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4期
黑风口
作者:张建华
姜成这几年跑运输赚了些钱,不但盖起了小洋楼,还娶了媳妇有了儿子,成了姜家寨的首富。可他并不满足,还要发展,想赚更多的钱。他刚给儿子做罢满月,就把那辆老掉牙的破“解放”卖了,又取出家里的全部存款,告别妻儿直奔省城,要再买一辆带拖挂的大“东风”。由于在城里耽搁了两天,当他开着崭新的大“东风”回到姜家寨时,已是第四天的下午了。他将车停在自家大门口,见大门关着,便先按了几声喇叭,可停了好久也没人开门,于是,便跳下汽车轻轻敲了几下门,大声喊道:“彩云,快开门哪!没听见我回来了吗?”然而,院子里一片死寂,没有半点回音。姜成有点不悦,心想,人在家里,听到喇叭声怎么也不出来一下。他这么想着,手用力一推,门竟自开了,原来是虚掩着的。他刚一进院,立刻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恶臭。姜成脑袋嗡地一响,马上就有不祥的预感。他飞步直奔房门,见房门也是虚掩着的,便“砰”地一声将门踢开,立即被眼前的惨景惊呆了:只见屋子里一片狼藉,大衣柜被翻了个底朝天,房内浸满了血水,妻子、儿子都赤身裸体地浸泡在血水里,散发出刺鼻的恶臭,看样子她娘俩至少死有三天了。姜成两眼一黑,几乎栽倒,大吼一声就发疯般地冲出院子——
很快,几辆警车来到了现场。十几名公安紧张地进行现场勘察,照相机“咔嚓”闪个不停,戴着大口罩的法医有条不紊地收集资料,围观者将小洋楼堵得水泄不通。有的在窃窃私语胡乱猜疑,有的在愤怒地咒骂,可谁也说不出是哪个丧尽天良的制造了这桩惨案。
姜成的小洋楼座落在村子最西头,离最近的邻居也至少有一百多米,而且,还有一条不深不浅的水沟隔着,因此,平常很少有人来他家串门。尽管警方足足花费了两个钟头进行勘察,可由于死者尸体已经腐烂,加上凶手作案以后又在屋里放了很多水,除了发现在姜成妻子彩云手边的一把铁锹尖部沾有一片三厘米宽、五厘米长腐烂的肌皮外,再没有找到其它更有价值的探案线索。姜成查看了一下,家里的现金都已被自已带走了,只有那个存放贵重物品的小保险匣子不见了。其实,那保险匣子里只有妻子的几件首饰和一条金项链,其它没丢什么。法医对铁锹上沾的那片肌皮进行了鉴定之后,确认是一块中年男性的膝盖骨皮。根据警方分析,初步判定这是一起入室抢劫案,如果没有内应,外地人不可能会知道姜成进城买车不在家里,凶手可能就是附近不远的知情人。可警方在方圆几十公里范围内进行了仔细搜查,却没发现有一个膝盖骨受伤的男性。那么谁是凶手呢?案子走进了死胡同,暂时被搁置了起来。
乡亲们帮姜成掩埋了妻儿,原本洋溢着幸福、欢乐的小院如今变得十分凄凉、惨淡了。姜成紧闭大门,哭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三天以后,虽是不再哭了,但还是足不出户,一个人躺在床上苦苦思索。香烟一支接一支地抽,床头下的烟头都能捡几大捧了,他仍弄不明白,自已在村里并没有得罪过谁,平时只要左邻右舍有啥难处,他都热心地帮忙,从未跟谁结下冤缘,那么,是谁对他家下此毒手呢?还如此残忍,连一个吃奶的婴儿都不放过?他想啊,思啊,整日都沉浸在极度的悲哀之中,除了闷头喝酒,便是不要命地抽烟,甚至神经也渐渐麻木了。直到有人上门给他提亲,才使他猛醒,知道自已还年轻,要走的路还很长,不能老这么趴在家里坐吃山空。于是,便又启动了那辆大“东风”,给村里一家铸钢厂到山西拉焦炭。
从姜家寨到山西炭厂有五百多公里的路程,姜成合计着,跑这一趟至少也能赚到一千多块。于是,天不亮,他就把车刷洗得干干净净。驶出村口便是国道,崭新的车,平坦的路,姜成就像鱼儿入了大海,不由把车速提到了四挡。一路上喇叭疾鸣,风驰电掣,姜成总嫌前面的车辆碍事,超了一辆又一辆,天刚擦黑,便到了山西境内的黑风镇。他先给车加足了油,然后就在道旁的小吃店吃了四个羊肉包子,喝了一碗羊肉汤,本想再来四两酒解解乏,可考虑到还要开车,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吃过饭后,顿觉浑身热乎乎的,精神也恢复了许多。他付过饭钱刚要上汽车,小吃店的女老板喊住了他,说这儿出了黑风镇便是盘山道,两边都是望不见底的深渊,说不定还会遇上车匪路霸,险着哪!倒不如在俺这小店住上一宿,明天再走。但姜成并不领情,他嘴里没说什么,可心里却想:你不就是想挣我一宿的住宿费停车费吗?什么道险、路上不安全,别唬人了。他“嘿嘿”笑了笑,便径自跳上汽车,一踩油门上路了。
