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2期
情伤海南岛
作者:周光曙
九点钟以前是自由点歌跳舞时间,九点钟以后,歌舞厅有特邀嘉宾来表演节目,这是稍有档次的歌舞厅的惯例。予芸的舞跳得极棒,这一点让廖云天十分爽意,两人点唱了一首《东方之珠》,想不到予芸的歌声更是动人,廖云天便对这个粘糊糊的北方小姐有了几分好感。
九点一刻,歌厅里就黯淡下来。紧接着一阵惊天动地的连响,台前灯光骤亮,猩红色的落地幕布徐徐向两边分开,一个性感鲜亮的主持小姐款款地走出来,给台下鞠了一躬,开始一边报节目,一边煽情搞笑。
草裙舞、现编现演的相声、男声唱、女声唱,各路嘉宾匆匆而来,演完即走。予芸告诉廖云天,这些嘉宾一般每晚上要赶三四个场,时间都是丝丝入扣了的,这些游走艺人收入极高,是她们这些坐台伴舞小姐不敢比的。
“你们一个月挣多少钱?”廖云天一只手在予芸的大腿上揉捏,小声地问她。“规矩一点的呢,每个月两三千块:要是伴舞又包夜的话呢,那可就说不好了。我可是规规矩矩的哟,哎哟——你干吗?”廖云天用力在她的腿根部抓了一把,予芸皱了皱眉头,却不气恼,偷偷地回击着他。
这时,台上主持人在隆重介绍“倾倒全岛的艳星‘波波小姐’”。“波波小姐”一登台,台下就发出了呼哨和响指声。她穿着白色透明超短裙,扭摆如妖,且歌且舞,舞到兴处,竟在不知不觉间把衣裙解下扔到了后台,“波波小姐”只剩了三角短裤和胸罩在身上。这时,台下有胆大的男人开始上台献花,有人点唱黄色歌曲《十八摸》、《会情郎》。“波波小姐”抖动着点歌单夹着的百元大钞,笑说“一张钱还要摸十八下呀,太划不来了!”但她还是从自己的两只大波摸起,一路唱了下去。她唱着唱着就走下了舞台,模仿明星歌手的做派,边唱边和那些色迷迷的男人“亲切握手”。有一个靠边的中年男人握着她的手松慢了一点,“波波小姐”立即就叉开两腿贴了上去,坐在他的膝盖上十分夸张地扭动着屁股。全场起哄,那中年男人却沉着应对,毫无羞怯。最后“波波小姐”像演魔术一般从那男人的腰包里捏出了两张百元大钞,举在手里哗哗作响,一路扭着、唱着到了台上。
廖云天也可谓风月场上的老手了,经常光顾各种档次的歌舞厅,但这样大胆刺激的场面却是第一次看到,他把手从背后摸进予芸的前胸,笑得前俯后仰……
舞会散场已是十一点多钟,汪小朋问廖云天是不是去吃宵夜。廖云天说还是免了吧,他想带予芸去麒麟大酒店,想了想又对汪小朋说:“白天跟沈立的那个叫什么美的小姐还在么?”“在呀!”“叫她陪一陪你的老同学喽,小费归我出!”汪小朋就着人去叫,春美一会儿就到了。汪小朋说:“那你们就玩得开心一点啰,我明天上午去你那里谈正事。”他们四个打的走了,杜海挽着小莲欲走,被汪小朋拉到一边。汪小朋塞给他一个早已备好的红包,说:“戏已经开场了,按照我们的计划做下去,全靠你的妙笔生花喽!”杜海麻利地将红包塞进采访包里,说:“放心吧,海哥是一个懂味的人。”说着便挽了小莲往滨海大道走去,他们的秘密爱巢离白小侠的租住处仅有百米之隔。
汪小朋转过身来,却见牛玲穿一套休闲服慵慵地倚在门边。“你晚上还有活动安排吗,仁宽?”“没,没有呀!”汪小朋本想借口去吃宵夜,到白小侠那里去安慰安慰,见牛玲一脸倦意,好像有什么心事,就打消了念头。“没有就早点回房休息吧,我有些累。”说罢,牛玲就先自上楼去了。
回到房里,牛玲已经靠到了床上,正在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十分精致的美容美发画册。浴缸里已经放好了温水,壁柜上叠放着汪小朋的内衣裤,散发着淡香。汪小朋洗完澡,和牛玲并排躺下。“哪里不舒服吗,玲?”“我真的搞不懂你们这些男人,有时我莫名其妙地感到很害怕。”
“你害怕什么?”
