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5期

乱世奇缘

作者:叶雪松




  这天晚上,杨红樱来了。两人说话说了大半夜,临走的时候,杨红樱双目含情地说:“寿亭哥,我有一件东西送你。”林寿亭忙问:“啥东西?”杨红樱脸一红道:“寿亭哥,你得背过脸儿去,将眼睛闭上。”林寿亭背过脸儿去,杨红樱将一件东西轻轻放到他的手上,林寿亭睁眼一看,竟是一只做工精巧的缎面烟荷包,上面绣着两只戏水的鸳鸯和两朵开得正艳的并蒂莲花。林寿亭紧紧握住杨红樱的手,心里一时间千头万绪,小小烟荷包勾起了太多的陈年往事。杨红樱将头轻轻地靠在林寿亭宽阔的肩膀上,脸上淌下了幸福的泪水,她动情地说:“寿亭哥,我们结婚吧!”林寿亭一怔,轻轻推开杨红樱说:“红樱,我们不能……”杨红樱道:“寿亭哥,这么多年了,难道那回事还在你心中作祟吗?寿亭哥,难道你不愿意?”林寿亭低着头不吭 声。“可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出你愿意……”杨红樱哭泣道,“寿亭哥,上一代的恩怨,已经过去了,我们三年前便已注定了姻缘,你一再因仇恨而逃避,你不敢正视你自己的情感!”林寿亭心早已被杨红樱深深地感动着,他没有说话,再一次将她紧紧地拥在了怀里。杨红樱悲喜交集,泪花直闪:“寿亭哥,我等着这一天……”
  可是没有等到结婚的日子,杨红樱却意外地出事了。
  这天傍晚,林寿亭正领着队伍在兴隆台休整,林寿亭新交的好友北镇支队队长耿继周骑着马来了。一下马,耿继周就告诉他:“寿亭,不好了,红樱她出事了!”林寿亭脑子里嗡地一下,问道:“老耿,红樱她究竟出了啥事?”耿继周“啪”地一拍桌子,哭着说道:“红樱她被活埋了。”林寿亭愣了,又问了一句:“红樱她怎样了?”“红樱她被活埋了!”林寿亭瞪着眼睛抓住耿继周的手颤声说:“老耿,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耿继周抹了把泪道:“寿亭,咱哥俩是啥交情?你还不知道吧!上头召开了‘北方会议’,正在肃反呢!就连杨再友也被停职反醒了。他们说红樱家是地主,是插入到我们部队心脏中的阶级敌人,另外,还说像咱们这样的义勇军是坏蛋份子和土匪,不能走到真正的反日战线上来……项政委现在已经摆上了鸿门宴,就等着我们这帮人去赴宴呢!我已经准备将我的兄弟们拉出来,我们单独和鬼子干!这是他妈的什么共产党!”耿继周说完后急匆匆地走了。
  耿继周走后,林寿亭马上派手下得力的弟兄打探消息。三天后,打探消息的弟兄回来说,杨队长和一批肃反对象已被活埋,杨再友也被停职反醒,肃反之风很快就会从支队的上层刮到咱们这来。林寿亭 咬了咬牙,想起杨红樱对他的深情,禁不住潸然泪下。怀着对杨红樱的无限眷恋和对共产党现行肃反政策的不满,他朝天放了三枪,领着弟兄们躲进了深山……
  
