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1期

驼队不要女人

作者:郭地红




  嘎子看了,心痒得厉害,他有点忍不住了。他抬起脚尖,悄悄跟上这辆毛驴车,走近了,一闪身,飞快地钻进去,啊!一个花容月貌的神秘女郎。嘎子被那个女郎一把搂在怀里,二人同躺在车板上,只见女郎两手抓起长裙子,往头上一蒙,下面便露出白花花的玉体,一对红葡萄闪烁放光。嘎子下身胀得厉害,他猛扑了上去。快活了一阵,车突然停了,女郎屈起双腿用力一蹬,嘎子一个骨碌,滚下毛驴车。
  一连两天,李金锁每次清点货物时,总发现会少一匹丝绸,他骂嘎子不如一条狗。嘎子着急了,瞪大两只眼东瞅西看,注意每一个买东西的人。终于,一个披着黑纱巾的女人进入他的眼帘。她的手脚极快,在人堆里拥挤了一会,便消失人群里。难道她就是贼?他跟在她后面,看着她又上了一辆毛驴车。原来是她!
  嘎子闪入车里,女郎吃惊地看着他。
  “是你?”
  “是我。”
  “你为什么偷我们的丝绸?”
  “我喜欢。”
  “哼,你敢坏规矩!走,这次砍掉你的一只手,叫你永远不偷!”
  嘎子抓住了贼,带到宿营地。李金锁看了女贼一眼,从马靴子里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扔给嘎子:“动手吧!”
  嘎子右手握着匕首,望着女郎,犹豫了片刻。突然,他举起匕首,朝自己的左手砍下去,女郎吓坏了,“啊”地一声大叫。只见匕首一闪,嘎子的左手“扑通”掉在地上,手臂上立刻一股鲜血喷溅,女郎抱住他的左手腕,跪倒在地。
  骆驼客们吃惊地睁大眼,半晌喘不过气。
  李金锁哈哈大笑。他笑够了,抓起一根鞭子朝女郎劈头盖脸抽打。嘎子抱住女郎,雨点似的鞭子落在嘎子身上。骆驼客们慌忙向李金锁求情,饶恕他们。李金锁打累了,停住手,吼叫一声:“滚吧——!”
  骆驼客们叹息着给嘎子包扎好伤口,让嘎子休息。
  嘎子恨自己离不开女人。他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一种疯狂的东西,也许眼前的这个女人正合他的口味,激发他的情欲。他喜欢这堆白色的肉体!
  半夜,宿营地静悄悄的,骆驼客们经不起嘎子的苦苦哀求,他们动了恻隐之心,偷偷把女郎藏进一个货物箱子里。第二天一早,驼队启程了。
  
  三
  
  过了居延海,前方到达一个叫高房子的关卡。一群拿着长枪的士兵,在一个大胡子首领的指挥下,对驼队进行检查。
  李金锁明白,他们的目的就是要金子。他走到大胡子首领跟前,低三下四地双手捧着金子送上,那个大胡子首领大概是嫌少,连看也不看一眼。
  骆驼客们把货物箱子卸下来,士兵们挨个检查。
  大胡子首领走到一只货物箱子跟前,掏出手枪,“啪”地一声,箱子上的锁被打开了,他一脚踢开箱子。猛然,从箱子里呼呼啦啦站出一个大活人,一个活脱脱的美丽女郎,披着一身丝绸,叫大胡子和李金锁都吃了一惊。大胡子张着嘴巴,眼睛一眨不眨,过了好一会才抚摸着黑胡子裂着满口大黄牙,哈哈大笑。
  “我金子、女人都要!”
  李金锁赶紧上前说:“这都是给你准备的,满意吧。”
  骆驼客们看着大胡子首领带走女郎。嘎子冲上来,喊叫:“不能带走她,她是我的女人!”
  “什么?”大胡子首领回过脑袋,满脸横肉一抖:“你的女人?”说着话,他的枪口已经对准嘎子,一枪打在嘎子的大腿上,嘎子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嘎子心中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李金锁却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毁灭自己的驼队。他叫人把嘎子捆绑起来,带走,迅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驼队收拾好东西,又继续向前走去。当高房子消失在遥远的地平线时,李金锁一颗悬着的心,才渐渐放下来。
  夜幕降临,把大地笼罩在黑暗里。
  高房子的灯光闪亮,大胡子首领和他的部下吃饱喝足之后,他便把女郎弄进自己的房子里。一会儿,灯灭了,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刀子一样划破寂静的夜空。
  半夜里,高房子里一团火光熊熊燃烧,照亮了半个天空。一个女人发疯一样,从高房子关卡跑出来,她的身后追赶上来一群士兵。她拼命朝骆驼客们走去的方向奔跑,消失在黑夜里。
  一群士兵接近驼队的宿营地,这个夜晚,戈壁滩上发生了一场血腥战斗,响起枪声一片,双方损失惨重。
  李金锁被乱枪打伤,奄奄一息。驼队一时间群龙无首,上千峰的骆驼散了。
  
