗话说得好,无风不起浪,没火不起烟。你既然否认这件事,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了。来人,将赤觉凡按倒在地,拶子伺候。”衙役们将拶子套在了林如淼的十指上,用力一收,林如淼便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孙希桥问:“赤觉凡,事到如今,你招还是不招?”林如淼额头沁出了密密的汗珠:“小僧实不认得此女。”孙希桥冷笑了一声:“哼,别说你是个肉体凡胎的人,就是铁打的罗汉在这些刑具面前都没有不招的。再收!”林如淼尽管痛得浑身直哆嗦,可他还是不改供词。孙希桥厉声说:“不动大刑,谅你不招。来人,夹棍伺候!”衙役将林如淼按在地上,夹在中间,不到一刻,林如淼便瘫倒在地,昏死过去。这边的十一娘受不住了:“求大人开恩,饶他一命。我招,民女和他有私情,可却从未杀人。”孙希桥笑道:“你说你没有杀人,那你床下的铁锤和钉子又是怎么回事?”十一娘说:“这个民女实在不知。”孙希桥嘿嘿一笑:“既然你不招,就别怪本官不体谅你是个女子。来人,拶子伺候。”衙役们将拶子左右一拉,十一娘虽然疼得是大呼小叫,十指鲜血如流,可她还坚持咬牙说:“你就是打死民女,民女还是要喊冤!”孙希桥吩咐衙役:“再收!”十一娘眼珠一翻,竟也昏死过去。孙希桥无法,只得吩咐将他二人收监。
  十一娘和林如淼被押衙中,无论怎样严刑逼问,二人似统一口径,就是不承认杀害了刘凤桐。孙希桥无法,只好将二人暂时押在牢中。这件案子成了一桩无头悬案。不知不觉,三四个月过去了。
  
  又是两桩命案
  
  却说城西梳子巷有个买卖人叫张洞九,以贩卖绸缎为业,常年行走在苏杭之间。虽然年过四十,可妻子惠娘年方二十,温柔贤慧,容貌俊秀,刚刚过门不到一年,夫妻见面,自然是恩恩爱爱,如漆似胶。张洞九前些日子刚从杭州回来。这天早上,他睡眼惺忪地走出屋外,招呼着妻子惠娘:“惠娘,惠娘。”可惠娘没有应声。张洞九来到西厢房一看,不由大吃一惊。惠娘头冲下,脚朝上栽倒在酒缸里,酒缸内的酒溢了一地。张洞九大声哭道:“惠娘,你这是怎么了?”邻居胡三听着哭声匆忙赶来:“怎么了,洞九?”张洞九指了指酒缸:“惠娘她……”胡三一看,也大吃一惊,惠娘已经死去多时了。正在这时,忽然有人敲打院门,胡三跑过去一看,是本街打鱼的刘郎,胡三见刘郎慌慌张张的样子,忙问:“刘郎,大清早的啥事?”刘郎抹了抹脸上的汗说:“胡老爹,可不好了,碧桃她、她……”胡三问:“碧桃她不是在家吗?她怎么了?”刘郎这才说:“胡老爹,碧桃她淹死在河中了!早上我去河里起网,远远就看见河面上漂着一具死尸,划船过去一看,没想到是碧桃。”张洞九一听碧桃又淹死在六里河里,大叫一声,口吐白沫,昏死过去了。胡三掐了掐张洞九的人中,张洞九这才苏醒过来,哭着喊道:“我要报官,我要报官!”
  早上,孙希桥正在后堂洗漱,忽听堂前传来击鼓之声。捕快王恩走了进来:“禀大人,城西贩卖绸缎的张洞九前来报案,说他家一夜之间无缘无故死了两口人。”孙希桥不禁惊愕:“怎么?又是两桩命案!”来到堂前,只见堂下站着一位四十左右、深眼奔额的中年人,问道:“堂下何人?有何冤情,细细说来。”张洞九跪伏于地,哭着说:“小民是城西张洞九,因昨晚在朋友家多喝了几杯,回家后余兴未尽,让妻子惠娘去西厢房打酒,哪知她去了半天也没有回来。我当时趴在床上睡着了,醒来过去一看,惠娘已死在酒缸里了。这还不算,正在我惊慌失措的时候,又听说丫鬟碧桃死在了六里河内。大人,这主婢两人一夜之间惨遭身死,一定有什么蹊跷。”孙希桥说:“张洞九,往前带路,本官要现场勘察。”
  来到张家,只见院门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见知县老爷来了,自动闪开了一条道。张洞九带孙希桥来到西厢房,哭着说:“大人,这酒缸不高,惠娘每回打酒都没事,这不明摆着的吗,是被人推下去害死的。求大人给小民作主,缉出真凶。”孙希桥抬头一看,张家宅深院高,凶手又是如何进来的呢?难道是事先隐蔽在厢房内伺机下手?可惠娘一个弱小的女子,又能惹什么仇家呢?为什么惠娘和丫鬟碧桃死在同一个夜晚?这时,仵作林闯和捕快王恩走了进来,林闯将惠娘的尸体从酒缸内拽了出来,只见惠娘双目圆睁,表情狰狞,看来死时十分痛苦。林闯在惠娘周身查看了一番,说:“死者脖颈上有明显的掐痕,看来一定是被人按在酒缸内 窒息而死的。”众差役又在张家院里院外查了个遍,也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孙希桥说:“张洞九,领我们去六里河。”众人又来到六里河,只见碧桃的尸体还在河边漂浮。打捞上来后,林闯说:“大人请看,这河岸又高又陡,一个女子,若无轻生之念,定是被人推落水中淹溺而死。”孙希桥问:“张洞九,惠娘和碧桃平素里都和什么样的人交往密切?”张洞九说:“小民常年在外,实在不知。刚从杭州回来不到十日,没想到家中竟遭此大难。”孙希桥劝说道:“张洞九,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节哀顺便吧。本官一定尽力而为,缉出真凶。”张洞九跪倒在地,磕头不止:“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孙希桥回到衙中,一直在琢磨,这惠娘和丫鬟碧桃为何单单在张洞九回来时被杀,凶手又会是谁呢?吩咐王恩等人下去明察暗访,可回报却说邻居和亲友都不知详情。一连三天,一点线索都没有。孙希桥于是决定亲自下乡私访。
  却说那一日,天近黄昏,孙希桥扮成相士模样来到了城西。这时,天却下起雨来。孙希桥见不远处有一茅屋,便想过去避雨。茅屋里走出一位四十上下、身材瘦小、浑身补丁的中年人来,那人见孙希桥站在柴门外向院内张望,便问:“门外那位可想到屋内避雨?”孙希桥点了点头说:“兄弟正想打扰。”中年人热情地说:“如不嫌弃,就请屋内一叙。”孙希桥进屋,但见屋内破柜烂箱,杂乱无章,炕上坐着一位年过七十的老妇人。中年人介绍说:“我叫李二,这是家母。我年幼丧父,家母上了把急火,眼睛就瞎了。”孙希桥忙过去见礼:“老妈妈好。”老太太摸索着想下地,被孙希桥拦住了:“老妈妈这么大年纪了,这样客气,让小辈我怎能过意得去呢?老人家快请上坐。”老太太说:“俗话说,客随主便。你既到我家,就是我家的客人。客人如不嫌我家粗茶淡饭,晚饭就在此胡乱吃一口如何?”孙希桥没想到老太太竟如此热情厚道,说不定在这户人家还能查出点线索。于是,答应道:“多谢老妈妈,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说着从褡裢里拿出一两银子,来到外屋对李二说:“李兄,这点银子不多,你去外面买些酒肉来,咱们痛痛快快地喝它一回。”李二接过银子,嘿嘿一笑,压低声音说:“怎好让老兄破费?”孙希桥拍了拍李二的肩膀说:“李兄,我见你是个实在人,有心交你这个朋友,难道还分什么你我吗?”李二嘴一咧,笑着出去了。一会儿,酒菜买回来了。三杯酒下肚,李二的话就多了起来,没想到却引出一桩冤案来。
  
