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2期

情伤海南岛

作者:周光曙




  “你的意思我很明白,”汪小朋说,“我很感谢你选择了我做你的行为艺术品,也衷心祝愿你……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吗?”牛玲的神情黯淡了下来,有些失望或者说哀怨地盯着汪小朋。汪小朋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把烟蒂使劲掐在那只精美的烟灰缸里,淡淡的最后一缕轻烟一点一点地没了踪影。
  “这是我给你的除工资以外的一点酬劳,不多,但是以你的智慧,是完全可以把事业做大的。”牛玲将一张早已填好的二十万元的支票递到汪小朋手里。汪小朋随手搁在床头柜上,有些伤感:“这真是太突然了,玲,是一次性买断吗?”
  “这有什么不妥吗?”牛玲说:“你还记得杜海的‘批发与零售’理论吗?”
  “杜海这小子,是一个看得穿事的人。”汪小朋好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杜海有一次跟汪小朋和牛玲一起喝酒,喝得兴起,杜海来了侃劲,说:“本记者认为,男人与女人之间的感情,是一种批发和零售的关系,长相厮守的夫妻,是批发;离婚、婚外恋、甚至养情人、嫖娼,都是一种灵魂与肉体的零售行为……”
  “你妻子叫吴琼,是吗?”
  “你怎么知道?”汪小朋满脸疑惑。
  “不用紧张,你放心好了,你家里的事我已经跟你摆平了,你现在可以大胆地告诉他们,你叫汪小朋。不过我要提醒你,廖云天可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我怕你会斗不过他。还有,你的那个同学沈立,你不可不防……”
  这个无法摸透的女人究竟做了一些什么,汪小朋没有深究下去,但他心里无法平静,在此之前,他没有向牛玲透露过一点过去的情况,她竟然什么都知道了,而且今天才说。她简直就是一个女巫,他见牛玲微眯双眼,似已入睡,就随手关了壁灯,房间里顿时暗了下来,极静。
  
  (十三)汪小朋叫司机把车开到“花之都”歌舞厅,在门口看到牛玲在大堂里与人说着什么,心里有些伤感,想下去与她打声招呼,又觉尴尬,就叫司机掉头去了“金椰子”。一时间,汪小朋脑子里尽是牛玲的各种面孔在变幻着。
  
