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5期
聂荣臻与日本孤儿美穗子
作者：袁一丹
1940年，美穗子的父亲加藤清利被侵华日军派任为井陉县东王舍煤矿火车站副站长。美穗子和他的妹妹随父母生活在中国的晋东平原。
此时，抗日战争进入了相持阶段。为了摧毁以正太铁路为主的交通命脉，打击日寇的有生力量，党中央决定由八路军总部统一指挥晋察冀军区和晋冀鲁豫军区的参战部队发起著名的“百团大战”。聂荣臻率领的晋察冀军区攻击的重点是井陉煤矿和娘子关。
1940年8月15日，聂荣臻开完主攻兵团首长会议后，骑上大白马“蛇脑壳”赶赴前线，这时，距离全线发起总攻还有5天时间。聂荣臻到了井陉前线指挥部，作好战前部署后，想起爱女聂力要的木头手枪还没有做好，于是，便在灯下用战刀刻起了木枪。
8月20日晚上22点，正太铁路全线发起攻击。丧心病狂的日寇为阻止我军前进,不顾自己的侨民,用迫击炮朝着东王舍村猛轰，矿区顷刻间变成了一片火海。
美穗子全家躲在紧靠车站的一所日式房子里，一颗日军的炮弹从天而降，她的母亲当场身亡，被炸得粉身碎骨，父亲的胸部和大腿重伤。炮声、枪声、爆炸声、哭喊声混成一片，美穗子姐妹扑在死去的妈妈身上，看着奄奄一息的父亲，绝望地哭喊。
这时，三团一营的两名机枪手,冒着浓浓硝烟，将美穗子姐妹和她们的父亲背出烈火之中，拿出当时奇缺的急救包进行抢救。但由于美穗子的父亲加藤清利伤势太重,死在了八路军前线的包扎所里。
前线部队将井陉煤矿火车站日方副站长加藤清利夫妇在炮击中先后身亡，遗下两个日本孤女被八路军战士抢救出来的情况向聂荣臻司令员报告后，聂将军当即指令：在残酷的战争中，孩子是无辜的，速将孤儿送指挥部，要确保她们的安全，照顾好她们的生活。
傍晚时分，美穗子和她的妹妹分坐在一挑箩筐的两头，箩筐里还放着几个雪花梨和赶苍蝇的拍子。喜爱孩子的聂荣臻接过担子，抚摸着两个小女孩的辫子，关切地询问护送的同志：孩子的伤势怎么样？在你们那儿饮食是如何安排的？四分区战地动员委员会的同志回答说：按照司令员的指示，分区政治部袁心纯副主任明确规定，两个孩子按团职干部负重伤的伙食标准，供给了奶粉、罐头、白糖和水果。为了消除个别人的不理解，我们还专门召开了村干部会，讲明优待这两个孩子是革命人道主义的道理。聂荣臻满意地称赞说：你们做得对！
聂荣臻把两个日本小姑娘接进指挥部，立即安排军区的医生为小女孩重新换药治伤。晚饭后，聂荣臻叫美穗子吃梨子，美穗子听不懂中国话，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聂荣臻，皱起小眉头看了看梨子，不伸手去接。聂荣臻明白了孩子的意思，用水把梨子冲洗干净并削掉皮后递到孩子手中，美穗子高兴地吃了起来。聂荣臻又疼爱地抱起正在熟睡的美穗子的妹妹，叫警卫员赶紧到村里去设法找人给孩子喂奶。
在指挥部的日子里，美穗子一直和聂荣臻在一起，聂荣臻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1940年深秋的一个下午，美穗子用小手拽着聂荣臻的马裤腿，散步来到指挥部东边的操场，军区的干部摄下了一张张中外战场上不可多见的“将军与孤儿”的镜头。
战事不断地推进，前线指挥部无法长时期地领养这对日本孤儿，为了真正体现八路军的国际人道主义精神，聂荣臻决定找最可靠的老乡，把美穗子姐妹俩送往石家庄的日军兵营，以便回归她们的祖国。
1940年8月22日，在给石家庄日本驻军的亲笔信上，聂荣臻写道：
日本军官长、士兵诸君：