  夜半黑衣人
  
  却说张洞九,自从死了娇妻爱婢,心中十分忧伤,置下上好的棺木将惠娘和碧桃的灵柩存放在海云寺内,准备安放七七四十九日,每日请来和尚念经,为亡妻爱婢超度亡魂。
  这天晚上,海云寺内一片寂静,殿堂内的灯火忽明忽暗,映照在惠娘和碧桃的棺木之上。张洞九烧完了最后一炷香,起身回家去了。他刚刚离开,却突然从门外闪进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来。黑衣人蹑足潜踪,直奔棺木而去,掏出一把利斧正待撬棺,忽闻脚步声传来,急忙隐在暗处。这时,打外头进来一个二十上下,衣着华贵的青年。蒙面人仔细一看,来人竟是裕福星的二掌柜刘凤梧。刘凤梧来到灵前,上了一炷香,然后手拍着惠娘的棺木大哭起来:“惠娘呀,你死得好惨呀!”惠娘与刘凤梧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竟令刘凤梧如此伤心?说来话长。
  原来,惠娘是乡下胡家窝棚人。父亲杨大眼是个落魄的大户人家的子弟,因平素里爱抽大烟,家业败光不说,还欠下了一屁股债,独生女惠娘常常暗自落泪。这惠娘别看自小长在乡间,却落落大方,不仅姿容俊秀,宛若出水芙蓉一般,而且在父亲那儿学得不少文墨,知书达理,温柔典雅,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杨大眼是个爱财如命的主儿,听村里媒婆王二寡妇说城里张洞九看上了惠娘,愿以五千两银子为聘礼娶她过门,便不顾年龄悬殊许下了这门亲事。张洞九为何花这么多银子要娶惠娘?却说去年开春,张洞九去胡家窝棚干娘王二寡妇家,正巧遇见惠娘在门外的井边汲水,见惠娘婀娜多姿,窈窕健美,不由眼前一亮,心想:乡间竟还有如此靓丽的女子。回去后就当着干娘问起井边汲水的是谁家的姑娘,王二寡妇一听,便知张洞九看上了惠娘,于是说:“是杨大眼的女儿惠娘。你若愿意,干娘为你牵线如何?”张洞九不由喜上眉梢:“还是干娘知道儿的心意。您去跟杨家说,只要杨家点头,花多少银子都成。”惠娘听说男方大自己二十来岁,哭得泪人一般。可那时的女人,婚姻向来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见父亲收了人家这么多银子,只得违心嫁了过去。虽说张家很有钱,可惠娘嫁过去后,过得并不快乐。张洞九做买卖常年在外不说,还经常在外头宿花眠柳。惠娘毕竟是个年轻女人,一个人独守空房不免寂寞,常常是长吁短叹,以泪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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