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11期
情缘大裂变
作者:吕纹果
这天,李远方正在兴头上,呼朋唤友举杯庆贺。突然听到老婆调入市一中的消息,着实吃惊不小。这双喜临门的大事,按理说应设大宴庆祝才是,可李远方心里却说啥也高兴不起来。你想,工作调动这么大的事,事前一点风都不透,丢下家里老老小小不管不顾,想走就走,还没一点商量的余地,这样有主见的老婆,哪个男人受得了?另外,白芸莺进了城后,日久天长要是发现了他跟金玉琴的关系还了得!但这层原因,只能让李远方在心里着急上火,却不能跟别人说。
其实,白芸莺千方百计要进城工作,倒不是怀疑老公有什么隐私,只是想拓展生存空间,趁着年轻再搏一搏,挤进上流社会。应该说,在竞争激烈的社会大环境中,白芸莺的选择没有错。但是,她的工作调动,却遭到了老李家人的一致反对。
赵翠花听儿子说芸莺要去城里上班,她脸就长了,抱着孙子在客厅里长吁短叹里走外磨,自言自语说:“唉,你说不缺吃不少穿,在家门口教书比什么不强,非往城里挤,人生地不熟,图啥?”
在沙发上坐着闷头吸烟的李铁牛开了腔:“逞能哩!”赵翠花一脸的忧愁,低声冲他嘟念:“女人逞能,会有啥好果子吃?乡下女人眼窝子浅,往城里一走,心就野了。闹不好,惹是生非丢人显眼,保不准,再给咱远方戴顶绿帽子……”这话让李铁牛越听越上火,他冲着卧室里的儿子吼道:“我这老铁牛,怎弄出你这么个龟儿子,看这稀泥软蛋劲儿,她要去城里瞎折腾,你就没治了?这事不能依她!”
李远方这会也正窝着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泄,他像一只疯狗从里屋跳了出来,眼珠子网满血丝,冲着老爸喊道:“不依她,依你?当初,要不是你们硬逼我,能娶这样的女强人吗?”儿子一句话就揭了老爸的短儿,老两口都不言声了。
白芸莺是秀水镇上一个老中医的小女儿,从小就争强好胜,在学校是出了名的厉害角色,李远方在镇中学读书时,比她高一届,对白芸莺的性格脾气知根底儿。在大学里李远方与同学金玉琴好上了,虽说毕业十来年,李远方结婚了,但是金玉琴却从不言放弃,只要见到他,那爱情的火苗“腾”地就燃烧起来。金玉琴善解人意温存体贴,对李远方总是那么有耐心,处处替他着想,从不让远方为难。她的痴情和无悔无怨的牺牲,让李远方内心里非常难受和羞愧。因此,在白芸莺和金玉琴面前,李远方总感到后梢里虚,怎么鼓劲,也挺不直腰杆儿。
当年,李家与白家是世交,李远方上初中时,父母便给他做主订下了白家老中医的女儿。后来他大学毕业,李铁牛明明知道儿子爱的是金玉琴而不是白芸莺。但为了男人的尊严和信誉,李家坚决不肯罢亲。再说,当时就是李家同意远方和玉琴的亲事,金家人也不会同意。一是门不当户不对,城里大家主的女儿,怎会嫁给农民的儿子呢?二是辈份不合拍儿,姑夫的亲妹子,怎能嫁给你这内侄做老婆呀,这样的婚配还不叫人笑掉门牙。李远方和金玉琴抱头痛哭了一场,三天三夜谁都不吃不喝不说话,但到头来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金玉琴泪眼汪汪看着李远方成了别人的新郎。
李家父子,话赶话恶语相向,火激火怒目而视,眼看一场家庭大战一触即发。赵翠花左手抱着孙子,右手推着儿子,身体挡在老公与儿子之间,小盼根吓得哇哇大哭。爷俩都上了浑劲儿,气得肚子一鼓一鼓的。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办理完调动手续的白芸莺兴冲冲推门进来,一看这阵势便惊呆了。
在村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讲究家丑不可外扬的老理儿。不管是父子之间吵得多么凶,母女俩闹得如何僵,只要有外人一露面儿,怕传出去被邻里笑话,日后不好做人,因此矛盾双方都会忍气吞声,自动休战。白芸莺虽是李家的儿媳妇,但毕竟是别人家的女儿,父子俩在她面前相互指责总是不好,因此,这爷俩一见白芸莺进了门,虽然在心里还暗自斗气,但都坐在沙发上不吭声了。
看到这架势,白芸莺就明白了几分根由儿。她进城工作的事,这几天在秀水镇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怪话的人都有,这爷俩准是为这事闹气呢。
为了让老人带孩子,自己能安心进城工作,白芸莺好话说了一车皮,但一点事都不顶。
白芸莺没办法,只好进城向姑妈王虹求援。