“我不知道。”
汪小朋侧身抱住她,却见两行泪珠不急不慢地从她的眼角滴落到了书上。
“你怎么啦,玲?”汪小朋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她轻轻地推开他的手,说:“你好像对我的一切,包括我的身世、我的发迹史等等都不感兴趣,我们一起生活快有两年了吧?你为什么从来就不问起?你知道吗?这对一个女人来说,其实是一种很深的伤害……”
“我很想了解的,”汪小朋像做了错事的孩子,把头埋进她的双乳间:“可是我怕犯忌,怕惹你不高兴。你说过的,你是一个行为艺术家,而我只是你的一件作品……”
“是啊,我快要完成自己的最后一道工序了。”
“你是说,我们要分手了吗?”
“我跟你讲一个故事吧!”牛玲把身子正了正,说:“关于我自己的——
我其实不叫牛玲,牛玲是我海南身份证上的名字,我的原名叫刘小丁。湖北大悟县你知道么?那里是全国出将军很多的地方,我就出生在那里。大概是一九八八年,我从纺织中专学校毕业,因为是自费的,没有工作分配,只好到外面打工。第二年,我就跟着我表妹,就是麒麟大酒店当客房部经理的那个,来到了海口。她当时在宝岛大酒店当餐饮部领班,介绍我到客房部当服务员。那里面还是比较正规的,不准服务员乱来,可是有些房客却十分难缠。有一次我打了一个动手动脚的房客一耳光,老板就炒了我的鱿鱼,没办法我只好到处找事,看到一个发廓里面招工,我糊里糊涂地进去了。晚上来了客人,老板叫我去给客人按摩,谁知我一进去,那个男人就动手脱我的衣服,我大叫一声夺门就跑。我跑到表妹那里向她哭诉,她却平淡地说“海口就这样子,你要是不做那种事,去歌舞厅坐台伴舞可能好些。”于是,我听了表妹的,去一家豪华歌舞厅坐台,果然那里要强得多,虽然难免被男人摸来摸去,但总不至于失身,而且每晚上至少有一百块钱小费。可是,不久麻烦就来了。
那天,歌舞厅来了一个前呼后拥的大老板,姓林,五十岁上下的年纪。他一来就叫我去坐台!他的舞跳得好,人也比较规矩,并不动手动脚,而且出手十分大方,第一次他给了我五百元钱小费,以后每次来他都只找我坐台,小费从没少于五百元,有时甚至随手拿出十多张百元钞票数都不数就给了我。有几次他提出包夜,出价五千我没答应,但他并不生气,照来。时间久了,我就有些害怕了,怕花多了他的钱脱不了身。
果然,一次从歌舞厅出来,他请我去吃宵夜,说出了他的真实意图:他说他是海口的一个房地产商,很有一些家产,但只生了两个女儿,没有儿子继承家业。他找歌舞厅老板了解过,我是大专生,而且是唯一只伴舞不卖身的坐台小姐,那天他直言不讳地对我说,只要我给他生一个儿子,他给我一百万。我当时连想都没有想,起身就跑了。谁知以后他每次仍找我坐台,一出手就是几百上千元的小费,但从此他也不再提起那件事。
可是不久又发生了一件事,父亲打来电话,说母亲得了尿毒症,要到武汉市人民医院住院,换肾手术需要三十多万元……我当时一听就傻眼了,那时我已经存了一万多元钱,立即到邮局电汇了过去,可是这离三十万元简直太遥远了,我自己也急得病倒在床,一连几天没有去上班。林老板得知我病了,特意买了许多礼物来看我。那天,林老板走后,我想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我把自己打扮了一番,主动约林老板出来喝茶。我们去了海口最豪华的一家酒店,那是一个血色的黄昏,咖啡吧亮起了柔和的灯光,我以一种誓死如归的表情对他说:“你不是说只要我给你生个儿子,就给我一百万吗?我想好了,我答应你。”林老板显得十分意外,他抓住我的手,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吗?丁丁?”我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小声抽泣起来。林老板听我诉说完,站起来说:“是这样啊,你先不要说这些,治你妈妈的病要紧。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如果你相信我,就听我安排吧。”那一刻我十分感激。林老板立即到宾馆订了第二天上午飞往武汉的机票,他把公司的事安排好之后,就带着我去了武汉。我跟父母说那是我公司的老总,他愿意帮助我们,父母除了对林老板心存感激外,并没多想。林老板给主持医生塞了一个不小的红包,主持医生告诉他,要想把病彻底治好,最好是到北京大医院去做换肾手术,因为武汉目前没有合适的肾源,如果去北京,他可以帮助联系医院和专家。林老板征得我父母同意之后,又买了四张从武汉飞往北京的机票。
