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9期

亮疤警官

作者:魏东宁




  “病人叫得利尔。矿山机械有限公司的工人。早些时候是举重队的运动员。”
  “他住院多久了?”
  “有一个星期了吧,这要查一下住院卡片。”乔杜里顺手抓起桌子上的电话,说:“项小姐,请把得利尔的病志拿过来,再带些水果上来。我这里有贵宾。”他放下电话,像忽然一下子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噢!对了。在出事的前天上午,有两个人到医院找过他。”他一指窗外的喷水池,说:“他们在那边的水池旁谈了很长时间。后来,不知为什么,他们大吵起来,被我们的医护人员及时地劝开了。其中有一个人指着他的鼻子恶声恶气地说:‘你给我小心点!’在保卫人员的劝导下,他们才怒气冲冲地走掉了。再后来的事情,我们大家都知道了。”
  刘明庭仔细地听着,他的手指不停地轻揉左眉角上的亮疤,并不时地注视着深思熟虑的乔杜里。他发现乔杜里也正用眼睛的余光观察着他,每当他们目光相遇的时候,乔杜里会巧妙地把目光转移开。他的谨小慎微和处心积虑,令刘明庭感到可笑,他真的就笑出了声。就连埃迪也觉得他的笑声有点莫名其妙。只有乔杜里的胖脸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也许只有他明白了这笑里的含义。笑过之后,刘明庭问:“医院里经常发生类似的事情吗?我是说像吵嘴打架什么的?”“我不喜欢您这样说,我们这儿可不是自由市场。”乔杜里的脸上略带不满的神情说。刘明庭意味深长地说:“这起凶杀案的发生恐怕会给你们声誉的光环上抹上一层不祥的阴影吧。”乔杜里不得不点点头,而且很重。
  这时,门开了,一位漂亮的中国姑娘走了进来。她端着一大盘红艳艳的西瓜,她一进屋,一股清新爽快的感觉,就飘满了整个房间。
  刘明庭愣住了,她也愣住了。原来,她就是刘明庭在火车站广场上邂逅的那位姑娘,世界真是太小了。
  他们的表情没有躲过乔杜里的眼睛,他讨好地问:“你们认识?”“认识。”刘明庭说,“可就是不知道彼此叫什么名字?”他用征询的目光看着她那张端庄俊秀的脸。“你用错词了。亮疤警官刘明庭先生。”她莞尔一笑,说,“不能说是彼此吧。”刘明庭做了一个调皮的鬼脸,用手揉了揉左眉角上的亮疤,说:“我甘拜下风。请问小姐……”她落落大方地伸过手来说:“我叫项红。来自中国。真高兴再次见到你,亮疤警官先生,还有你的影子。”
  埃迪这才恍然大悟,他忽然明白了那天为什么刘明庭一进屋就直奔地图,仔细寻查西郊。埃迪一笑,说:“影子?她在说谁?这儿有太阳吗?没有嘛!那可哪来的影子呢?”
  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是和人们的笑声一起鸣唱起来的。乔杜里拿过电话,神色恭敬地听着,并不住地点头。最后他说:“一切顺利。我就带他们下去。”他撂下电话,转过脸来说:“下边的新闻发布会开完了,院长刚刚派人打过电话来,他敬请两位在这儿吃午饭。下午,我们将用车送大家观赏西郊古战场的废墟遗址。那里可是别有一番韵味哟!”刘明庭站起身来说:“请乔杜里先生转达我们对院长盛情的感激之情。我们还有公务在身,我想,他是不会怪罪我们的。好在我们以后还会再来的。”乔杜里见不便强留,顺水推舟地说:“那就后会有期吧!我还要招待一下记者们,让项小姐送送两位。失陪了。”
  “谢谢你提供的线索。”刘明庭说。
  “希望你们早日破案。”乔杜里说。
  “我保证。”刘明庭的回答得很坚决。
  项红把他们送到楼下,她甜甜地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真的希望下次还能见到你们。大侦探和他的影子。”刘明庭想就此离开,可他又觉得好像有话要对项红说,他和莉莉交往这么多年,也没见他流露过这种特殊的情愫。埃迪想给他们提供一个单独的机会,可又不愿意就这样尴尬地退出,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从会议室里走出来的莉莉,世界真是太小了也太拥挤了。他终于找到了一个超级台阶。他高兴地向她挥了挥手,莉莉忙挤过人群,欢乐地走过来。
  她热情地拍拍埃迪的肩头,这才看见了刘明庭和项红。埃迪发现她的眼里闪过一种异样的光泽。这是一个女人嫉妒另一个女人时特有的目光。他忙向刘明庭招招手。刘明庭看见了埃迪在招呼他。他忙对项红说:“假如你有机会有时间有闲空,我可以约你吗?”项红调皮地问:“以什么身份?警察还是放风筝高手?”刘明庭用征求的语气问:“你喜欢哪个?”“我哪个也不喜欢。”项红妩媚地笑道,“你什么时候放风筝就来接我吧。我喜欢飞。噢!对了,我还忘了告诉你,我也是一个放风筝高手,可以收你为徒。”刘明庭做了个鬼脸说:“还不一定谁收谁做徒弟呢!”他们的手握到了一起。项红觉得他的手心沁着湿漉漉的汗液,还有些微微颤抖,远没有第一次握手时那么从容自信。但她却从中感到了亲切和体贴。难忘的第二次握手。
  坐在汽车里,刘明庭问埃迪:“你还记得刚才乔杜里说过的一句话吗?”埃迪点点头,说:“他说,一切顺利。口气勉强,像是和什么人汇报。”“那个电话一定是阿普杜拉打来的。”刘明庭若有所思地说,“看来,他们早有准备。”坐在一边的莉莉对他们没头没脑的对话感到很反感。这种旁若无人的说话方式使她有了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她不满地说:“你们在说哪国语言?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刘明庭听出她话里的弦外音,他可不想得罪这位包装过自己的大记者。他大声地说:“埃迪,把车开得快一点。我请你们吃西餐。”
  阿普杜拉伫立在办公室的窗前,他一直看着警车驶出大门才转过身来。“他们嗅到了什么?”他问身边的乔杜里。乔杜里忙说:“一切都在按照您的安排进行得天衣无缝。”阿普杜拉得意地干笑两声,他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微闭双目,神态虔诚地默念道:“愿真主帮助我渡过难关!”
  