听了白芸莺的哭诉,王虹也动了怜惜之情,她心里暗自思忖:机遇难得,青年人求上进,没错。都怨哥嫂没文化,眼光短理念旧。进城工作,是一辈子的大事,阻拦不得。二来白芸莺懂事,到城里工作,楼上楼下住着,给金叶补习外语也就方便多了。再说,如果家里有嘛急事,指使着也顺手啊。
在老李家人的眼里,这姑奶奶王虹可是个能人,给家里办了不少大事,因此,她的话比啥妙药仙丹都灵。李铁牛夫妇对王虹从来就是不打折扣言听计从,果然这王虹一到,啥事都摆平了。
俗话说,天上不会掉肉饼,有所取也要有所与。白芸莺虽说是女流之辈,却也深知此理儿。进城以后,她不仅尽心尽力帮金叶补习外语,还替王虹做些家务活儿,千方百计讨得金家人欢心。不知是因为上头有贵人给罩着,还是戴着深度近视眼镜的刘校长看中了她的公关潜能,反正白芸莺刚办完调入手续,第一天来上班就顺顺溜溜当上了鹿州市一中的办公室副主任。这事让她不禁惊喜万分,也暗自觉得是沾了金市长的光儿,欠了他的人情,她知道这人情债,迟早还要人来还……
天已大黑,在婚姻之外的人行道上,走着金璞玉和白芸莺。他们漫步向郊外一片新建的欧式花园小区走去,小路的深处,有他一座私宅。白芸莺知道,他喜欢的是小鸟依人、纯情浪漫、有韵味、懂得男人并会疼爱男人的女人。她风情的浅笑,娇涩的依恋,都会像梦幻般迷住这位金市长。
金璞玉与白芸莺悄悄登堂入室,借着室内暧昧的光线,她仰起头,对着金璞玉的耳朵,低声哀求说:“金哥,快,亲亲我!”她鲜润饱满的红唇,花瓣儿般开在金璞玉的目光下,他顺势很孟浪地搂住了她。白芸莺舌头顽皮又乖巧,挑逗得厉害,一种迫切的渴望,激得金璞玉的头“嗡嗡”作响。
金璞玉尝到了甜头,欲罢不能,就像一头蒙着眼罩的公驴,铆着劲,一门心思围着白芸莺这盘磨转圈子。
白芸莺进城工作以后,虽说节假日也回乡下看看,隔三岔五地在电话里就通通信息,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每到晚上,李远方总会感觉一股躁动像烈火一般炙烤着自己精力过剩的身体。当他焦急难忍的时候,就仿佛看到风情万种的金玉琴扭动着腰臀,眼角挂着微笑,扑上来粘糕一样贴他身上了,“李哥,李哥,玉琴把你想死了。”想着她那双水汪汪可爱又可怜的杏眼,李远方沉浸在梦幻般甜丝丝、酸溜溜的幸福中。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而是同床异梦。白芸莺夫妇两地分居以后,在他们之间,不知不觉就生出了一层无言的隔阂。相聚时白天又说又笑,看上去很是亲热和美,但是晚上进了卧室,彼此心里就像隔着一堵墙。尽管他们花样百出,折腾得地覆天翻,累得汗流如雨,也不知为啥,正事儿总办不了多久,他们都觉得心里羞愧难受。李远方在夫妻生活中的无能表现,让他感到特对不起老婆。顶门立户,成家立业了,还吃着碗里占着盆里,不能全心全意尽老公的责任,真是对不住自己的女人呀!另外,白芸莺心里也难受得很,她也觉得很羞愧,对不起老公和家人,为了调动工作,就把自己给了别人,但这事却不能言声。
夫妻二人内心都挺别扭,但是谁也不肯写在脸上,起了床照样说笑,除了眼圈发青、精神疲倦外,局外人也看不出啥破绽。
四、好聚好散
古人云,纸里包不了火,也许是活该丢人现眼出大事儿。这天,白芸莺去市教委办完了事,大约下午四点来钟,见天色还早,她就顺便从菜市场买了点鲜菜回来。她提着菜袋子走上楼来,刚迈进门,正要低头换拖鞋,突然看到厅里的鞋柜旁并排放着一男一女两双皮凉鞋,那双女式水晶跟红皮凉鞋,时髦而招眼。通向卧室的门半掩着,鞋主人此刻正在床上耕云播雨,鞋柜顶上,放着李远方那只随身携带的黑色公文包。这对狗男女!白芸莺眼前一黑,头脑里像飞满了苍蝇“嗡嗡”乱响。她不由地手一松,菜袋子里的黄瓜、茄子、西红柿,绿的紫的红的撒了一地。然后便像醉汉一样脚下踉踉跄跄,身体晃晃荡荡向厨房里奔去。
李远方和金玉琴偷欢,被白芸莺捉奸在床,抓了个现行,吓得他们乱作一团。
这些年,他俩每次幽会都顺顺溜溜,从没出过漏子,谁知今儿个一不留神儿,让这母老虎给撞破了天机。白芸莺的厉害李远方早就领教过,只要她一翻脸,就啥人都不认账,天王老子也不怕,什么后果也不管。羞愧难当的金玉琴,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她赤身裸体躲在李远方背后缩成一团。白芸莺气顶着脑门子,冲进厨房里抄起一把雪亮的菜刀,咬牙切齿“嗷嗷”暴叫,像红了眼的野兽,向卧室的房门猛扑过来。李远方见势不妙,迅速用写字台顶住房门,他给金玉琴使眼色打手势,让她别做声,在床上老实呆着。
