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5期

死亡指标

作者:皇甫琪




  王成玉一出门,看到范辉和皮克实在门口跺着脚。一过去便问:“范区长、皮队长,你们找我?”
  皮克实说:“成玉,可拉下糊糊了。”
  王成玉一惊,问:“咋,出事了?”
  范辉说:“今天早班,坑下拉支架的钢丝绳断了,把人给打坏了。”
  “谁?”
  “马六。”皮克实说。
  “严不严重?”
  皮克实说:“恐怕没指望了。”
  范辉马上纠正道:“瞎说球,现在正在抢救。”
  皮克实说:“抢救球哩,早就没气了。”
  范辉瞪了皮克实一眼:“你这个人,说话不能小声点,你当这是什么光彩事?”
  皮克实不服气地说:“我早就说要换钢丝绳,你们区里就是领不回来。”
  范辉盯着皮克实问:“咋,迟换几天就非得出事?”
  王成玉这时插了话:“范区长,钢丝绳是早该换了,不过这个咱们区里没责任,一个月前队里就打过报告,报告是我写的,你忘了,还是你亲自批的。”
  范辉思索片刻,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对对对,你要不说,我差点给忘了,那天我刚升坑,衣服还没来得及换,就让你在半道上截住,掏出笔来让我签了字。”
  皮克实像找到了救命的稻草,说:“这就行了,上头追查下来咱也有了说的。”
  范辉点了点头,忽然又对皮克实说:“哎,你还愣着干啥?还不赶快让成玉去找钱二。”
  皮克实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去找钱二,让成玉去找他写的那个报告的底稿。”
  范辉说:“那好,成玉,你现在就去,一会儿送到安监处,我和皮队长也要去那儿。”
  看着王成玉的背影,范辉有点惋惜地说:“这后生可惜是个轮换工。”
  皮克实说:“正式工也不行,他这种性格的人,是只能利用不能重用。”
  范辉像不认识似的看了皮克实一眼,说:“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脑筋?”见皮克实要分辩,就说:“现在得赶紧找到钱二,洪矿长让咱们找到他一块儿去安监处。”
  “这小子和我从医院出来,一转眼就不知钻到哪儿去了。”
  “仔细想一想,他平时会去什么地方。”
  “对了,一定是到了他伙计那儿。”
  “他伙计?”
  “对,就是‘一枝梅饭店’那个女老板。”
  钱二果然是在一枝梅酒店里。从事故发生到现在,钱二一直处于恍恍惚惚的状态中。他始终不相信马六真的死了。当他离开医院仍然穿着那身如墨染过的工作服进了“一枝梅”酒店时,小梅装作不认识似的看了他一眼,说:“这位大哥,是不是走错了地方?”看钱二瘦小的身子蹲在那里,脸色黑沉沉的不作声,小梅马上问:“都好几天不来了,我当是谁又惹你了?”看钱二脸上依然没有一丝笑意,小梅又问:“到底怎么了?”
  “叫我说甚哩,老六出事了。”说完用黑乎乎的手擦了一下眼睛。
  “真的?”小梅吃惊地问。于是,钱二就把事情的经过给小梅讲了一遍。末了,很是伤感地说:“唉,人他妈活得有甚意思?几个小时以前还在一起说说笑笑,突然间就走了,像是刮了一阵风。”说罢,一支接一支抽开了烟。小梅端来了洗脸水,对他说:“快洗洗吧。”
  “算了吧,有甚的洗头。”
  小梅从他的手里夺下了烟,说:“别抽了,你先洗洗,我给你弄点饭。”
  钱二胡乱擦了把脸,又蹲在地下抽开了烟。
  小梅再出来时,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方便面,上面还卧着两个鸡蛋。小梅把碗递给了钱二,说:“趁热吃吧。”
  钱二摇了摇头,说:“心烦得不行,实在不想吃。”
  小梅说:“心烦也没有用,人死了又不能复生。”
  小梅的话音刚刚落,门外就有人喊钱二的名字。
  生性泼辣,长得壮壮实实的小梅推了一把钱二:“外边有人叫你呢。”
