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7期
药都豪客传奇
作者:杨小凡
这一年的七月初七,药都奇热无比。不知什么原因,华五突然调防离开了药都。就在这天深夜,戏散后,大观楼突然起火。望着冲天的火光,姜呈五大笑不止。笑毕,怒吼:“华五,小人!”再笑,“羞你华五一次,烧我大观楼何足惜哉!”
此言一出,围观的药都人掌声雷动。
瞎 虎
瞎虎原本叫魁明,一生下来是男身女相。“男长妇相,洪福无量”。穷了不知多少辈的老张家,把一升谷子送到钱楼的私塾里,才得了这个充满希望的大号――魁明。
这个眼睛大大的魁明,五岁生日的那天早晨,突然间什么都看不见了,成为一个睁眼的瞽人。儿毕竟是娘身上掉下的肉,爹在娘的嘟哝下给魁明买了一根箫、一只笛、一把二胡,让儿子寻点快乐。魁明眼瞎但心里亮堂,老师一点就记下了,天天到村东头龙湾河套去拉去吹。村人开始并不在意,一个瞎子能闹出啥动静。十多年过去了,村人都不再叫他魁明了,而是叫他瞎虎。他虽是瞽人,但以耳代目,悟性极高。有一天,他对父亲说我不吃闲饭了,要到外面谋生。父亲说一个看不见路的人还是在家待着吧。瞎虎却说他每每吹箫、吹笛、拉二胡之时,能觉着头顶上有鸟儿在飞。母亲便笑着摸了一下儿子的脸。
这年入秋,瞎虎正在家中,忽听母亲叫他快跑,说是日本兵向这边来了。瞎虎说,我到龙湾河套去躲躲吧。说着,拎起他那根已磨得发亮的箫向龙湾走去。不一会,日本兵到了村前。这时,马蹄声从龙湾河边隐约传来,继而声音由小渐大,杂沓相陈。忽闻号角嘹亮,其间夹杂着引颈长鸣的马嘶声和男人的吆喝声。日军急向河边扑来,到了水清见底的龙湾河岸,眼前只有一吹箫的瞎子,便立刻围了上来。这时,瞎虎光头一甩,箫声陡变,一时间百鸟鸣叫起来。日本兵中有人仰头向上瞅,只见成群的鸟儿和彩蝶从远处飞来,在瞎子头顶鸣叫、盘旋。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日本兵才如梦初醒,叽哩哇啦的向北边而去。日本兵去了之后,村人才向龙湾河这边涌来。人们不禁齐声呼喊:魁明———魁明———
兵荒马乱的年头,人都没有了往日的结实。三年后,魁明的父母便相继过世。魁明肩挎二胡,怀揣一箫一笛,离开了与他相依相伴十七年的龙湾河。这一天,瞎虎来到了苏州城外的一个村庄。由于头痛难忍,他便央求村人找个暖和的地方住上一夜。但人们都怕一个瞎子别有什么不干净,都推说没地方。瞎虎长叹一声向村外走去。到村外一里多远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一会儿后,他倍感凄凉,就掏出怀中的长笛,吹起了《哭亲娘》一曲。笛声一响,送葬的情景就立即出现:有悲从中来的女儿的嚎叫,有痛从心生的儿子的抽泣,有出于应酬的远亲的假哭,有送葬乐队不喜不悲的敷衍之声,也有请人节哀的劝告低语……这边村子里的人一时傻了,哪家这个时辰发丧?一曲过后,瞎虎觉得不应这般悲伤,就换了一曲《南阳关》。丹田气一出,锣鼓弦子就响了起来,开戏锣鼓响了之后,黑脸、小生、红脸、花旦次第出场,唱、念、白接连不断,一台戏有条不紊地唱开了。这时,村里的人不约而同地向这边涌来……第二天,瞎虎离村时,身边就多了一个年方二八的江南姑娘———红儿便与瞎虎结伴而行了。
瞎虎与红儿回到药都后,在乡下买了一个院子,专门为乡人的红白喜事吹吹箫笛,生活倒也快活。但这一年的腊月,药都城内的一个官家,请他们年初一到家里吹箫助兴。那天早上,四个扛大枪的人就来到了瞎虎的门口,无奈之中,瞎虎和大着肚子的红儿进了药都城。那天,瞎虎拉起了二胡,拉到高潮处一弦断绝,但他并没有中断演奏,直至终曲,一如从前。
但从此以后,药都人再没有见到瞎虎和红儿,更不用说听瞎虎吹箫弄笛拉二胡了。
张大茶壶