  入虎穴欢喜结良缘
  
  1947年6月,辽宁各地党政军遵照毛主席“ 要将正规军中的相当部分,分散到各军区去,从事发动群众,消灭土匪,建立政权,组织游击队、民兵和自卫军,以便巩固地方,配合我野战军,粉碎国民党进攻”的指示,在实行战略转移后,放手发动群众,开展了土地改革、剿匪反霸、巩固地方政权的斗争。
  现已由东北民主联军改名为东北人民解放军的“四野”第七纵队某团进驻盘山县城,在盘山县境内开始了大规模的剿匪斗争。这天,盘山县城内开来一辆新缴获来的绿色美式军用吉普,在城门洞前停下了。从车上走下一男一女两个干部模样的人。男的四十五六岁年纪,身材瘦长;女的三十多岁,梳着齐耳短发,面貌清秀,英姿飒爽。男的是当时的辽吉省委书记陶铸,女的是辽吉省委宣传部副部长赵枫。两个人是到盘山来检查剿匪和土改工作的。此刻,二人正站在城门洞里,颇有兴致地看着洞内张贴的通缉令。其中有一张通缉令是这样写的:
  “匪首林寿亭,三十五岁, 系 大苇塘一撮茅匪股的总驾杆,其人 武艺高强,双手打枪,百发百中,尤擅飞镖,百步穿杨;此人十三年前曾由土匪参加南满游击队,曾担任过盘山支队的队长,后因不满当时的肃反政策,再度为匪,此人性情狡诈多疑……”
  在通缉令的旁边,还画着林寿亭的画相。
  陶铸看着通缉令,喟然长叹:“乱世出英雄啊,在这些土匪头子里,有多少人是被逼上梁山的!这些人中,不乏一些真正的草莽英雄呀!我们东北的党组织当时也曾受王明左倾机会主义路线的影响,召开了‘北方会议’,说什么日本帝国主义与义勇军之间的战争是变相的军阀混战,因之完全否定了义勇军在抗日战争中的作用,致使一些义勇军战士不得不与党分道扬镳。比如这个林寿亭,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嘛!此人曾担任过南满游击队盘山支队的队长,只因不满当时的肃反运动,再度为匪。”赵枫道:“陶书记,上边对这些通缉在册的土匪,如果清剿后,有没有具体的措施?”陶铸道:“土匪也是人嘛,也有好有坏,根据他们的罪过再给予应有的处罚。不过,对那些没有什么罪行,主动投诚的土匪武装,我们还是宽大处理的,甚至于吸引到我们的队伍中来。”赵枫道:“陶书记,我有一个请求。”陶铸问:“什么请求?”赵枫道:“这个林寿亭,我能不费一枪一弹,不用一兵一卒,让他心甘情愿地放下武器,并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中来。”陶铸笑了:“赵枫同志,你凭什么说能不费一枪一弹,不用一兵一卒,让他心甘情愿地放下武器,并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中来?你难道认识这个人?”
  赵枫脸上一阵绯红,说出一番话来。听了赵枫的述说,陶铸道:“赵枫同志,我答应你。不过,你此次深入虎穴,要多加小心呀!”赵枫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是,我一定完成任务!”当杨红樱向陶铸说完她和林寿亭之间的辛酸往事,陶铸慨叹不止:“好一段传奇故事呀!好,你若能不费一兵一卒,一枪一弹让林寿亭归顺,我给你请功!”
  翌日清晨,赵枫乔装改扮,骑着一匹快马,深入到了大苇塘深处一撮茅。这里荒无人烟,苇海茫茫,距盘山县城五十里,是个打家劫舍的好地方。七纵奉命围剿林寿亭匪部某团三连前几天在这里打了个败仗,牺牲了十多名同志。此刻,赵枫骑在马上,心情之复杂难以言表。赵枫站在一处高岗上,朝天放了三枪,工夫不大,就见从苇荡里划出一只小船来。船上有四五个身背‘汉阳造’的土匪,其中一个瘦高个儿朝着赵枫喊道:“哎,干什么的?”赵枫道:“我是来拜访你们林大当家的,烦请弟兄们通报一声。”说着,将一包现大洋扔到了瘦子面前:“这点小意思,给弟兄们买酒喝。”瘦高个儿见钱眼开,笑得眼都眯成了一条缝儿:“这位爷儿,你先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禀报我们大当家的。”盏茶工夫,瘦高个儿回来了:“这位爷儿,您请上船。我们大当家的有请。”