“杀人啦!救命啊!”一声声女人刺耳的尖叫,划破了市府小区的宁静。在家倒休的王虹,听见像是金玉琴的喊叫声,又伴随着“咔嚓咔嚓”利刀砍门的声音,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循声向楼上冲去。
王虹推开白芸莺家的门,看到她披头散发,怒目圆睁,双手握着菜刀,像疯子一样拼命砍击卧室的门。闻声跑上来的小区保安,一个箭步跳上前去,一把将身单力薄的白芸莺像抓小鸡一样拎着后脖领子提了起来,另一只手闪电般夺下她手里的菜刀。
保安黑着脸冲白芸莺吼道:“你想找死哇,杀人犯法,知道不,还当老师哩,走,跟我去治安室,把事讲清楚。”孔武有力的保安,拽着白芸莺的衣袖便往楼下走。
王虹一看这惊心动魄的场面,心里就明白了几分。她是市长的夫人,要顾及影响,为了尽量把这桩丑事捂住,她对围上来看热闹的邻居们说:“人家小两口,为家务事抬杠拌嘴儿,有啥看头?谁家马勺不碰锅沿?都回家歇着吧。”众人讨了个没趣儿,都回到家里,从阳台上伸出脖子看稀奇。
众人散去后,王虹关上防盗门,才叫李远方打开卧室里的门。金玉琴低着头,躲在李远方身后,衣衫不整,吓得面如土色。王虹强忍着火气,沉着脸说:“你们快去楼下呆着,我把芸莺劝回来,让她消消气,有话再说。”金玉琴感激地望着前来解围的王虹,手捂着脸,赶紧跟在木呆呆的李远方身后往楼下逃去。
在治安室里,白芸莺坐在长条竹椅上,低着头放声大哭,不管保安怎么问,她就是一言不发。她一肚子怨恨委屈,只是通过哭声来发泄——男女偷情,告白于人,丑了他们,也俊不了自己,再说都是亲家里道的自家人,传扬出去谁不跟着栽面儿。
王虹来到治安室里,往保安桌上放了一条“大中华”牌香烟,说:“小李,谢谢你帮忙啦,没啥事,是夫妻拌嘴戗破了脸,这年轻人就是火气大,三言两语不合就动家伙,闹个你死我活,过一会又搂一堆儿,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保安见金市长的夫人来了,从椅子上站起来,立正敬礼后说:“是,王姨,您说得对,有啥事,请指示。”王虹像大首长一样拍着保安的肩头说:“小李子,干得不错,咱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替邻里排忧解难,化解矛盾,维护市府小区的文明形象哇。白老师家这点小事,交给阿姨去调解吧。”说罢,她弯腰拉起白芸莺的手说:“芸莺,别哭了,走,咱回家去,有啥委屈,跟姑妈说说,行不?”两只眼哭成烂桃样的白芸莺,轻轻点了点头。王虹掏出面巾纸替她擦了擦脸,对保安道了声谢,就拉起白芸莺的手,像一对亲密的母女,相扶着离开了治安室。
李远方像一条被追杀的夹尾巴狗,面对着以泪洗面的金玉琴,不知说什么好。他心里乱糟糟的,理不出头绪。他也想快刀斩乱麻,离婚证一扯,正大光鲜把金玉琴娶过来,可转念一想,夫妻离婚不是儿戏,你想离就能离?除了双方家长不会同意,对无辜的孩子也会造成重大伤害,再说亲友们大半都不会支持他离婚呀!
李远方用求助的目光望着金玉琴,她把头靠在李远方的肩上,轻声说:“远方,我不会为难你,走哪条路,你选择吧。”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啪”落到了地板上。
这泪花似重磅炸弹一样,在李远方的心头开了花,他怎能丢下无助的玉琴,再回到从前的日子里,过那种俯首称臣、任老婆摆布的灰色日子呢?嘴长在别人身上,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管它哩,日子要自己过,长痛不如短痛!夫妻缘份尽了,硬在一起凑合都难受,还不如趁着年轻,都往前走一步……唉,反过来一想,老公偷情,老婆捉奸,就事论事,过错方也不在芸莺呀,如果就为这闹离婚,还真算不上正经人干的事!李远方思前顾后,左右为难。
白芸莺跟着王虹一进家门,她就扑进王虹的怀里,失声痛哭道:“姑妈呀,他们合起手来欺负人,大白天就明目张胆,干这猪狗不如的丑事,您可得为我做主呀。”王虹搂着她的头,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说:“哭吧,你就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有委屈在心里窝着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