清末民初,药都商业兴隆,娼妓渐多,有名有号,缴着花捐税的就有六十七家。在瓷器街的一等妓女的住处不叫妓院,多叫“某某小班”。
而这条街上,最为有名的要数“清吟小班”。清吟小班是一座左右带跨院的三进四合院,老板叫杨二娘。清吟小班不仅院落大,妓女多,而且全是从扬州买来的幼女,从小便教其笙管丝弦唱吟诗画,到了十四五岁上,一个个都出落得水灵灵的,如仙女一般。小班内都有几个老妈子贴身伺候着姑娘们,另有站院的伙计,专管迎来送往,提茶扫地。这些站院的伙计又被人们称为“大茶壶”,全是手脚麻利,心灵嘴巧,见人就笑的人。张友三就是清吟小班最被老板杨二娘看好的伙计,也最讨嫖客们的喜欢,人称“张大茶壶”。
清吟小班的姑娘换了一茬又一茬,站院的伙计也换了一个又一个,唯独张大茶壶一直呆了下来,这一呆就是二十五年。张大茶壶都四十多了,也没有娶女人:正经人家的闺女看不上他,长得丑的女人他也看不上。他待的地方是美女窝,时间一长,对女人的要求也就高了。更何况,有些个妓女也喜欢他的为人,客人少时也常唤他来解解闷。老板杨二娘有些时候也特意安排妓女陪张大茶壶过夜。张大茶壶做起事来就特别卖力,对妓女们也格外尽心地伺候。尤其对紫莲和翠红,更是从心里疼爱。这俩姑娘来时只有八九岁,经杨二娘这五六年的调教,她俩不仅笙箫吹得好、胡琴拉得妙,还都能唱江南小调和药都清音,而且一个个都成了柔若飘柳、媚如狐仙、举手投足撩人心弦的美人。她们不单单对客人,对所有人都是含情脉脉,当然对张大茶壶这样的老人更是别有深意。
杨二娘知道紫莲和翠红就是她的两棵摇钱树,虽然有不少达官贵人都想为她俩破身,但杨二娘总是以种种理由婉拒。好花要等更大的主啊!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年秋天,日本人打进了药都。日本兵队长山本一郎,不知从哪里知道清吟小班里有两个未破身的仙女———紫莲和翠红。这一天正午,他带着两个日本兵和翻译官曹大牙来到了清吟小班。他什么话也不说,就朝东跨院紫莲那里闯去,杨二娘正想阻拦,就被山本一脚踢倒在地。山本进了跨院就把门关了起来,不一会儿听见紫莲惨叫不止。杨二娘醒过神来,摆着两支肥胳膊向西跨院跑去,可院门已被一个端枪的日本兵把住了。不久,山本提着战刀向这边走来。他向杨二娘笑了一笑,就又进了西院门。山本衣装整齐地出来的时候,对门外的日本兵说,“花姑娘的,带走!”两个日本兵跑进屋里,把披头散发的翠红拉走了。
张大茶壶从街上买瓜子回来的时候,清吟小班内哭声一片,原来紫莲被山本从下部一刀挑开。三天后,翠红被送了回来,此时的翠红裸着下身,两眼迷离,一会儿笑一会儿哭。清吟小班经这一变故,就没有客人上门了。一个月后,妓女和院子被杨二娘转给了其它妓院。清吟小班散了,张大茶壶也成了闲人,在四眼井街租了个小院,住了下来。
这年年底,“御料理”的日本军妓,三天内少了四人。第四天一早,人们便见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前,分别有一个光着身子的日本女人。有人认为是张大茶壶做的活,说他会制一种叫“艳魂归”的奇药,这药是用淫羊藿等十七种中药配成的粉,女人闻到就会被勾去魂,听凭男人摆布。山本一郎也认为是张大茶壶所为,不一会儿就把四眼井街张大茶壶的住处围了起来,可张大茶壶已没了踪影。
自此,药都人再没见过张大茶壶。
闫道文
金贵在西河滩熟皮坑书棚,说书说到四十五岁时已是药都一绝了。此人脸若刀条,身如枯木,双目熠熠生辉,面色黧黑,如女人般一张小嘴。金贵擅长说《三国》,每十日才至熟皮坑书棚说上一段,且这次收下次的钱,少于二两银子不说。就是这样,说书棚十年内也没有空过一个座。金贵自称“中原铁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