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6期

被爱情遗忘的大山

作者:陈 平




  
  趁火打劫
  
  桃花一夜未合眼,她一直担心牛二对志强做出可怕的事来。通宵的煎熬,无法承受的精神压力,一夜之间使她的脸变得瘦削惨白,一双充满灵慧的眼睛也变得深陷干涸无神。她感觉到口中有一股浓浓的苦味。现在,她不再像昨晚那样惶恐不安了,目光虽然呆滞,但从沉郁的脸色中可以看出几分平静。她已想好了,不管牛二怎样对待她,她已做好了去另一个世界的准备。她一生下来,还未知道爹是什么模样,她要去那个没有阴谋和陷阱,没有痛苦和烦恼的世界寻找自己的爹。伊甸园的禁果,她已尝了,而且是和志强一起尝的,这对她受伤的心灵是最大的安慰,因此她没有一点遗憾。
  “哐———”门被牛二撞开了。他阴险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琢磨的笑。他走进房里,把一叠控告书摔在桌上说:“昨夜你讲了要答应我的要求,只要你在每份控告书上盖一个手印,承认是志强把你强奸了,你就没事了,而且还可以挽回你的面子。”真没想到,牛二会来这么狠毒的一手,这白纸黑字,她把手印一盖,不就是把志强往火坑里推么?这丧尽天良的事,她决不干!牛二见桃花以沉默对抗,把控告书往她面前推了推,垮着两块脸厉声威逼说:“还愣着干啥?盖呀!说话不算数?”桃花说:“不盖!”牛二说:“不盖?现在我可以向你亮底牌了!这场戏是我一手精心导演的,叫一箭三雕,你俩进入角色后还真的配合得很默契,我想感谢你俩还来不及呢!第一雕,以你为诱饵,引志强上钩,我有了传宗接代的种;第二雕,告志强强奸你,把他送进大牢,出我牛二这口气;第三雕,志强被判刑后,什么水电站、加工厂,我一锅端,枫树湾就是我牛二的天下了。他说过,在没有爱的婚姻上他斗不过我,在办企业的竞争中我斗不过他。现在,我叫他统统败在我的手下,他已是我手掌心里捏着的蛋,叫它碎就碎!这回让他去囚牢里斗吧!只要你……”“啪!”脸色气得铁青的桃花终于忍不住了,站起来一耳光狠狠地掴在牛二的脸上,骂道:“卑鄙!你是一条披着人皮的狼!”牛二摸着火辣辣的脸,狠狠地盯着桃花,疯狂地又跳又叫:“还敢打老子?”“啪!啪!啪!”他抡起大巴掌,连连给了桃花几耳光,打得桃花眼冒金星。“盖不盖?”牛二瞪着血红的眼睛直吼。桃花倔强地说:“不盖!”“嘭!嘭!”牛二朝桃花的下腹连踢两脚,桃花顿时痛得倒在了楼板上,昏了过去。牛二拿出印泥,捏着桃花的手指,往印泥里重重地按了几下,就对着控告书的落款连连盖过去。盖完后,他看了看红红的指印,满意地收起控告书,往衣袋里一塞,说:“哼,白纸黑字红手印,看你去哪里申辩!”“嘣”地关上门,去派处所送控告书去了。
  好久,桃花才从迷迷糊糊中醒来,腹部钻心般地疼。她从楼板上挣扎着坐起来,便觉得有一种异样的东西热热乎乎地从她的下身流出来,裤脚沾湿湿的,有一种刺鼻的腥味。她一看身下,是一滩殷红的血,她被牛二打流产了。她想站起来,又昏了过去。
  下午,三位身穿警服的民警,进了枫树湾,径直向水电站走去。当人们还未明白派出所的来干什么时,戴着手铐的志强被民警从水电站押了出来。人们奔走相告,说志强不知犯了什么罪,被派出所抓走了。人们纷纷涌向水电站,巧玉怀里抱着孩子也跑来了,一见志强双手被手铐铐着,双腿一软,竟跪在了地上,幸亏麻子大婶跑过来,从她手中接过孩子,把她拖了起来。
  刚才,人们喊着:“志强被派出所的铐走了!”纷纷跑向水电站时,桃花也听见了。她心里比谁都急,比谁都难受。她想强打起精神从楼板上爬起来跑出去,向派出所的说清楚,志强无罪。可是,她支起十分孱弱的身子站起来,眼前一黑,“咚”地又晕倒在楼板上。当她醒来时,人们已议论纷纷地回山寨了。是她害了志强,毁了志强幸福的家。牛二像条吃人的狼一样太狠毒了,自己竟糊里糊涂地钻进了他设的圈套。她还有脸见人吗?
