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7期
药都豪客传奇
作者:杨小凡
姜七爷迈到第九步时,山本一郎双手紧握战刀,从后面扑来。只听山本“哇”的一声怪叫,姜七爷被从正中劈开。被劈开到腰部的姜七爷,两脚并拢,站立不倒,上半身向两边分开,成为一个血红的V字。
神剪宋
“神剪宋”是出生于道光年间的一名剪纸艺人,在药都手艺道被尊为第一。
他一生未婚,栖身之所为一镂花独门小院,院中三间海青瓦房。院门上一年四季贴一朱红纸剪的字号:远静居。远静居四面楼围,视野局促,实难谈远;油篓巷地处闹市之中,昼夜人声喧哗,更难说静。“神剪宋”也与他的远静居一样,让人觉得捉摸不透:他极少在街面上走动,有人说,他总是在屋里不停地用那把一斤重的黑铁剪绞纸;有人说,他只有夜里才动剪子的,白天要么读书,要么看四周摆的唐宋陶器,研究先人的剪纸图案……这都是来自初来药都的外地人的传说。
其实,“神剪宋”虽然有些怪,但不难接近。早年,谁家闺女出阁,一卷红纸送过来,到出嫁那天,每件嫁妆都会贴上或花、或鸟、或山、或水、或楼、或阁、或吉祥如意、或丹凤朝阳、或鸳鸯卧莲、或月桂飘香……你有多少嫁妆,就会有多少种图案,个个惟妙惟肖。药都大户婚嫁以有“神剪宋”的剪纸为荣,赏银自然不少,但“神剪宋”只收十两。有买不起又想得他一片剪纸者,就要看他的兴致了。兴致好,随手剪了,白送;没有兴致,再怎么样你也叩不开远静居的门。
进了六十岁的“神剪宋”,就很少动剪了。他徒弟樊凤祥的活儿已经做得和他没什么差别了。这些年,他最爱的是到德振街清风楼听戏,兴致高时,才动动剪子。这一年“泰和公丝绸庄”周老板的母亲八十大寿,在清风楼包了一个专场。因“泰和公丝绸庄”以诚信闻名,“神剪宋”就接了请帖。
这一天,“神剪宋”早早地被周老板的轿子接到清风楼的包厢。周老板来到“神剪宋”的包厢问好时,见那黑铁的大剪放在了一张石榴红红纸上,高兴得整个脸都笑开了花。戏开场了,是清风楼最叫坐的“郭子仪上寿”。锣鼓声起,在大包厢中的周家几十号人停了欢歌笑语。好戏光景短,转眼间大戏谢幕,清风楼大灯全亮,大包厢内欢笑声又起。当管家把剪纸用大托盘送到大包厢时,人声立寂。只见:郭家大院楼阁重重叠叠,花鲜树茂,鸟鸣水潺;来客六十六人或坐、或拜、或拱、或揖,散落大院;七子八婿笑在脸上或跪于堂内、或立于堂内;左上角另有扶老携幼各色看热闹之人一片,或羡、或惊、或喜、或叹,个个活人一般。周老太太一一数来,正好是大限之数九十九人……
“神剪宋”被周家簇拥着走出清风楼时,迎面碰上西门大街富少柳少儒。柳自小恃富横行于药都,日本人侵占药都城后他当上了“维持会长”,从此看人总是向上吊着左眼,久而成习,药都人送其外号———汉奸柳眼子。柳少儒一见“神剪宋”这般阵势很是不悦,左眼向上一吊,“也算个人物!”“神剪宋”微微一笑,上了轿子。
第二天,药都到处都在贱卖“神剪宋”剪的小人儿。这天上午,睡足了神的柳少儒在六个家丁的前呼后拥下,来到了西河滩闹市。见货郎正沿街叫卖小人儿,要了一个,只瞅了一眼,便一挥手:“全买了!”手下人不解,“大少爷,买纸人干嘛?”“蠢驴!你看这是谁?”“这,这……”手下人还要还嘴,柳少儒甩手给他一巴掌,“别说身子了,就凭这眼神……”