  下篇
  
  一
  
  半夜里,枣花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男人压在身上,仔细一看,是歌手马驹。她睁开眼,满屋子黑糊糊的,却不见马驹,枣花的心扑扑地跳个不停。她再也睡不着觉了,从枕头底下摸出那个精心绣好的烟荷包,上面有两只活灵活现的鸳鸯。明天一大早,爹爹带着驼队走西口,要过嘉峪关,到遥远的新疆。这一走不知多少天才能回来。
  天刚亮,“吱扭”一声门响,她起身偷偷溜出门,跑到草料房,推醒正在酣睡的马驹,他一个人睡在草料房里。
  “骆驼娃子——醒一醒。”
  马驹睁开眼,见是李银锁的闺女枣花。她从怀里拿出绣好的烟荷包,放在他手上,他看见上面有一对好看的鸳鸯。
  马驹咧嘴一笑,一把把枣花的柔软身子抱住,就要亲。
  枣花一把推开他:“不行,等你回来让你亲。”
  “那……那叫我摸一摸你的奶子。”
  “不行!我问你,你走了想不想我?”
  “想!那你让我摸摸奶子。”
  “等到你娶我那一天。”
  “不行!等不及了。”
  “坏!那就隔着衣服摸。”
  枣花闭上眼睛,任由他那牵骆驼的粗糙大手,摸在自己饱满的胸脯上。马驹好像揉着一团棉花,他一边摸着,一边嘴里不停地咕噜着什么。
  枣花被摸得心痒痒了,问:“你到外面,遇到别的女人,想不想我?”
  “想。”
  “想我什么?”
  “想你的奶子。”
  “胡说。听说西边的女人风骚得很?”
  “西边的女人再风骚也比不上你!”
  “胡说,我不叫风骚,我是风浪。”
  “我走了,那你叫不叫野男人摸你的奶子?”
  “我是你的人,给你留着,等你回来摸。”
  枣花眼里涌出泪花。轻轻唱起来:
  凤凰展翅三千里飞到了西口外哩
  睡到半夜里想你哩心肠的肝花甩哩
  树上的叶叶落完哩墙上的道道画满哩
  眼望着口外的天寒哩花儿想成黄连哩
  马驹浮想联翩,关外的哈密瓜再甜,戈壁滩再大,但身边没有自己心爱的小尕妹,他瞧着枣花,回应着:
  戈壁滩上开(哈)的牡丹
  想念尕妹心里酸
  独个儿活(哈)的可怜
  屋子外,李银锁哑着公鸭嗓子吆喝,“狗日的——上路了!”这一声叫骂,把骆驼客们从旮旯里给骂了出来。
  外面又有人喊叫:“骆驼娃子——上路了。”
  马驹听到喊叫声,赶忙起来穿衣服。和骆驼客们奔到自己的位置上。李银锁吆喝着骆驼客们上路。骆驼摇晃着驼铃“叮当叮当”地站起来,排起长阵,一长串蹄印和高高低低的驼峰,朝梦一样的西边蜿蜒而去。
  