赵枫瞅瞅船,离岸边还有三四丈的距离,一提丹田气,一个“凌空步”,稳稳当当地就站在了船头上。土匪们惊得口瞪口呆,赞道:“这位爷儿,您好一副干净利落的身手呀!”赵枫点头笑道:“区区小技,让弟兄们见笑了。”瘦高个儿道:“这位爷儿,兄弟们佩服归佩服,可这规矩不能破。先委屈您一下吧。”说着,话从口袋里掏出一块二尺长的黑布条,罩在了赵枫的眼睛上。又掏出一根大拇指粗的麻绳,将赵枫绑了个结结实实。赵枫双眼被蒙住,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得见轻微的浆声和土匪们的谈笑声。约摸过了有一个多时辰,船停下了,瘦高个儿将黑布解开道:“这位爷儿,到了。”
  瘦高个儿将蒙眼布解开,赵枫一见,眼前是一个土岛,岛上房屋密布,绿树掩映,俨然是世外桃源。岸边上有土匪搭过来一块跳板,赵枫跟瘦高个儿他们下了船。瘦高个儿道:“爷儿,您先在这儿等一会,我进去通报一声。”工夫不大,瘦高个儿回来道:“爷儿,我们大当家的有请。”赵枫跟着瘦高个儿来到了林寿亭的议事厅,就见林寿亭坐在虎皮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两只鸡蛋般大小、锃亮的铁球,傲视着赵枫;一挥手,手下人将绳子解开。赵枫一见虎皮椅子上坐着的三十五六岁身穿白色对襟短褂的汉子,正是林寿亭!霎时,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她嘴角嚅动了一下:“寿亭哥,你不认识我了吗?”
  林寿亭自打那次肃反运动后,没有再回黑风口,他们选择了大苇塘,凭借着这万顷苇海,跟日本鬼子周旋。日本鬼子投降后,又遇上解放军进苇荡剿匪,他们只好潜伏在苇荡中,等待时机。他只当来客是解放军的探子,也没有细看,正想搭话,没想到来客先说话了。林寿亭一听,觉得这声音异常熟悉,微微一愣:“你是……”赵枫解开头上缠着的土布,一头秀发散落,双眼热泪涟涟地看着林寿亭。林寿亭上前一步,眼前站着的正是他朝朝暮暮念念不忘的杨红樱:“你是红樱!”
  这个赵枫就是失散了十三年的杨红樱!林寿亭问:“红樱,你不是已经被……”杨红樱见林寿亭认出了自己,激动地说:“寿亭哥,我福大命大,没死成。你,你还好吗?”林寿亭将红樱紧紧拥在怀里:“红樱,真的是你吗?快告诉我,这都是怎么回事?”紧接着,杨红樱就向林寿亭讲述了别后的经历……
  那一年,杨红樱的确被组织肃反的项政委指控为“插入我们心脏内的阶级敌人”。她当时正沉浸在即将新婚的幸福里,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种运动的严重性,直到后来被第一批作为肃反对象遭受逮捕才引起了警觉。由于当时一位曾介绍杨红樱入党的原东北大学地下组织的主要负责人,后来成为省委一位主要领导的同志干预,杨红樱才绝处逢生。和她一起被捕的三十多名同志除她一人以外,全被活埋,无一幸免。在这位老上级的建议下,鉴于当时的形势,杨红樱化名赵枫,继续留在党内工作。事隔不久,杨红樱就听到了耿继周、林寿亭一些由土匪改编成的游击队,由于肃反运动的影响,又率部重新回到了深山,再度成为土匪的事。杨红樱听说后不但没有惊讶,反倒替林寿亭长出了一口气。她知道,林寿亭要是不走,就会被项政委列入第二批肃反人员的名单里在劫难逃。就在杨红樱怀着喜悦的心情再度来到黑风口的时候,山寨仍在,林寿亭他们早已不知去向。
  听完了杨红樱的述说,林寿亭终于破啼为笑道:“我还以为你早已……”杨红樱娇羞地说道:“寿亭哥,不见着你,我又怎么会死呢!”两人再一次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三天后,林寿亭率队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半月后,在陶铸的主持下,林寿亭和杨红樱这对失散了十三年的恋人终于走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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