在北京,林老板交了三十五万元换肾手术费。妈妈在北京住院近半个月,他一直陪伴着我们。出院后又买了机票跟我们一同飞回武汉,把我妈妈送到家里,又给了我妈妈十万元现金做营养费。临走的时候,母亲抱着我哭成了泪人。这样的慷慨之举,当然让父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我回海口后就与林老板同居了。林老板为我在市区购了一套三居室的商品房,添置了全套家具。除了生意应酬,他几乎天天陪着我。不久我就怀孕了,林老板就把他的老母亲请来陪我,林的妻子已经不能生育,他们的两个女儿都在上大学,大女儿比我只小一岁。林的妻子也同意他这样做,那时我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因为这段时间以来,我觉得林老板其实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他温柔体贴、幽默守信,是可以托付终身的。那段时间,我默默地祈祷上帝让我生个儿子。
天随人愿,我终于生下了一个胖乎乎的儿子,林老板喜欢得象个顽童,初为人母的幸福让我暂时忘记了一切。可是不久,麻烦就来了,林老板的妻子在我满月之后来到了这里,她把一张一百万元的支票塞给我,说:“姑娘,感谢你为林家生了一个儿子,林家终于后继有人了,这是你应得的报酬。”我一时愣在那里,心里十分痛苦:原来自己只是她的一个替身而已,我已将青春和人格出卖了,而更重要的是,我舍不得孩子,哪个孩子不是娘的心头肉呢?钱我收下了,可是我不甘心就这样离开,我对林夫人充满了敌意。林老板来后,我哭着扑进他怀里说:“我不想离开孩子!更不想离开你。”林老板显然也在为这事承受着来自各个方面的压力,明显地憔悴了许多,他说:“丁丁,我也不想你离开我,只是我怕误了你的前程,你拿上这点钱干点事业。目前,谁也不敢赶你走,你什么时候想离开我,你就走好了!”后来林夫人又来了几次,态度也越来越不友好,我心里就越来越不服气。
由于林夫人的吵闹,林老板就更加偏向我了。后来,林老板干脆召集了他族上和岳父家的代表开了个家庭会,把我也叫了去,林老板宣布说:“刘小丁为我们家族生了一个接班人,你们谁也不能把她当外人看,她从现在起就是我们的家庭成员了,谁要是为难她就是跟我作对!”自然,谁也不敢跟他作对,亲友们也认为,像林老板这样有身份有资产的人,养个小老婆简直是天经地义的。林夫人也知道自己跟丈夫闹翻了没有好结果,从此只好咽下这口气。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两人相安无事。那个时候,我就有些得意了,我不甘心这样名不正言不顺地带着孩子生活。我就跟林老板撒娇说:“我不住这里了,我要住到你家里去。”林老板的家是一栋三层别墅,一楼由两个女儿各占一半做闺房,二楼是他们夫妇的卧室,三楼是备用的客房。大多数时间,别墅里只有保姆和林夫人。我的无理要求,遭到了林老板的拒绝,但我不依不饶,纠缠不休,我威胁林老板说,不让我住到他家里去,我就抱着孩子一起跳楼。终于我又赢了,我大摇大摆地住到了他家别墅的三楼,从此这家里就闹翻了天。我经常故意地跟她作对。限定林老板一回来就必须到我房里过夜,林老板不回来的时候,我就半夜三更把影碟机的音量放得很大,让她无法入睡,她终于忍无可忍,喊了几个娘家的姐妹过来,将我打得鼻青脸肿……”
牛玲在叙述这些往事的时候,或悲伤或欢快,或小小得意。说到这里,她吸了一口床头柜上的奶茶,汪小朋则点燃了一支烟。
“故事正是在这里出现了高潮,当然,”牛玲继续着她的叙述,“高潮之后便要收场了——”
“我被打之后,立即打林老板的手机,叫他马上赶回来,他当时正在三亚的一个建筑工地上,忙得不可开交。我说是儿子得了重病,林老板马上就赶了回来。他十分恼火,当着我们两人的面说:从现在起谁先闹事谁就离开这里。林老板在岛上是很有身份的人,自然也不想把家丑扬了出去,但我仗着年轻受宠,根本就不把林夫人放在眼里,更无法忍下被打的那口恶气。终于有一天,我请了几个在海口打工的湖北老乡向林夫人下了毒手,乘她一次回娘家时,将她一阵暴打后扔到了海里……谁知林夫人命大,被一个渔民一网打起后又救了起来,我跑去向林老板承认了一切,林老板狠狠地给了我一耳光,连夜将我送到三亚藏起来,后来找了很多关系,才让我免去了警方的追捕,又花重金为我办了三亚市的户口,于是,我从此由刘小丁变成了牛玲……”
“故事叙述到这里,你可能以为结束了”,牛玲说:“我之所以心神不宁,是因为最近会有一件事情发生。林老板昨天打电话给我,说是林夫人死了,死于心肌梗塞,他过几天就到三亚来,也就是说,我终于熬出头了,我与儿子已经六年没有见面了。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做他的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