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1期

走进敦煌的魔鬼

作者:何 奇 陈 钰




  端方和罗振玉得听此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又不好发作,只好哑巴吃黄连了。
  最后,罗振玉恳求道:“伯希和先生,还是请你考虑给北京学界的朋友们留一部分敦煌藏经吧!全部带走,你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的精力去研究,咱们都是搞学术研究的,留下一些让大家一齐研究,不是更好吗?学术研究是无国界的,你独占全部敦煌资料总不合适吧?”
  罗振玉的这番话,似乎对伯希和有所触动。再则,伯希和考虑到自己以后还会来中国,还会与北京学界打交道,把事情做过了头,不给朋友们一点面子,以后还怎么打交道?还怎么办事?再说,他打算有机会还要到西北去,还要去考察挖掘敦煌莫高窟,他得给自己留条后路。所以,他想了想,说:“好吧,咱们都是朋友,既然朋友看上了我的心爱之物,本人只好忍痛割爱了!”
  他把参展时剩余的几件敦煌藏品,送给罗振玉和端方,又像打发叫化子般客客气气地把他俩送出了门。
  后来,北京学界只好采取索要敦煌藏品影印件,以聊补大家的遗憾。
  也许伯希和迫于北京学界的呼声和舆论,也或许处于跟端方等学者的私人关系,他回国后,如约寄回了一些敦煌藏品资料的照片。端方分别交罗振玉和刘师培考释。1910年罗振玉编成《石室秘宝》,此为刊行敦煌影本之始。1911年初,刘培成撰成《敦煌新出唐本提要》19种,为轰动一时的《敦煌学》名篇。
  
  上书朝廷搬运藏品
  
  敦煌藏经洞惨遭伯希和等外国文物大盗掠劫后,北京学术界上书朝廷,要求朝廷出面将敦煌莫高窟所剩藏品全部运到北京保管。特别是罗振玉先生,当听伯希和说敦煌藏经洞还有8000多件写卷时,立即报告学部左烝乔茂楠,请求火速拍电报给陕甘总督毛庆蕃,请他先垫付资金,把敦煌藏品购买回来。同时,前去京师大学堂求援,鼓动大学堂出资出钱。经他多方走动,最终把敦煌莫高窟所剩8000卷(件)藏品购买了下来,总价3000元。
  此时,北京学者要求清政府将敦煌藏品运到北京保护的呼声越来越高,朝廷怕这样闹下去激起事端,于是,同意了学术界的要求。令刚刚调任甘肃藩司、代理巡抚何彦升派员押解敦煌藏品进京。据说何彦升是个不学无术、好大喜功之辈。他接到委托后,认为解押几捆经卷是区区小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所以,把运送之事交由下面的幕僚去处理。这个幕僚就挑选出几个身强力壮的护兵前去敦煌了。
  王道士是敦煌藏经洞的最大受益者。当他听到官府购买了藏经洞经卷的消息后,清楚由他掌管藏经洞钥匙的日子就要结束了,发财的路子没有了。于是,他趁自己还在“台上”,还掌握着钥匙的机会,打开藏经洞,把自己认为能卖大价钱的经卷偷偷转移了出去,有的刨开佛像藏在里面,有的砌在墙壁里,还有的封藏在其它洞窟中。
  千余经卷,就这样被他私藏起来。
  官府押运藏经的官兵来到敦煌,征集了几辆马车赶到莫高窟。这时,王道士已经把藏经洞里的大包经卷分成了小包,大卷分成了小卷,一些散页也分别捆束起来,整整齐齐码在洞窟里,乍一看,经卷数量还比以前多了,也保管得好了。
  他把该做的“工作”都做好以后,等着应付来押运的官兵。然而,他的担心是多余的——那些押运的官兵这次来敦煌,在西部的戈壁旷野里日夜兼程,吃尽了苦头。来到莫高窟,连半分钟也不愿多留,打开藏经洞的门,粗略清点一下经卷,就草草装上马车启程了。
  听说朝廷出大价钱买去了藏经洞经卷,又派兵前来押往京城,人们知道了藏经洞藏品的价值。于是,沿途一些地方官绅、商客、名流等,千方百计偷盗抢夺经卷,一场以获得藏经洞藏品为目标的“游击战”在沿途展开了。
  车到安西县城,地方衙门早在饭馆里摆下宴席,准备“盛情款待”押送经车的弟兄们。不到两个小时,十几个护兵便喝得酩酊大醉,呼呼睡去。那些官绅们见护兵都醉倒在地上,便纷纷下手“请取”经卷。
  那些护送经车的官兵们见他们趁火打劫,才恍然大悟,叫苦不迭。然而,事已至此,想制止已经不可能了!
  敦煌藏品一时成为“抢手货”。所以,从敦煌出发,经安西、肃州、甘州、凉州到兰州,沿途经书被盗被抢被送的不计其数 。一路上有多少人参与了盗窃 ,有多少经卷流失,谁也说不清楚。
  