  钱二答应了一声。皮克实一进门,指着钱二就说:“我知道你小子就在这里。”
  见是皮队长,小梅便说:“原来是皮队长。我以为又是哪个赖小子来起哄。”
  钱二放下手中的碗,问:“皮队长,咋啦?”
  皮队长说:“快走,洪矿长让你去安监处呢。”
  一旁站着的小梅说:“那也得先吃了饭,催粮还不催食呢。就是皇帝叫,也得让他把饭吃完。”
  “好好好,吃吧。”皮克实说。
  钱二端起了碗,三下五除二就把那碗面拨拉进了肚子里,抹抹嘴对皮克实说:“行了,走吧。”
  皮克实一出门就问钱二:“你没有跟人们瞎说吧?”
  钱二说:“没有,没有。”
  皮克实说:“这就对了,矿长吩咐了,跟谁也不能说。”
  安监处的会议室挺大,中间是椭圆形的桌子,周围摆着椅子,会议室的四周还放着一溜沙发。墙上贴着安全生产宣传画,挂着一块黑板,靠墙角的桌子上还放着一台大彩电。众人坐在周边的椅子上,只有钱二蹲在地下,嘴里叼着香烟。
  矿安监处安全科的科长阳齐心虽然已经是五十出头的人了,可一年四季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他用手拢了一下他那稀疏的头发,揶揄道:“老钱,你刚才不是在给我们编故事吧?”
  钱二抬起头来看了阳齐心一眼,没有吭声。皮克实说:“阳科长,钱二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阳科长说:“那你把刚才说的情况再说一遍。”说着打开了笔记本。
  钱二掐灭了手中的烟,说:“吃了中餐,我和马六就去了工作面。我开了绞车,马六把绳子拉过去挂在了支架上,给了我信号,我就开始拉。谁知支架走得好好的突然不走了,我松开了闸,吆喝马六过去看看是咋回事,马六看了后说没事,又给我打了信号,我再次启动了绞车,还是拉不动,就使劲压了下闸,只听的‘叭’的一声,从里边传来一声惨叫,我跑进去一看,马六已经倒在了那里。”
  范辉问:“你看到马六打的信号了吗?”
  钱二说:“看得清清楚楚。”
  “开工前你们检查过钢丝绳没有?”阳齐心停下了手中的笔问。
  “检查甚哩,那钢丝绳早就该换了。”钱二理直气壮地回答。
  “既然知道,为什么没有及时更换?”阳齐心追问道。
  范辉说:“没有换是供应科卡住不给发,又不是队里不换。”
  阳齐心不高兴地问:“你们有什么证据?”
  皮克实说:“我们在一个月前就给供应科打了报告,范区长亲自批的。”
  “报告呢?”阳齐心问。
  “报告早就给了供应科。不过,我们留着底稿。”
  这时,王成玉推门走了进来。皮克实马上问:“成玉,报告的底稿呢?”
  王成玉说:“找了半天,没有找到。”
  阳齐心说:“究竟有没有这回事,你们说实话。”
  王成玉马上反驳道:“怎么没有这回事?报告是我起草的,范区长批的,我给供应科送的。”
  “光凭嘴说不行呀,得有证据才行。”阳科长说。
  范辉和皮克实看着王成玉,皮克实说:“成玉,你再回去找找。”
  “皮队长,找到找不到无所谓,供应科应该有那个底子。阳科长,为这事我跑了不止一次两次,他们说矿上要求各单位节约材料,降低成本,要我们再用一段时间。”
  范辉满腹牢骚地说:“不出事了咋都好,一出了事就这也不对,那也不是。矿上对材料卡得那么紧,现在给拨的那点材料费够干甚?一旦用超过了,不是罚款,就是通报,你们矿上是……”
  就在这时,洪图推门而入,后边还跟着矿工会的折主席、安监处的达处长、劳资科的卫科长和办公室田主任。听到范辉的话,马上就问:“矿上怎么了?矿上不让你们安全生产?是矿上让你们出的事故?”
  见洪矿长来了,大家都不再说话。阳齐心也急忙放下了手中的笔,给洪图拉出了椅子。田主任从盛纯水的桶里接了杯水放在了洪图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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