  二
  
  一支送亲的驼队迎面走来,领头的驼峰上坐着两个人,前面是新娘子,后面是新郎倌。新娘披着红盖头,随着骆驼一起一伏地摇晃,腰肢也跟着摆动。就在两支头驼相遇的一瞬间,一阵风忽地吹起新娘的红盖头,新娘的脸蛋露了出来,叫歌手看了个真真切切,吃惊不小。那分明是沙漠里一碗诱人的泉水。他傻了眼,丢了魂。他第一次发现世界上还有这么美丽的眼睛,这么迷人的脸庞。他动心了,手中的五弦琴“啪嗒”掉在骆驼蹄子下,踩个粉碎。
  他们来到吐鲁蕃宿营。
  李银锁叫马驹找水源。马驹骑上骆驼走了。
  马驹走进了一个叫“一碗泉”的地方,“一碗泉”是个沙漠里的一个小村庄,村里住着有十户人家,靠着一汪泉水滋养着。
  马驹下了骆驼,提上皮囊牵着骆驼走向泉边。这时,一个梳着十几根长辫子的姑娘映入眼帘。她拿着一把长嘴铜茶壶迎面走来。在泉边,她提起长裙,一只手捉住乌黑的长辫子。然后弯下苗条的腰身,将长嘴铜茶壶伸入水里,泉水泛起潋滟辉映着姑娘的脸庞,一架高高的驼峰和一个年轻人的身影也映入泉水。她将长嘴铜茶壶汲满水,抬起头的一刹那,一对蓝宝石般的眼睛盈盈闪烁着迷人的光。啊!这不正是那双眼睛吗?
  这天晚上,歌手怎么也睡不着觉,眼前老是浮现出那双美丽的眼睛。那是他梦了千百回的眼睛,那是他唱了千万次的眼睛。他一骨碌爬起来,穿上羊皮大衣,偷偷溜出宿营地,朝着新娘子住的地方走去。
  第二天早晨,驼队少了一个人,一清点人数,大家发现是歌手马驹,立时,大家你望我,我看你。李银锁镇定地喊叫道:“跑了一个人算什么?那不过是一条狗。少了他,照样吃肉!走!”
  驼队在吐鲁蕃停留了四天,向巴里坤走去。
  驼铃叮当叮当响起来,驼队晃晃悠悠地往前走。
  “一碗泉”很小,谁家有了红白喜事,村里的人都来凑热闹。这里好像一个世外桃源,家家廊檐上爬满葡萄藤,沉甸甸的葡萄挂满枝头。
  新郎新娘的婚礼在太阳沉落的那一刻开始了。
  歌手马驹不走了,他想亲眼看见姑娘的脸庞。一连等了三天,到了第四天的夜晚,沙漠里有个月亮升起来,挂在半空上。这时,姑娘打开窗子,遥望着天空上的月亮,唱起来:
  半个月亮爬上来
  依拉拉爬上来
  照着我的梳妆台
  这时,外面悠悠飘来一段男音:
  怎么我的姑娘不出来
  请把你的纱窗快打开
  依拉拉快打开
  再把你的玫瑰摘一朵扔下来
  轻轻地扔下来
  ……
  突然,从月光里冷不丁窜出一条狗,一口咬着马驹的腿肚子。一块血淋淋的肉被咬掉了,他惨叫一声,这时,又跑来几个人,手上拿着棒子,他吓坏了,拖着伤腿,连滚带爬地跑了。
  