  四、一个受伤的女人
  
  他们驱车来到矿山机械有限公司的时候,正好是中午。
  在公司保安局,他们找到了欧斯曼科长,他是一个很结实很老练的中年人。说明来意之后,欧斯曼痛心疾首地说:“太可惜了!好人为什么总是这样多灾多难?不是说好人一生好运吗?”对于他的多愁善感,刘明庭是没有预料到的。他友好地拍拍他的肩头,心平气和地说:“相信吧,朋友。世界上的好人都会有好运的。和我们谈谈得利尔,好吗?”欧斯曼抽出一支香烟,他把烟点着,吐出一团奇形怪状的烟雾,说:“得利尔从举重队退役后到我们科做专业保安,他为人正直,好善乐施,和弟兄们相处得就像是一家人一样。”
  “他没得罪过什么人吗?”
  “干保安的谁都会得罪一些人。但要说得罪到非杀他不可的地步,肯定没有,绝对没有。”
  “这么肯定?”
  “公司两万多名员工你可以随意找一个问问。答案肯定都是这个。”
  “他的身体状况……不太好,是吗?”
  “前几天公司举行篮球比赛,中场休息的时候,他说有点胸闷气短,我就劝他到医院好好检查一下。兄弟们也说,要查就到最好的医院。于是,我们就把他送到了西郊的‘玛莎心脏康复中心’。那里的医生说他患的是严重的心肌炎,需要住院观察、治疗。如果不及时治疗,可能会导致心坏死。没想到,这一留竟留到了天堂……”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刘明庭微皱双眉,左眉角上的亮疤在缩短。他怎么也无法相信这样一个事实:一个大家公认的好人,竟会被人无缘无故地枪杀,暴尸在荒郊野外。他甚至强迫自己相信这只是一起偶然事件,可那辆坠入深谷价值几十万的“本茨”牌高级轿车,分明是在证明这绝不是什么偶然和意外,而是一起蓄意的谋杀。他沉思了一会儿,说:“他有什么亲戚在海外或者家里有什么人出过国吗?”欧斯曼扔掉烟蒂,说:“他有个姐夫自费留学去了美国,前些日子回来过。听说是办理离婚手续的。为这事得利尔曾骂他忘恩负义。”一直没吭声的埃迪忙问:“他叫什么名字?”“好像是叫哈姆。”欧斯曼说,“你们可以去纺织厂找他的姐姐了解一下情况。她叫苏鲁鲁,也许她能告诉你们一切。”
  坐在汽车里,埃迪熟练地启动汽车,头顶上的反光镜里映着刘明庭棱角分明的脸。“头儿,你在证明那支枪?”刘明庭点点头,说,“‘情人贝贝’,多么温馨的名字。却成了死神的绰号。死神也有如此美丽的名字?”埃迪说:“也许是走私过来的?现在,有人在黑市倒卖军火。”刘明庭不安地说:“那事情就更加复杂了。我们现在需要证明和得利尔有关的人是否合情合理地拥有‘情人贝贝’。”
  到了纺织厂,厂里的人说苏鲁鲁请了病假,在家休息。于是,他们又驱车来到了她的家。苏鲁鲁的家门是紧闭着的。敲了好长的时间才有人出来开门。她一身素装,面容憔悴,但仍然掩示不住她的美丽和善良。尽管她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她内心的无助和苦痛仍然一览无遗地显露在她苍白的脸上。她像秋风中的一片落叶,孤零零地飘摇着。
  “您就是苏鲁鲁?得利尔的姐姐?我是刘明庭。”
  苏鲁鲁点点头,说:“屋里坐吧!亮疤警官。”她走在前边,显得很疲惫。灾难为什么一下子都降临到这位纤弱的女子身上?她那瘦小的身躯怎能经受得起?刘明庭恨不得马上抓住凶手,让他跪在她的脚下,向她忏悔。
  她示意他们坐下,自己却站在了一边,全没有坐下的意思。“您也坐下吧。”刘明庭说。苏鲁鲁苦笑一下,在他们的对面坐了下来。她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幅结婚照。照片上的人笑得都很甜很幸福,那种美好和温馨,却永远的留在了无言的墙上。在凄凉的屋里,这种温馨显得好苍白。
  “我们对你弟弟的遇难深表同情。”他轻声地说,“希望你协助我们,尽快抓住凶手。好吗?”“我相信你。亮疤警官。百分之百的相信。”她的眼里流露出一种真挚的企盼。