  汪小朋一觉醒来,身边已不见了牛玲。他定了定神,披衣起床,忽见写字台的左上方摆着一只草绿色的大号密码箱,他试着揭了一下,竟没有关好,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他的日用衣物,用手往上层的那个文件格档里面一探,有一个沉沉的信封。汪小朋打开,是一叠崭新的百元大钞,里面夹着一张纸条,上写着:
  仁宽:
  你好!我还是这样称呼你好一点。这里面是你本月的工资两仟伍佰元,另外两仟伍佰元是解聘补助,这是我们历来的规矩,你也知道的。我不想看到你从这里走出,所以先起床了。我觉得我作为一个行为艺术家的使命已经完成,剩下来就看你自己了。“花之都”对你永远都是免单的!
  丁丁 即日清晨
  汪小朋提着箱子下楼,大堂里竟空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他迈出大门时回头一望,牛玲站在二楼的转角处手扶栏杆,面无表情地向他摆了摆手,就如幽灵一般隐身上楼了。汪小朋招手拦了一辆的士,坐在后排,吩咐道:“‘金椰子’大酒店。”
  “金椰子”大酒店位于解放大道中段,与“花之都”相隔约一公里路,不一会就到了。在门口,汪小朋一眼就看见身穿保安服的房东儿子阿金在那里指挥停车,便喊:“阿金,你阿叔在不在?”“在总经理办公室,你去找他吧!”
  阿金是“金椰子”大酒店总经理黎志海的侄儿,任这里的保安。白小侠所租住的那一栋楼房是黎志海的旧业,由阿金的父亲看管维护,,汪小朋跟阿金一家打了几年交道,彼此都很熟悉。
  汪小朋在二楼的走廊里见到了黎志海。“作决定了吗?”黎志海笑眯眯地向他伸出了手。“对呀!”汪小朋与他握着手说:“以后就请黎总多关照了!”“放心吧,住我这里呀,比住公寓还安全哦!”“那我们签个协议,然后叫小姐交钥匙给我,我要把房间布置一下。”“好的。”汪小朋跟着黎总进了办公室,黎总从大班台的文件夹里抽出那份早已拟好的《租住协议书》交给汪小朋看了。“那好吧!”汪小朋签了字,递给黎志海签字,然后各收了一份。黎志海就打电话给客房部把3018的房间钥匙送上来。
  “金椰子”大酒店属于一个老牌中档酒店,早在两个月前,汪小朋就开始与黎志海协商长租的房价,由三千五一直砍到两千元,两人才草拟了协议书。
  3018房有一大一小两个套间,外加一个客厅,室内装饰颇为豪华。汪小朋办了手续,又要服务台通知电信部门装一部外线电话。安排好一切,汪小朋刚在沙发上坐下来,手机就响了,一接,是廖云天打来的,汪小朋忙说:“对不起,廖总,早餐我没过去叫你吃,怕打搅你的好梦,春宵一刻值千金嘛,我十一点半钟去你房间,好喽,再见!”汪小朋收起手机,立即用客房电话打白小侠的传呼。一会儿,电话响了。
  “喂,您好,请问是不是白小姐呀?”汪小朋拿起电话模仿海南人说普通话的语气。“你是谁呀?”“你别管我是谁,我听朋友介绍说你按摩很爽,怎么样,为我服务一下,价钱好商量……”“神经病!”那边要挂电话了,汪小朋哈哈一笑,赶紧用自己的声音说:“小侠,快到3018房间来,把你的东西统统提过来,明白吗?”“发生什么事了吗?”“当然,是好事。”
  白小侠进门一眼瞧见写字台旁边的大密码箱,心里就完全明白了。汪小朋对她说:“从今天起,本人正式任命白小侠同志为‘三亚中华鳖开发有限责任公司’筹备办公室主任!”白小侠上前捏住他的鼻子,笑说:“看把你美的!很过瘾是不是?还不知道本小姐答不答应呢!”
  汪小朋看表,已是十一点过十分,就交待白小侠,到楼下靠左边的工艺美术室把预制的招牌及有关资料取回来,把办公室布置好,不要外去太久,等会儿电信局的要来装外线电话。
  “你去干什么?”白小侠问他。
  “我是老总,老总要去麒麟大酒店谈判,你就只好自己吃快餐了。“
  “那你可要留心点,小心椰子掉下来砸了头。“
  “你这少调教的丫头,告诉你,以后有外人在场,我就是吴总,你就是白主任,老爷都是从自己家里叫出来的,懂啵?”
  汪小朋下楼出了门,见左侧高大的椰子树上一串硕大的椰子正迎风摆动,想起那句俗语:“海南随便掉一只椰子就会砸到一个总经理”,心里暗自好笑。
  汪小朋上了麒麟大酒店五楼,走到5018房一按门铃,里面嘻嘻哈哈的打闹声就静了下来。开门的是沈立,他趿着一双宾馆里洗澡用的纸质拖鞋,一双脚板厚得有些恐怖。房间里落地窗帘紧闭,只开着橘红色的床头灯,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予芸和春美一左一右坐在廖云天的旁边,廖云天翘起二郎腿在悠然地抽烟。床上一片狼藉,两床毛毯扭得像麻花一般堆在床角。
  “今天怎么安排呀,吴总?”廖云天先自开口了。“先去吃饭,吃了饭再说,你们一夜辛苦了,并肩作战,恐怕早就精疲力竭了吧!”廖云天从喉咙里发出“嘎嘎嘎”的干笑,予芸朝汪小朋“呸”了一下,和春美相视而笑。“今天我要去‘南海渔村’吃饭!”予芸开始撒娇。汪小朋笑说:“好呀!只要予芸小姐喜欢!”“‘南海渔村’在哪里?”廖云天笑问。“不远,出了市区往东线走二十五公里。”汪小朋说。