  她神情呆滞地坐在房里,什么都想过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字:死!她趁人不注意,轻轻地打开了后门,跑向了后山。
  桃花刚跑出去,牛二的姑妈神色慌张地从山外跑进来,一见坐在堂屋里发呆的牛二,就气喘吁吁地说:“不好了!牛二,你爹出事了!说是贪污了几十万,今天被逮捕了,洋楼也被抄了!”牛二一听,惊得“啊”的一声张大嘴,瘫软在躺椅上。中午,他神气十足地从派出所回来,一见房里的那一摊血,又看了看闭着眼睛躺在楼板上一动不动的桃花,他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儿子没了,香火断了。整个下午,他浑身像筛糠一样打抖,坐立不安,额头直冒虚汗。现在再加上姑妈突然跑来这么一说,他精神全垮了,瘫成一团,眼珠子也不转一下。姑妈见他不省人事,也吓慌了,忙用两指掐住他的人中呼喊:“你要挺住!牛二!要挺住!”牛二娘一听,忙从里屋跑出来,一见此状,也哭着喊起崽来,用大拇指使劲卡住牛二的人中。好久,牛二才慢慢地醒过来,满脑子嗡嗡地响,耳鼓叽叽地叫。他迟钝地转动着两个眼珠子,很古怪地看了看娘和姑妈,突然跳起来,双手一举,大叫:“完了!一切都完了!”随着又一阵哈哈大笑,他又大喊:“儿子!儿子!儿子……爹!”他就手舞足蹈地跑出了屋。牛二娘急得直哭,说:“疯了!他疯了!”她又喊桃花,却未有人应。她慌忙撞开桃花的房门,不见人影,只见房里紫红色的一摊血,有一股难闻的腥味。“人呢?”牛二娘更惊惶失措了。
  此时,桃花已来到了青牛潭。她站在几十丈高的老鹰嘴飞崖上,脸色苍白沉郁,眼睛黯淡无光。她望着下面幽深不见底的青牛潭,不知为什么,心一点也不慌了。平时,她从老鹰嘴边上走过,根本不敢偏头往下看,一看就头晕眼花,生怕失脚掉下青牛潭,葬身鱼腹。今天,她站在高高的老鹰嘴飞崖上,心里只有死一般的平静。
  已是日落时分,血红的夕阳在慢慢地坠落。风从河谷口吹来,她蓬乱的头发在长风中飞扬,衣襟角也在风中呼呼地飘动。夕阳,把她孤独凄然的身影,长长地映在悬崖上。跳吧,那边才是自己向往已久的归宿。冥冥中,她似乎听到了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了死神的召唤。她沉重的双脚向老鹰嘴边沿移去。
  一阵凉风吹来,桃花的脊背不觉一颤,头脑似乎清醒了许多。一丝尚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能这样轻易地死去。志强无罪。假如自己死了,谁来替志强澄清事实?这岂不是一冤再冤?为了揭穿牛二制造的冤案,自己一定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红彤彤的晚霞渐渐消失了。高而远的天空显得异常宁静肃穆。远处的天幕上有几颗星星在闪烁。疯了的牛二像一个魔鬼般地出现在了飞崖上,他手舞足蹈,嘿嘿地怪笑着,呜哩哇啦地怪叫着,直向桃花扑来。桃花侧身一躲,他飞身跌下了青牛潭,那姿势像一只死亡的秃鹰坠入深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声久久地在悬崖间回荡。
  几天后,志强就被放回了枫树湾,只是不见桃花回来,有人说她去了福建打工,有人说她去了广东打工,反正她再也没有回到枫树湾,只是每天日落时分,在枫树湾的山坳上坐着一个孤独的老人,像一个树桩一样蹲在那里,她用空洞的目光望着山外,嘴里总是重复着那句话:“我的女儿啊,是娘害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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