  经车遭家贼劫难
  
  遥遥数月,日行夜宿,运经的马车快到北京了。
  学者们认为只要藏品装上车,又有十几个官兵护送,再不可能发生劫难事件。然而,这些读书人哪里知道,沿途已有多少经卷不翼而飞。而且,有人准备在经车进京的当天晚上再大捞一把。
  那是1910年夏末的夜晚,那几辆运经的马车抵达北京城后,没有直接被押送到政府大院,而是悄悄拐进了何彦升之子何震彝的宅院中。车进了院门,何震彝就来了个故伎重演,把押车官兵请进自家的客厅。那儿早已摆开几张八仙桌,丰盛的菜肴,大碗的美酒,刺激着人的胃口。何震彝把官兵让到席上,便举起酒杯发表了非常热烈的祝酒词。一番抬称,把官兵们弄得飘飘忽忽。官兵们吃喝正酣时,何震彝便给在座的亲信安顿一下,自己悄悄溜了出去,与岳父等人,对停在院里的经车进行“翻检”……
  官兵们在客厅里吃喝,外面在干什么勾当,他们心里都清清楚楚。却只是睁只眼闭只眼,不吭一声。
  何震彝和岳父等人翻检了一夜,把经车上的精品和有用的经卷文书全部挑选出来,偷偷搬进自家的书房。为了充够藏品总数,又把其它经卷一撕成二,或者一撕成三,再原样包扎好装上车……
  千百年在藏经洞保存完好的经卷,就这样被撕得七零八落;四五万卷敦煌藏品,被外国大盗屡次掠劫,又被国贼多次偷盗,最后所剩七八千卷,真可谓“所剩无几,且遍体鳞伤”。
  
  第七章神秘的日本小和尚
  
  行迹可疑的小和尚
  
  此时,在日本的大谷听到了敦煌发现藏经洞的消息。一个更大的“考察挖掘”计划,在他脑子里形成了,他电令远在中国考察的桔瑞超马上回国。
  大谷光瑞是日本净土真宗西本愿寺的第二十二代长老。1900年到英国伦敦留学,对欧洲人在我国西北地区的考察成果比较清楚。他曾带着探险队亲自来到新疆的库车一带,窃取了大量敦煌和吐鲁蕃的文物。
  