  “南海渔村”是三亚一个颇具民族风情的去处,一条竹篱笆围墙内有近两百亩幽静山林,篱笆上插着许多红黄蓝色相间的三角小旗,在风浪里“哗哗”直响。入口处一条碎石小道,两边生长着齐人高的芒果树,间杂着高约丈许的菠萝蜜树,高高的椰子树,一边开花一边结果的槟榔树,寄托相思的红豆,神秘多情的含羞草,让这一片山寨充满了浪漫情趣。“南海渔村”美食城就建在丛林深处。因是用餐高峰期,美食城的停车场上已有十多辆小车一字排开。汪小朋下了车,吩咐出租车司机下午两点钟来接。这时,就有笑眯眯黎家打扮的迎宾小姐一躬身甜甜地说:“欢迎光临。”汪小朋朝小姐做了个鬼脸,说声“哈呶!”就带着一班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这里面的设计高雅而不太奢华,一切都显得温馨浪漫,诗意盎然。起首一间是“椰风阁”,依次下去是“海韵仓”、“红树林”、“相思豆”、“仙鹿岭”……服务小姐带着汪小朋一行往里走,打开一间“夏之春”的包厢,里面的空调早已开好,凉丝丝的感觉立即遍布全身。
  廖云天大大咧咧地坐定,对汪小朋说:“叫白小姐一块儿过来吧,不然我们怎么敢放松呢。”“她一时来不了,那边还有应酬。”汪小朋说。
  这里的特色即鱼类,最拿手的是“鱼王火锅”,“鱼王火锅”乃是一条全鲨鱼,鲨鱼皆十斤以上,每斤五十元。食客看中哪条,当场过秤,开膛剖肚。一般上鱼王的,每桌包酒水在千元左右。汪小朋看过菜单,有些犹豫。廖云天就说:“来一条十斤左右的,这家伙在海里那么凶,今天咱们专吃它!”廖云天又转过脸来对沈立说:“你把那件宝贝西装脱下来,今天陪你老同学好好干几杯,不然我们忙起生意来就没时间喝酒啰!”沈立有些不好意思地脱下西装。汪小朋笑说:“听廖总的。”廖云天说:“我陪小姐们喝饮料,你们喝二锅头吧!”汪小朋不依,于是,大家统一都喝新鲜扎啤。
  廖云天要了一斤基围虾,予芸要了一份海鳗,汪小朋便吩咐小姐再配两样小菜。不一会儿,另有一小姐端了茶缸过来倒茶,并摆上瓜子、花生等小碟,又端上一盘鲜荔枝,笑说:“这是‘李公雪荔’,不同平常的哟,请品尝。”廖云天忙问“李公雪荔”是什么意思,小姐笑笑却答不上来。汪小朋说:“你不知道什么叫‘李公雪荔’是吗?那你小心炒鱿鱼哟,我告诉你吧——”汪小朋清了清嗓子,说:“宋朝资政殿学士李光,受奸相秦桧打击陷害,被贬到海南,是海南‘五公祠’里的五公之一。绍兴十六年春节,李光与友人出游,见海南风光与内陆大不相同,尤其是挂满枝头的荔枝特别诱人,即兴题有一首《元日》的诗:逐客新年偶叹嗟,海南风物异中华。溪边赤足多蛮女,门外青帘尽酒家。庭院深秋时有燕,园林春半已无花。堆盘荔子如冰雪,惟此堪将北地夸。你这个‘赤足蛮女’,连李公是谁都不知道吧?”汪小朋在当“作家卦主”的时候,对海南历史颇多研究,尤其是有关“五公”的著名诗赋,能够背出不少。服务小姐是土生土长的黎家姑娘,多来自贫困山寨,对这文诌诌的诗词实在茫然不知。予芸说:“想不到我们吴总出口成章,学问高深着呢,难怪会和记者、散文家打成一片。”沈立道:“你真是开玩笑,在我们那边说起他汪小朋,在文人圈子里面可是如雷贯耳啊!”
  “你说什么什么?他叫汪什么?”予芸忙抢过话头追问。沈立自知说漏了嘴,正不知道怎样圆场,汪小朋就笑了笑说:“你觉得奇怪是吗,那我告诉你吧,本人姓汪名小朋,笔名吴仁宽,这个,你们牛总知道,而且我还告诉你们,从今天起我不再是‘花之都’歌舞厅的副总,而是三亚中华鳖开发有限责任公司的汪总。”这一番话令廖云天也吃了一惊,他搞不清楚汪小朋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便不插话,只是用心听着。
  这时,火锅上来了,一只比脸盆略大一点的铝锅上面竟盖着一顶遮雨用的斗笠,众人惊诧不已。小姐用手揭开,有金属撞击之声,原来竟是仿照斗笠特制的铁锅盖。廖云天笑问服务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小姐说:“你们有专家在这里,还问我干什么?”春美孩子般拍着手笑说:“我知道我知道,海南十八怪,你们知道么?‘两只老鼠一麻袋;三只蚊子一碟菜;老婆婆爬树比猴子还快;斗笠当锅盖’……”春美记不起后面的话了,汪小朋接着说:“还有呢,什么‘大姑娘洗澡在门外;抱着孩子谈恋爱’……”
  笑闹够了,就开始吃饭喝酒。鲨鱼是把内脏一样样分开了吃的,鲨鱼肉则切成了片块,一边吃一边往里放,也不见有甚特别的味道。汪小朋一边吃饭,一边告诉廖云天,为了一心一意把这项事业搞起来,他已经辞去了“花之都”歌舞厅的工作,并且已经开始了成立公司的筹备工作,吃完饭以后就去筹备办公室谈一谈具体合作事宜。廖云天心想,这小子,怎么昨天都没听他说起这事,今天就有了筹备办公室了?
  饭毕,汪小朋叫服务员过来买单。小姐拿了单子过来,说是包酒水一共1080元,廖云天抢先一步掏出了一张“金穗卡”,说:“刷卡!”小姐说:“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还没有开通这项业务。”汪小朋于是掏现金付了,心里隐隐有些作痛,不过,他还是有说有笑地走向门口的出租车。进了市区,廖云天说有点头晕了,要回房间休息一下。汪小朋正好想去看看白小侠准备得怎么样了,就先送廖云天去了麒麟大酒店。到了门口,予芸和春美却不上楼,说是要回去换衣服,叫廖总有事呼她们。汪小朋叫司机把车开到“花之都”歌舞厅,在门口看到牛玲在大堂里与人说着什么,心里有些伤感,想下去与她打声招呼,又觉尴尬,就叫司机掉头去了“金椰子”。一时间,汪小朋脑子里尽是牛玲的各种面孔在变幻着。
  
  (十四)杜海在办公桌前坐下来,从黑色公文包里掏出一张报纸,说:“牛皮已经跟你吹了,明天上午就可以看到,这是清样,你先睹为快吧!”汪小朋一把抢过来,只见清样上正是那篇介绍“吴仁宽”的文章,汪小朋面带喜色,认真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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