  “有件事我想了解一下。”刘明庭忽然觉得下边的话有点难以启齿。特别是在她的面前。那不亚于在火上浇油、在伤口上洒盐。“什么事?”苏鲁鲁等待了一会儿不见他的下文,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便说:“别有什么顾虑,你说吧,我受得了。”“听说你离婚了?”终于说出了这几个字。刘明庭竟有一种揭她伤疤的负罪感。苏鲁鲁淡淡地一笑,显得很有风度。“这和本案有关吗?”她反问道。“也许有吧。”刘明庭走到她的身边,轻声说,“有人反映:得利尔曾因这件事和哈姆吵过一架。”“我明白了。”苏鲁鲁平静地说,“你是在证明得利尔是哈姆所杀的,对吧?”刘明庭点点头,他很佩服她的聪明和智慧。“天方夜谭。”她端庄疲倦的脸上略带愠容,“要知道得利尔遇害那天晚上,哈姆已经在美国生活了七天零八小时了。难道他是会飞的超人?”刘明庭放下手中的笔,抬头凝视眼前这位普通的女人。她的心里一定还在眷恋着过去那遥远的已经不复存在的恋情。相思是一种甜蜜的痛,单相思便是一种痛的甜蜜。这时,他忽然想起了项红,那个来自他祖国的女孩,一个不错的女孩。
  “也许是他雇人干的。”
  “你是说:哈姆因为得利尔骂他忘恩负义,就雇了一个杀手把他枪杀了?有这种可能吗?您的智商让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报纸上宣传过的您是否真实!”苏鲁鲁仰起头来,双眼紧紧地盯着刘明庭,她的眼里噙着晶莹的泪珠。刘明庭被她直率和坦诚的直视看得很不自然。他揉了揉左眉角上的亮疤,说:“这只是一种推理。我想排除众多的不合理的可能。那么,剩下的就是现实了。你说不是吗?”苏鲁鲁点点头,她凄然地一笑,说:“离婚是我提出来的。”“为什么?”刘明庭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是我配不上他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拉得太大,太残酷了。我不能耽误了他的前途。作为一个女人,我别无选择。”苏鲁鲁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流露出坚定和无悔。刘明庭觉得此刻她好骄傲。她从兜里掏出一封信,信纸已经褶皱不堪了,显然它一时也没曾离开过她。
  刘明庭接过信,一行清秀飘逸的字迹映入他的眼帘:
  我敬重的发妻,无论我的今后如何,你永远是我生命中的惟一。是你教我读懂了生活,我今生今世都无法离开你。待我学成回国,一定让你再做我的新娘。只要你不嫌弃我,我愿意用整个生命,为这一天等候。
  在写你名字的地方,吻你。
  永远爱你的哈姆
  刘明庭把信递给埃迪,说:“我不明白你们在玩什么游戏,别和爱情开玩笑。”苏鲁鲁说:“我是用一生来换取他事业上的成功。所以,我不想让他有一点后顾之忧。作为一个女人,我真的别无选择。”
  情到深处人孤独。
  刘明庭的心里不禁油然而生敬意。这样的女性,值得用整个生命为她等候,即便是来世,也青春无悔。
  他们从苏鲁鲁家出来的时候,刘明庭的眼前还能浮现出她家墙上结婚照上的两张笑脸。他不知道,他们的第二张照片笑容是否依旧?埃迪慢慢摇下车窗,任车外和煦的春风吹进来。他们的长发在风中飘舞。
  “我们钻进了死胡同。”
  “常规束缚了我们的智慧。还有乔杜里讲的故事。”
  “他们设下了陷阱。”
  “他们险些骗过我们。”
  他们不约而同地注视对方。然后,异口同声地说:“解剖尸体。”
  
  五、梦中的伊甸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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