战争延绵于兹四年矣。中日两国人民死伤残废者不知凡几，辗转流离者又不知凡几。此次我军进击正太线，收复东王舍，带来日本弱女二人。其母不幸死于炮火中，其父于矿井着火时受重伤，经我救治无效，不幸殒命。余此伶仃孤苦之幼女，一女仅五六龄，一女尚在襁褓中，彷徨无依，情殊可悯。经我收容抚育后，兹特着人送还，请转交其亲属抚养，幸勿使彼辈无辜孤女沦落异域，葬身沟壑而后已。
临行前，聂荣臻担心孩子在半路上饥饿啼哭，专门准备了许多糖果和食品，并吩咐护送的老乡：箩筐要挑平衡，千万注意安全。
美穗子姐妹来到石家庄后，妹妹因病往进了医院，不久便死去了，美穗子也被送回日本。而精心照料和护送她们回到日本军营的一位民兵的母亲在一次扫荡中，被日军用刺刀活活地捅死；那位悉心照顾日本孤儿的四分区政治部副主任袁心纯竟被日军用马刀砍头牺牲。这段爱恨交织的历史，美穗子永世难忘。
1945年8月15日,持续8年的抗日战争，以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而结束。聂荣臻一直惦念着战火中死里逃生的日本孤儿。1980年初夏的一天，聂荣臻元帅在接受记者姚远方的采访时，拿出当年用箩筐挑送美穗子姐妹回石家庄日本军营，和美穗子用小手拽着聂荣臻的马裤腿在指挥部操场散步的相片，感慨地说：战争是残酷的，孩子是无辜的，不知这两个孩子到底怎么样了，她们现在在哪里？后来，《解放军报》发表了《日本小姑娘，你在哪里？》的报道，通过日本《读卖新闻》社的跟踪报道，终于找到了住在日本国九州的宫崎县都城都市的美穗子。当年的日本小姑娘已经是3个孩子的妈妈了。
得到这一确切的消息，聂帅十分高兴，马上给他的女儿聂力打电话，安排与美穗子见面。
这年夏天(7月14日)，应聂荣臻元帅的邀请，美穗子带着三个女儿在日本大使吉田健三也的陪同下来到北京，再次见到了慈祥的聂伯伯。她满含热泪感谢元帅的救命之恩，并说，一些日本旧军人知道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之后，非常感动和惭愧，更加认识到了侵华战争的罪恶。元帅用他那双温暖的大手轻抚着美穗子的额头，感慨地说，战争已经过去，让中日邻邦化干戈为玉帛，两国人民世世代代地友好下去。
1986年5月5日，美穗子又一次来到北京拜望聂荣臻元帅。当美穗子谈到，在日本有人企图否认侵华日军当年犯下的滔天罪行时，聂帅义正词严地说，历史岂容篡改，少数人的反华意志，挡不住中日人民的友好潮流。
聂荣臻元帅一直关注和支持两国友好城市的缔结和人民之间的友好往来。早在1972年，中日两国政府签署《中日联合声明》，实现中日邦交正常化时，聂帅就高瞻远瞩地指出：缔结和平友好条约来之不易，今后的路还很长，还有许多意想不到的艰难困苦需要两国政府以史为鉴，着眼未来，不懈努力。人民是创造历史的主人，中日两国民间友好往来，在中日关系的发展中有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日本靖国神社是供奉战犯灵位的地方。1978年，日本当局将东条英机等14名甲级战争罪犯与250万名日本战死者的灵位供奉在那里，引起了中韩各国，包括日本爱好和平人民的强烈怨愤，中日友好关系出现波折。
1992年，聂荣臻元帅弥留之际，嘱咐女儿聂力，中日邦交正常化是历史的潮流，中日友好符合两国人民的共同利益，有机会到日本去看看美穗子，并希望家乡江津市与美穗子的家乡都城市缔结为友好城市。
1999年12月29日是聂荣臻元帅诞辰100周年的纪念日。在这前夕，经重庆市政府报经国家对外友好协会同意，聂荣臻元帅的家乡重庆江津市与日本都城市于11月18日正式缔结为友好城市。在签约仪式上，聂帅的女儿聂力中将与美穗子紧紧拥抱，她们为元帅的遗愿得以实现，流下了激动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