  东洋小僧的骗术
  
  1910年8月16日,桔瑞超带领18岁的英国随从霍布斯,踏上了前往中国西北的征程。
  此时,中国爆发了辛亥革命。一年以后,大谷光瑞坐卧不宁了,他派往中国的桔瑞超等人,没有一点消息。于是,他从国内另派一个“考察家”吉川小一郎,带着他的手谕前往中国西部,寻找桔瑞超的下落。
  1911年10月5日,吉川小一郎来到了敦煌 。
  这一时期的王道士,虽然凭借盗卖藏经洞的经卷发了几笔大财,修复了几个洞窟,重建了三层楼大殿,又在新修复的长廊上绘制出诸如唐僧取经之类的壁画。但因盗卖藏经洞宝物的事传了出去,受到来自各个层面的不同指责和舆论评说,闹得有点声名狼藉。他自己也有点心灰意冷,常常窝在干女儿李翠花家,十天半月不露面。
  那天,他刚从干女儿家回到莫高窟,就看到一个小和尚来了。辛亥革命改朝换代,敦煌地方兵荒马乱,人心惶惶,很少有僧人前来念经拜佛,真有点“门庭冷落车马稀”之感。此时,见有和尚来拜佛,心里多少有点激动。
  大概那小和尚早就摸清了王道士的性格特点和近况,于是,来到莫高窟就带着礼物登门拜见。王道士心里又一阵感动。他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受过这样的“礼遇”了,于是,赶紧起身迎客,热情问候:“小师傅,从哪里来?”
  那小和尚双手合十,拜了几拜道:“小僧是从东洋日本国西本愿寺来的,名字叫吉川小一郎,奉法主之命特来敦煌千佛洞巡礼拜佛,望王道长多多赐教,多多赐教!”
  王道士听说他是从日本来的和尚,便不再吭声了。因为他搞不清日本国是个什么地方,距离这里有多远?再则,藏经洞的经卷全部被拉走了,他来这里干什么?仅仅为了磕头拜佛,还是另有别的什么打算?
  他闭目沉思着。
  吉川小一郎见王道士沉默不语,便安慰道:“道长,您老就放心吧!小僧此来千佛洞,只有两个心愿:一个是来拜佛求教,求得真经;二是听说您老人家最近身体欠佳,小僧留在您身旁服侍伺候几个月,等到道长康复以后小僧回去,小僧随身带有高级药品……”
  这几句话把王道士说得心里暖烘烘的,而且鼻腔发酸,眼睛发潮。这一段时间,他的身体真是有点毛病,头昏脑胀,浑身无力,晚上噩梦不断,折磨得他身上掉了不少肉。但很少有人过问他的病情,也没有听到过这般温馨暖人的话。那些小道士们倒是对他唯唯诺诺,服服帖帖,可这仅仅是对他的一种敬畏,没有一点温情暖意;那些干女儿们,除了李翠花,其他的平时对他挺热乎,好像粘在他身上的蜜糖,自从听说他要倒霉了,好像害怕染上瘟疫,都躲得远远的,脸冷得像冰块……所以,他对这个小僧人产生了好感,先安排他住下来,而后,领他到洞窟里去参观。
  藏经洞的门大开着,里面空空如也。王道士睹物伤情,不禁老泪纵横,嗓子里咝咝啦啦地说:“全拉走了,全拉走了,一件也没有剩下……”
  吉川小一郎见他伤感落泪,就劝说道:“道长不必伤心,拉运藏经是官府的旨令,谁也不能违背,伤心难过也没有办法。他们拉走了经卷,可洞窟还在,佛像还在,我们这些佛门弟子,云游四方,有经诵经,无经拜佛。只要佛祖永远在心中就行!”
  话是这么说的,但他心里却非常失望。后来,当他从几个小道士那儿打听到王道士在官府拉运藏经之前,偷偷私藏了不少经卷的事后,心里又升起很大的希望。他想,只要他存有藏经,他就有办法把它搞到手。因为,他在来千佛洞之前,就对王道士的处境做了调查,掌握了他目前的心理。现在王道士门庭太冷落,这个时候他需要别人的关怀,需要别人送去温暖。所以,他要用“热忱”来打动他的心。他先前说的那番关怀备至的“热心”话,就是对他实施的第一个“软化”策略。
  吉川小一郎真的留下来了。每天守在王道士的身旁端茶送水,送药治病,讲述外国的佛教故事,还送他一些从日本带来的小物品,诸如东洋镜子、手电、糖果之类。
  在小和尚的精心照料下,王道士果然病情好转了,脸上出现了红晕。由此,王道士对这个日本小僧人非常感激,一冲动,就决定把以前偷偷藏起来的经卷送给小和尚一些作为答谢。但此时风声正紧,害怕送给他经卷,他嘴不牢泄漏出去,让人们知道他还在盗卖经卷,他的老命就难保了!
  所以,他心里既害怕又矛盾。
  这天晚上,王道士终于下了决心。他把小和尚带到洞窟,从一尊佛像后取出几捆经卷,悄悄送给他说:“不瞒你说,这是朝廷来押运经卷前,我悄悄留下来的,本道看你是个热心人,就送给你吧!请你一定珍惜。”
  吉川小一郎接过经卷,激动得流出泪来:“道长,你的大大的好!大大的好!我的感谢,感谢道长!……”他语无伦次,连连致谢。
  过了两天,王道士又把两尊做工精巧的佛像卖给了他,并反复叮嘱道:“一定要保密,保密!要不,本道就没命了!”
  吉川小一郎连连点头:“一定保密!一定保密!”
  然而,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转眼就把自己的誓言忘了。回国后,便在他的一些著述中公开了这一秘密,写道:“直接进入洞内,取了经文的残片”。又到另一个洞窟里仔细挑选,“在众多的佛像中,选出两尊做工精巧、损伤少的佛像,和僧人交涉后买下,装入行李……”云云。
  吉川小一郎获得这些藏品后,马上回到敦煌城,一来要藏好这些宝物,二是打探桔瑞超的消息……
  
  深夜跟踪诈藏经
  
  1911年底,桔瑞超沿着古丝绸之路来到了敦煌。竟意外地碰到了刚从莫高窟回县城的吉川小一郎。
  两个日本人在异国他乡相会了,互相拥抱,欣喜若狂。
  他们相互通报了考察“成绩”后,在一个小旅馆住下了。安顿好其他随从人员,收藏好挖掘的文物和有关材料,他俩装扮成虔诚的和尚,踏上了去莫高窟的小路……
  桔瑞超的到来,使王道士感到奇怪,怎么突然又冒出个小和尚来?经吉川小一郎介绍,才知道他们都是从日本来的和尚,只是不在同一个寺里。王道士发现这个小和尚虽然年龄小,但对他更殷勤,更会体贴人。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今天说来求教,明天说来学习,左一声“师父”,右一声“师父”,有时还在地上长跪不起,把王道士弄得心里乐开了花,没过两天,王道士就把这个小和尚当作自己的弟子看待了。
  岂不知,这是吉川小一郎“老戏”新唱。
  桔瑞超得到王道士的信任后,就开始打他的如意算盘——向王道士求索藏经。同时,把自己随身带的银子拿出来,在王道士面前展示,以勾起王道士对金钱的欲望。果然,王道士一见银子眼睛亮了。这天晚上,他偷偷钻进一个洞窟。桔瑞超知道他去给他取经卷,于是,跟踪上去观看。一进洞窟,桔瑞超果然发现王道士用泥瓦刀剖开一尊坐佛的后背,正从里面往外取经卷……桔瑞超不失时机地走到他面前——抓贼抓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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