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8期

“鸦片虫”一家的长恨歌

作者:唐谟金




  有时,逢上爬山过界,挑夫们走不动了,滚布就给他们发一粒煮熟的鸦片,挑夫们吞下后喝点水,过一袋烟工夫,就会浑身来劲,能够打起飞脚跑。慢慢地,挑夫们便上了瘾,毒瘾像一根无形的缰绳,把挑夫们捆得死死的。即使有人要逃离,因为没有那救命丸,也会乖乖地自动跑回这支队伍。
  最初富生不肯就范,滚布千方百计花言巧语地引诱他说:“吸了鸦片烟,赛过活神仙!人生在世,就要及时行乐。现在的达官贵人谁没有条烟枪?你家里也不过是暂时困难嘛!再说,我不是也吸吗?”
  是的,滚布确实也吸鸦片,不过他却能把握住,烟瘾并不重,而且吸过之后又有条件炖鸡炖肉补身子,因而身体并无大碍。
  另外,寨佬也采取打老鸡婆下蛋———硬逼的办法,赶路时,其他人吃了鸦片泡子都走得很快,唯独富生拖在后面,滚布就像催命鬼似地催促,使富生不得已吸上了鸦片。
  富生很快就上了瘾,他的毒瘾很大,没多久就把个殷实的家吸穷了。滚布见富生牛拉犁头———上了圈套,暗暗高兴,就以关心为名,不断赊给他鸦片,还慷慨地借钱给他。几年下来,富生已是债台高筑,欠下寨佬几百块光洋了。
  时机已到,滚寨佬终于露出了狰狞的面孔,向富生摊牌说:“借债还钱,理所当然。你这样一拖再拖,想赖账不成?”
  人穷志短,富生只好苦着脸请求宽限。
  “嘿嘿……”滚布抹一把他那浅浅的山羊胡须,狡黠地笑着说,“如果你实在还不起……就将你家月娥卖给我做小老婆吧,你那笔债就算一笔勾销了。”
  富生与月娥感情很深,哪里舍得?但眼下债台高筑,自己又是烟鬼一个,如何能养活这一家人,罢了,罢了!富生一咬牙,狠下心写了卖妻抵债的契约文书。
  滚布见大功将成,心里美滋滋的,有时遇上月娥,色迷迷的眼睛望着这衣衫褴褛却掩饰不住美丽身姿的少妇,巴不得立即将她搂在怀里……
  初秋的一天,滚布差人请月娥到他家缝一件冬天穿的棉袄,答应现付手工费。此时家里正揭不开锅,月娥也只好答应,就让婆婆在家带了苦妹子,她只身去了滚布家的吊脚楼。
  这一天,滚布安排全寨的男女老少都到寨里的公山上去砍柴,他则坐在自家的吊脚楼里盘算着如何对月娥下手,他蹑手蹑脚地来到正厅,见月娥正在飞针走线地为他缝衣服,那全神贯注的神态实在可爱,他涎着脸走上前来说:“月娥,你好乖态啊!———唉,莫怪我说得直,像你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跟了富生,真是夜明珠埋在粪堆里……”
  月娥抬起头来,见寨佬正用色迷迷的眼光瞄着她,一副猫见鱼腥的样子,知道他睡歪了枕头想偏了心。她装作聚精会神地埋头做针线活。
  滚布见月娥不答话,壮着胆子凑上去说:“月娥……你不要再在富生家受罪了,做我的女人吧!”
  “你老人家别逗耍。”月娥冷冷地说,“你不是有婆娘吗?”
  “有钱人家都是三妻四妾的,我再娶个小老婆也不为过嘛。再说,那个瘌痢婆算什么婆娘?她哪样都不如你,连儿子都不能给我生一个!如果你肯做我的女人,我的偌大家业就让你管着。我保证让你吃香喝辣,穿绫罗绸缎,只要给我生一个胖乎乎的伢崽就行……”
  “你老人家想娶小尽管到别处娶去,我可是有男人的人!”月娥一脸严肃,硬梆梆地回绝。
  “哈哈!你有男人?你那富生如今是泥菩萨过江———连自身都难保了,这样的男人算是依靠吗?你还是跟了我吧!”
  滚布得意地说着,有些控制不住了,伸手去揽月娥的腰肢……
  “你放尊重些,我可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月娥闪在一边,戒备地盯着滚布。
  滚布不怒反笑,上前连拖带拉要月娥往他的卧房中去行枕席之欢。
  “住手,要不我就喊人啦!”月娥大声地斥责。可是滚布仍不松手,被激怒了的月娥顺手操起手中的缝纫针,朝滚布那不安分的手臂刺去。滚布“哎哟”一声缩了手,殷红的鲜血立即从手臂上流出。
  月娥怒气冲冲地下了吊脚楼,跑回了自己家里,关上房门就哭了起来……
  这事发生后不久,月娥的娘家人劝她另奔前程,连公婆都这样劝她。情势逼人,月娥只得抛家弃子,远走他乡。
  月娥离家后,滚布的逼债更为频繁,还派打手对富生拳打脚踢,说若找不到婆娘抵债,也得将儿子送到滚家来!富生没法,只得将儿子抵了债。
  可怜的孩子抱着大人的大腿嚎啕大哭,宁死也不肯到滚布家去。面对寨佬家里大块的肉和白米饭,他三天不吃不喝,没日没夜地哭闹着……
  见如此,富生娘心里又急又气,从此一病不起。临死前抓着富生的手,泪如泉涌:“富生,你这不孝的儿子!……我们这个家生生是叫鸦片这个魔鬼给毁了啊!儿啊,你醒醒吧!……你要赶快戒掉鸦片,赶快啊!要不,我死不瞑目啊……”
  富生跪在床头,看着到死都没合上眼的娘,心如刀绞。在这绝望之际,他不知从哪里弄到一些生鸦片,准备来个一了百了……
  幸亏被他阿爸发现了,一把夺过去,怒不可遏地重重扇了他几个耳光,嘴里骂道:“没出息的东西!你倒好,死了就什么都不用管了,留下我这老骨头怎么办?……要死我们父子就一起死吧,让一家人的命都断送到你手里好了!……你若还有点志气,为什么不将鸦片戒了?”
  老爷子的几个耳光,倒是把富生给扇醒了,终于下定决心把烟戒了。戒烟的日子里,痛苦难耐,他就叫阿爸把他绑在床上,口里不停地喊着“娘!”“月娥!”“苦妹子!”直到声嘶力竭、精疲力尽……终于戒掉了烟瘾。
  不到一年,共产党所领导的人民解放军解放了大片土地,穷苦人终于有了活路。劫后余生,富生重建家庭的想法越来越强烈,他决定找回自己的妻子,他要让这个家再次兴旺起来!
  他首先来到岳父家,岳父岳母将实情告诉了他,摇着头说:“如今都两三年了,你为什么不早寻她娘儿俩?唉,如今晚了,也许一切都来不及了!……”
  富生不死心,他按照岳父提供的月娥出走的方向,一直往西寻找,辗转经过马田、马场坪等地,一直找到贵定县,终于找到了月娥做工的地方。
  然而,人们告诉他:月娥早就跟一个湖南籍的男人拜堂成亲了,十天前带着女儿随那男人回湖南了。
  “我来晚了,我来晚了呀!”富生听了,仿佛晴天霹雳,击得他霎时觉得天旋地转,晕倒在地……
  人们慌忙将他救醒。他顾不得在众人面前失态,仰天哭喊道:“月娥呀,苦妹子呀!你们在哪里?……你们知道我在思念你们吗?知道我如今多么悔恨自己吗?知道我在千里迢迢找你们吗?……”
  