  三
  
  远处传来清脆的叮当叮当的驼铃声,是驼队。驼客们发现戈壁滩上躺着一个人,围了上来。
  “是马驹。”
  “这个该死的风流鬼,叫一个骚娘们把魂给勾跑了。没出息!”
  “走,不管他。”
  “他会渴死的。”
  一个骆驼客抱起歌手,掏出皮囊,拔掉塞子,往他嘴里灌水,过了一会儿,马驹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他一眼认出是驼客们。
  李银锁说话了:“按老规矩,犯了戒律,只能离开驼队。” 说完,他招了招手,上来一个驼客,牵来一峰老骆驼,又送给他一驮子水、馕和盐巴。
  驼队又叮当叮当启程了。
  歌手一个人孤零零地被扔在戈壁滩上,有了水和馕,暂时饿不死渴不死了。他待体力稍稍恢复,翻身骑上骆驼,再次来到“一碗泉”。
  人们看见“一碗泉”附近出现一个孤独的歌手,牵着一峰老骆驼,在村子里游荡,唱着一曲曲哀伤的歌谣。
  一抹夕阳快要沉落了,新娘子的窈窕身影终于在宁静的泉水边出现了。晚霞把新娘子的脸蛋染得通红,好象秋天成熟的红苹果。她穿着红裙子,提着一只长嘴大铜壶,走近泉边,弯下腰汲水。汲满水,她站起身,看见一个骆驼客长长的影子朝泉边走来,是他!是那个孤独的歌手。
  “是你?”
  “是我。认识我吗?”
  “剥了皮也认识你!”
  “我想看见你。”
  “你走吧,我是一个出嫁的新娘子,不是你的情人。”
  “我想给你唱歌。”
  “出嫁的新娘子不喜欢听情歌。”
  “为什么?”
  “小心狗会咬断你的腿。”
  新娘子提着长嘴大铜壶,往回走。风,吹起她的红裙子,她的身姿是那么娇美……
  马驹看得发呆了,直到最后一抹霞光退尽,他才慢腾腾地离开泉边。
  新娘子心灵手巧,会绣小花帽、织壁毯,绣出的花纹图案有鸟、马、骆驼和人。丈夫要在巴扎(集市)上把这些东西卖掉,换回盐巴、布匹和大米,便带上新婚不久的新娘子和人们一起赶巴扎。
  戈壁滩上跑着一个黑影子,他追寻着那支赶巴扎驼队的踪迹。他的眼前不断浮现新娘子新月般的脸庞,那是他唱了多少歌里没有用过的词。他跑了三天三夜,歌手马驹的鞋底子跑透了,脚板打起血泡,一直追到巴里坤,终于追赶上那支驼队。
  
  四
  
  李银锁带着驼队刚回到家,女儿枣花不见心上人,便问爹:“马驹呢?”
  爹叹了一口气,“那后生,是个花花肠子呢。早被一个骚狐狸精给勾引跑了。”
  “什么?” 枣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爹爹,不可能!”
  “有啥不可能。叫他去找水源,他在“一碗泉”遇到了个狐狸精。不走了,后来又跑到巴里坤……不说他了。” 李银锁不言语了。
  枣花跑进自己的房子哭起来。
  外面有人找李银锁,请他的驼队上巴里坤送茶叶和布匹。那个客商付了一半银子,李银锁答应了。
  女儿枣花也要跟着去。可驼帮有个规矩,驼队上路,不准带女人。
  枣花闹着要跟爹爹走,爹心里明白,她是想找那个歌手马驹。李银锁低下头,不停地抽烟,沉默了好一会,才点点头:“这样吧。你把头发剪了,打扮成男娃。”
  枣花含着眼泪点点头,收拾东西准备和爹一块上路。她要找到那个负心人。
  头驼驮着枣花朝西北走,它迈开长腿一起一伏奔跑,搅起大团大团的沙雾蔓延开来,连四个蹄子也不见了。
  枣花朝远方眺望,她渴望看到一点人烟,早一点赶到巴里坤,找到那个负心汉马驹。她想见了他,用鞭子抽他九十九鞭,不!她叫他跪三天,不准吃饭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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