果然,正如女老板说的,姜成驶出黑风镇不远,三个足有一米见方的大字“黑风口”就赫然在目了。山势顿时变得陡峭起来,而且越来越险,盘旋好几个“之”字才能通到山顶。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雪亮的车灯在夜色中显得暗淡恍惚,车速也一再减慢,几乎是在爬行。姜成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儿。他屏住呼吸,瞪大双眼,掌心也沁出了冷汗。路上的车辆很少,偶尔有一辆汽车和他擦身而过,都会使他紧张得直咋舌。没走多远,已是大汗淋漓了。他真后悔没有听女老板的劝诫,但事已至此,也只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心里只在默默地祈祷:别慌,别慌,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一个急转弯的标志在车灯下格外醒目,姜成把本来就不高的车速降到了最低。他小心翼翼地拐过一个山头,蓦然发现路中央横躺着一个人。他急忙踩住刹车,刚想从车窗探出头来看看究竟,忽然觉得耳后嗖地一股凉风,他飞快地将头往后一缩,一根铁棒重重地砸在了车门上。而那挥棒之人也失重地向前一趴,正好撞在姜成搭在车门的胳膊上。姜成马上意识到是遇上了劫匪,他趁机猛地按住那人的脑袋,照着他的脑门就是一拳,那人额头上顿时鲜血四溅,但却拼命地挣脱,并扯着母鸡腔冲车后大喊:“老大,快上啊!”
姜成一听他还有个同伙,哪里还敢停留,大喝一声:“你就下去吧!”猛地一推车门,那站在外边踏车板上的母鸡腔“啊呀”一声,仰面掉下车去,脑袋正好硌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只哼了几声就滚进旁边的水沟里再也没动静了。姜成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把车门关上,正要挂挡起步,却不料又从右边蹿上一个人来,那人上得车来就挥舞着铁棍直扑姜成。姜成没有防备,肩膀上重重地挨了一棍,他只觉得两眼一黑,便趴在了方向盘上。那人先在姜成身上翻出钱和手机,然后把他往车下一推,连车门也没顾得着关上,自已便坐在了驾驶座上。见同伙还没有上来,正要下车去寻,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警笛声,他慌忙向后一看,见是一辆警车正鸣笛向这里飞驶而来,便顾不及那同伙了,一踩油门离开公路,拐上了一条盘山小道。
看来这劫贼的车技并不高明,他不敢开得太快,因为这条小道不但崎岖,而且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深渊。他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不敢有半点疏忽。猛然,右边车门外又伸进一个脑袋,慢慢又露出脸来,原来是姜成。其实,姜成并没有被推下车去,就在他着地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清醒了过来,恰巧他的衣服被挂在了车踏板上,尽管车开得不快,他还是被拖了一百多米,双脚也被磨得鲜血直流。但是,他还是抓住了一直敞开着的车门,慢慢地爬了上去——
汽车在剧烈地颠簸,不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驾驶室里很暗,姜成摸到一把足有一尺多长的大扳手,悄悄地接近那正全神贯注盯着前方的劫贼,慢慢地举起了扳手,大吼一声向他头上砸去。
那劫贼机警得很,且又人高马大,他忽觉耳后有股凉风袭来,便下意识把头一闪,扳手砸在了方向盘上。姜成又要来第二下,可没等他举起手来,手腕却被那劫贼掐住了。姜成抽了两下没抽出来,知道这家伙厉害,于是,便把脑袋一低,又是大吼一声,猛地向那劫贼脸上撞去。那劫贼不料姜成会来这一招,躲不及,顿时就被撞得鲜血直流,惨叫一声忙去捂脸,无意之中松开了手中的方向盘。一时失控,汽车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疯狂地冲下山崖。姜成眼疾,他纵身一跳,就像一粒出膛的子弹飞出了驾驶室。但车速太快,他仍被甩出了十多米远,落下了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