  愁肠百结 多情娘忧郁成疾
  疑团丛生 伶俐女百思不解
  
  话说1950年春,李铁成带着妻子月娥和女儿春秀,兴冲冲地回到千里之遥的老家。
  家乡的父老乡亲见他平安归来,还带回一妻一女,真是又惊又喜。大家说:自从你被抓去做壮丁后,都以为你早就在战场上成了炮灰了,哪知道你却因祸得福,真是好八字!
  李铁成满脸喜气,便将自己的经历尽数道来。只不过说话中他撒了个慌,说月娥是他在贵州娶的苗家少女,春秀是他亲生的女儿。
  李铁成他们回来得正是时候,家乡正在闹土改、分田地。他们顺顺当当地分得了田地和房产,一家人开始了平安和乐的生活。
  时光荏苒,转眼二十年过去了。
  春秀已长成了一个标致漂亮的大姑娘:苗条的身姿袅袅娜娜,像一棵茁壮的春苗;红润润的脸蛋儿透着秀气,像一朵带露而开的仲春牡丹。她读了几年书后,嫁给了个外村的支书。
  李铁成和月娥后来又生了个女孩,比春秀小5岁,取名春香,如今已是桃李年华。
  两个孩子都已长大成人,铁成和月娥也开始步步入知天命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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