一街的纸人儿,柳少儒能买完吗?不能。柳少儒只得托周大秀才出面请“神剪宋”听戏了事。后来,“神剪宋”停了手。可此事一直传到今天,小纸人儿也卖到了今天。
苏雪涛
苏雪涛在当时的药都,几乎人人皆知。按说,在上千名妓女中有如此名声,该是一奇。斯时,药都百业兴盛,妓院甚多,六十多家妓院,分布于西河滩瓷器街、天棚街、涂家胡同、王家坟一带。妓女分为扬州帮、江淮帮、青淮帮、土帮;一等妓女住在瓷器街,多称某某书寓;二等妓女住在天棚街,门前多挂红灯笼或玻璃灯;三等妓女都在涂家胡同、王家坟,多是供小贩苦力玩乐的下等女人,也有家居此处的暗娼,门牌红色为标。
雪涛之所以在药都有此盛名,一是她色艺双全,二是因为她的身世。雪涛原是南门苏家的独女,苏家原本富户,只因她爹先斗蟋蟀,后抽大烟、逛妓院,弄得家败人亡,最后十四岁的雪涛被锦云书寓的老板杨二娘所获。杨二娘让雪涛接客,雪涛宁死不从,杨二娘就把一只公猫装在她的裤裆中,两腿和腰用带一扎,猫在裤中抓咬,雪涛惨叫不止。几次下来,雪涛只好屈从。雪涛因生性聪慧,很快便能歌善舞,尤以唱京剧闻名。虽身价奇高,但十多年来一直是药都官宦商贾斥金排队的名妓。一般人等,不要说见她芳姿了,能听说关于她的只言片语也是做梦。自古有钱不如权、权不如枪之说,药都守卫团长张拱臣靠着手中的枪杆子,便将雪涛霸占了。
1938年5月,日军率兵进犯药都。药都护城河又宽又深,三天三夜都没被攻下。中间停了一天,到了第五天,城被攻破。原来,城内守军张拱臣接受日本人的金条,让手下人趁夜将城门打开。日军进城后,按照与张拱臣的约定,只在城内大抢大掠,抢了上百家大户商号,烧了上千间民房。而张拱臣部趁火打劫,抢了西河滩六十条街巷的商号大铺,日军和张拱臣分别在城内城外抢掠烧杀了十八个昼夜。糖坊街被烧得满街流糖,纸坊街被烧得纸灰盈尺……瓷器街却因雪涛在此,毫毛没动。
除夕这天中午,张拱臣来到雪涛所在的锦云书寓,要雪涛与他一起离开药都。雪涛这一天显得格外的慵倦,却妩媚至极。她从床上起身,坐在火炉前的花凳上,接过张拱臣递来的纸烟,盯着张拱臣一言不发。张拱臣赶紧从身上摸出洋火,要给雪涛点烟。雪涛一抬手将洋火打飞了出去。“你……”张拱臣话刚吐一个字,雪涛便用右手的食指与拇指从火炉中捏起一块通红的炭,纸烟在皮肉的吱吱声中点着了。张拱臣望着雪涛手上皮肉的青烟和指间的火炭,惊惶道:“你……”雪涛抢过话来说:“你敢吗?你若敢,我就随你去!”
张拱臣愣了半晌,方才醒悟。他长出一口气,掏出一支烟,食指和拇指向火炉中一伸,一块通红的炭火被捏了出来。望着张拱臣手中的炭火,雪涛笑道:“果然是个男人!喝口茶,我为你唱一段!”说毕,起身给张拱臣沏茶。张拱臣得意地接过茶喝将起来,半杯茶下肚,突然一头栽在了地上:“你,你个……”。雪涛怒目大笑,“呵呵,我来为你唱一段!”说罢,雪涛含了一口茶,高音骤然传出楼外:见贼子不由我怒容满面,在堂上骂一声无耻儿男!你这是自作自受遭孽怨,罪如深海恶如山……
杨二娘及众人跑上楼时,雪涛也已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